《安好》何奈云归

47、新年

　　时间不停轮转。
　　白泽越来越忙，代表学校拿了很多奖，常常不在学校，辗转各处。
　　甘辰也越来越忙，兼顾着学业和生计，两天前他的第一首作曲被江严序公司的一位艺人作为个人专辑发表。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是觉得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在了地上，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这个消息。
　　查看余额的时候看到银行卡里多了一笔钱，甘辰向江严序发了信息道谢。
　　对方应该是恰好有空，回复的很快。
　　江严序：不必谢，如果你的歌不过关公司也不可能收。
　　甘辰：还是要谢谢你。
　　在他把曲子发给江严序试听的时候，江严序就请了专业的编曲老师帮他评价和提出修改意见。
　　江严序：你的条件只做幕后真的很可惜，什么时候改主意了我这里都随时欢迎你。
　　甘辰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也感谢了对方的好意。
　　他收起手机，将桌子上白泽给他的学习资料和笔记装进书包里走出了学校。
　　白泽有一手漂亮的行楷，看起来赏心悦目，甘辰初中的时候曾经心血来潮练过两本行楷的字帖，作用不大，写的字依旧龙飞凤舞，和白泽的字比起来差的远。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甘辰脚步未停，拿出来翻看。
　　富豪交流群里依旧热闹，苏盈正在和大家讨论放假以后去哪里玩，吐槽着新学校的课业重，每天都睡不满六个小时。
　　看到季琛回复的“别浪费，回来了把你送动物园营业啊国宝”勾起了嘴角，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大多数人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对方最后一面。
　　人总是很贪心，越没有什么越想要什么。
　　推开公寓的门，小白像往常一样跑过来冲他喵了一声，又蹭了蹭他的裤脚。
　　甘辰抱起它去添食。
　　猫粮落入食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想要不后悔，想要一直不后悔。
　　他想要可以为自己的每个选择负责。
　　…
　　时间仿佛是从一张张试卷和无数习题中过去的。
　　期末考后就是寒假，转眼又到了新年。
　　时光仿佛很慢又很长，又快的转瞬即逝。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刮着冷冽的风，甘辰把病情加重的检查单撕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半张脸裹在衣领里，漠不关心的继续往前走。
　　马路两旁的树枝和路灯上挂满了喜庆的红色装饰，街边的商店橱窗里也满是过年的气息。
　　路上的行人大多是一家三口，一同出门置办年货。
　　甘辰的躯体化症状越来越严重，第三次在房间里不受控制的摔倒后他才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又抗拒的来了医院见自己的医生。
　　怎么就这么矫情呢？
　　一点屁事儿这么多年过不去。
　　厌恶的皱了下眉。
　　医生建议他接受长期治疗。
　　那是一笔很昂贵的费用。
　　他支付得起，但不想付。
　　手里提着一袋子新药，这些时间他失眠更严重了，已经到了不依靠药物完全睡不着的地步。
　　向前走着，甘辰的脚越来越抬不起来，身体变得很重。
　　太累了，他有些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疲惫感蔓延。
　　一直走有什么意义呢？不知去向，又没有归宿，有什么意义呢。
　　思绪不受控制。
　　他突然想到，就算他现在消失了，也没有人会知道。
　　没人在意。
　　压下这些想法，他又忍不住想大洋彼岸的陈霜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讲故事哄她的小乖入睡。
　　这世界那么大，那么多人家，家家团圆圆满，为什么偏偏不能多他一个。
　　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收留他，更没人爱他。
　　连他自己都厌恶极了自己。
　　他会永远被困在这样的泥泞里，在某一个瞬间陷入沼泽，再走不下去。
　　紧了紧袖口，甘辰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去想，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真的想法。
　　小白还在等着吃饭，他拽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街上人来人往，年味很浓。
　　大家好像都团团圆圆的。
　　甘辰扫了一眼，脚步未停。
　　他一边羡艳，一边告诉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些年他一直悬崖边行走，深渊里的甘辰想把他拉下去，岸上的甘辰又紧紧的抓住他。
　　他站在中间，快被撕扯成两半。
　　大多时候他不明白这么往前走的意义。
　　更大多的时候他热爱这个世界，走不动爬着也想去看一眼。
　　电话铃声响起，甘辰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国际长途。
　　几乎不用思考他就知道了这是谁的电话。
　　犹豫了很久，甘辰还是点了接听。
　　他没说话。
　　电话那头，陈霜的声音一如既往，语气温柔，问他新年怎么过，甘广远有没有给他买新的衣服。
　　一大堆的关心问候隔着手机传过来，甘辰有些困难的分辨着那些字句。
　　电话那头有小孩子的笑闹声，轻柔的音乐声，听着很温暖。
　　是他怎么用力都触摸不到的温度。
　　陈霜说了很多，终于意识到甘辰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甘辰听到自己说，“不是说好了不联系了吗。”
　　陈霜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良久，最后开口，“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你越放不下，我越迈不过。
　　“可是没有意义，不是吗？”
　　可是你就是不要我了，不是吗？
　　“……新年快乐。”陈霜说。
　　“当年的花瓶其实是我打碎的。”
　　“嗯？”陈霜根本不记得这一回事，也不明白甘辰为什么突然提起。
　　甘辰不再说话，挂断了通话。
　　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几下才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有什么意义呢。他无声呢喃。
　　思念愈加疯涨，他愈是厌恶自己。
　　甘辰想，如果陈霜从一开始就对他不管不顾就好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很小的时候，亲戚家的小朋友来玩，他不小心弄碎了陈霜很喜欢的花瓶，怕被训斥就撒谎说是亲戚家的小朋友弄碎的，陈霜蹲下来，很温柔的看着他们说没关系，问都不问一句的相信了甘辰。
　　因为她曾经不论对错的站在他这边。
　　所以甘辰才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