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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始幕·无妄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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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青年隔着窗户的棂格向外望去。
天气很坏。店外正大雨瓢泼。他敏锐的耳朵不仅听见拍打地面的哗哗声,还有顺着街道奔腾向前的流水之音。炸雷在头顶上轰鸣,连桌面都被仿佛震得颤抖。
真厉害啊。不知是否习惯成自然的缘故,青年只是轻轻感叹。
接下来,没等他将注意力转回手旁的书本上,酒馆侍应已经举着蜡烛,轻车熟路地在老板一连串含意不明的咕哝中将客人领进来:半长的披肩银发,吸去观者的泰半目光。
这便是伊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就平平无奇了:
须知在古都托兰的皇城阿托尔,最多就是法师。
二十出头的青年能在这种天气里一尘不染滴水不沾,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尤其是,他法师斗篷上又别着塔城学院授予的火焰纹章。
无巧不巧地,这位客人前脚刚踏进酒馆,后脚雨声就歇了。
云开雾散。甚至太阳还凑热闹一般蹦出来,照得外边好不灿烂。
瞅着这幕景象,本来脸色