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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夜风送来一缕焦味,火焰眨眼间便舔上屋檐。
      软榻高枕上的娇儿被哭声惊醒,她甚至来不及整理形象,只来得及拽了搭在床边的浮光锦外袍披在肩头,火光便已经到了眼前。

      侍卫们劈开一条道,浓烟中一把抱起六神无主的公主,指尖按在素白的寝衣上落下一个暗淡的手印,鹅黄的缎子自臂弯间滑落,华美的鸾凤绣纹在火焰中扭动着似乎要飞出锦缎。
      她下意识的想去拽住衣角,却让猛然窜起的火焰逼的收回了手,惊惧的瞳仁中映出刺眼的火光。
      七八个侍卫簇拥着公主出了房子,匆匆往门口而去。

      哭声与骂声混合在一起,朱门前挤挤挨挨的堆满了人,他们哭喊着拍打这扇坚固雄伟的大门。
      门上的朱红仿佛饮足了鲜血,狰狞的铜首大张着嘴无动于衷的注视着门下绝望的众人。

      火势越来越大,眨眼间便吞没了整个房间,即便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炙热的火浪。
      贺涧洲匆匆从房中跑出,公主眼前一亮挣开侍卫的怀抱,她光着脚一头扑进贺涧洲的怀中,粉腮带泪,楚楚可怜。
      “贺郎你没事,太好了,我好怕,怎么办啊?”

      她哭的楚楚可怜,但眼中却已经没了惊惧,不过烧了房子而已,就算有奴仆死在里面,她与贺郎都平平安安,那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这门虽然锁上了,但实在不行他们爬个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总归是出的出去。

      贺涧洲不由得关心道:“公主有没有受伤?”

      公主这下便更加整个人靠进了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撒娇,“我头好痛,嗓子也痛,刚才吸了浓烟。”
      没等贺涧洲再安慰她两句,让她占点便宜。

      墙头上出现了一排黑衣人,他们动作利落的翻墙跳了进来,刚一落地便亮出手里的刀刃。
      侍卫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这夜风中便又多了一味血腥气。
      侥幸逃出一条命的奴仆们都手无寸铁,没多时便尸横满地。

      黑衣人像是下饺子似的一群群的从墙头跳下来,公主眼见着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终于怕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差点没吐出来。
      贺涧洲倒是十分镇定,他搀扶着公主,把她往后拖,一直拖到门口。
      他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虽然看起来来势汹汹,侍卫人少,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满地的尸首中奴仆与黑衣人占多,侍卫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他轻声细语的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公主,公主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就在此时,院墙上又出现了新的东西,那是一排排的弓箭,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肃杀,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劲旅。

      侍卫们狂喜起来,他们以为救兵终于到了。
      黑衣人们也狂喜起来,他们也认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公主看着士兵们漆黑的军服上暗红色的花纹,瞳仁紧缩。
      军服上的花纹鲜明的昭示出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顾家世代执掌的赤淮军。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拽住了男主挡在自己身前。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雨覆盖了整个院子。

      刚开始还有哀嚎,到最后,院中便只剩巨大的尖锐破空之声,那样的声音就好像什么巨兽在咆哮嘶吼着要撕碎一切,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顾殊鹤一跃上了院墙,她为了避免再出破绽,来之前很是好好练了两个时辰上房梁,这次上院墙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就怕当众一头栽进院子里摔个狗吃屎。
      幸好没出什么意外,她稳稳的立在了院墙上,姿势看起来还蛮帅。

      夜色浓重如墨,一人衣袖飘展立在高墙上,布冠高束乌发,火光映亮了藏蓝色外袍上流转的朱纹,深深浅浅的花纹像是一团团落在幽暗中的血花,她漠然的垂下眼看着院子中地狱般的场面。
      姜玉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些湿热的液体究竟是自己的更多一些,还是别人的更多一些,她死死的盯着院墙上那个人,心底已经无法生出愤怒,她所有的只是恐惧,极致的恐惧之下她甚至都无法发出声音。

      足足放过六轮箭,顾殊鹤方才抬了抬手,“停!”
      院子中只剩几乎凝住的死寂,满地的尸体交叠在一起。

      士兵们收起弓箭,最前面的一排整齐划一的跳下墙头开始清扫院子里的尸体。

      顾殊鹤看着眼前惨烈的场面有点受不住,但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冷酷,她本想跳下去耍个帅,但看着那些残肢断臂忍不住开始犹豫起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想掉头就走,作为当代社会主义好青年,她可以想个赶尽杀绝的毒计,反正就当是游戏十杀吃鸡好了。

      可吃鸡并没有这样满地残肢断臂血糊糊的刺激场面,她没当场吐出来已经是全靠求生欲支撑了,要她自己跳下去踩着这些东西走两步,她能原地去世。

      犹豫半响,顾殊鹤还是决定立在墙上吹风就好,下去走两步这实在是难度太高。

      一个士兵惊讶的喊道:“这还有两个人有气!”
      顾殊鹤硬着头皮看过去,火光明明灭灭映照着靠在门边的一对男女,男人半跪在地上,宽阔挺拔的肩背上足足扎了八支箭,这样重的伤势,他却还是撑住了一只手臂没有倒地。
      一截浸足血的裙角在风中颤抖着,少女怯生生的自男人身后露出半张脸来。

      顾殊鹤有点想笑,还真让她猜到了,这两个人光环护体绝对死不了。

      公主被男主护在身下,或者说是她拽着男主挡在了自己身前,几乎没受什么伤,就是手臂上中了一箭。
      她身上素白的寝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整个人抱着膝盖缩在一起,对上顾殊鹤的目光便惊惧万分的哆嗦着往后爬。
      那人苍白的面上映着红光,精致的眉眼让英武的军服衬得英气勃勃,唇边勾起一抹笑,登时本就绮丽的眉眼立刻多出股妖异来。姜玉让她那一抹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这下不下地不行了,顾殊鹤只能硬着头皮跳下院墙,努力忽略脚底下踩着的触感,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向公主。
      风助火势,猎猎风声吹得她藏蓝色衣角飘摇,翻出内里赤红的细褶,胸前在云雾中翻滚的麒麟颜色饱和几乎妖艳,怒睁的圆眼中戾气十足。

      “听闻公主遇袭,卑职特来平乱。”她腰胯长刀,黑色长靴上云纹沾了暗红的血渍。

      姜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张了张口,声音已经哑了,“你,你不怕我告诉父皇吗?”
      贺涧洲再也撑不住,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姜玉,身子歪向一边。

      顾殊鹤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姜玉与倒在一旁的男主,“我是一个大老粗武将,不懂什么圣贤之道。”

      什么是圣贤之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为臣的圣贤之道。
      她不懂什么圣贤之道,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姜玉心头一紧,她恐怕是没法活着回王都了。

      “我没读多少书,但我知道我顾家世代为大楚赴汤蹈火,公主在荥州被悍匪袭击,我该救您,这是我的责任。而且,这荥州能救您一命的,也只有我,”顾殊鹤一手抚上腰间长刀,眉眼冷得如同刀锋,“我是一个武将,我救过很多人,时间长了,我才知道有些人该救,有些人不该救,这个道理还是贺大人教给我的。您说,我现在该不该救您呢?”

      贺涧洲看着顾殊鹤冷漠的脸,想起在匪寨中见到她的第一眼。
      一介文弱书生被抢上匪寨,要说他不怕怎么可能。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被人肆意羞辱踩进了烂泥里,文人身子骨弱,一顿毒打便已经要了半条命去。
      躺在污臭的牛棚,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也是在这样一个冲天火光的夜里,少女提着一把长剑从天而降,一人一剑纵横四方,像是坚不可摧的一堵墙挡住了所有前仆后继的敌人。
      分明眉眼尚且稚嫩,却有满身侠义之气,那眼中盛满了慈悲与坚韧。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她第一次救他。

      冰冷的水牢里他身上鞭伤已经被泡的发白,他意识昏沉,几乎以为一闭眼便再见不到光明。
      一缕光照亮黑暗的水牢,少女跳入污水一手扭断枷锁将他抱起,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嫉恶如仇的怒火,“若是有人要人,便来冲着我顾殊鹤要。”
      他被政敌陷害定了罪,只差秋后问斩,若非顾殊鹤及时赶到,他能不能活到秋后都未尝可知。

      她又再一次救了他一命,可他做了什么?
      顾家满门无一活口,他却苟活于世。

      此刻他已经在少女身上瞧不出那股令人敬服的侠义之气,仿佛那一夜后,她眼底的慈悲便成了他从前的错觉。
      他亲手毁了那本该庇佑天下的慈悲,毁了少女最后的执念与温柔,毁了荥州人民仁善且英勇的保护神。
      这八支箭,够他向顾家三十六命,够他向这天下,够他向顾殊鹤偿罪吗?
      贺涧洲痛苦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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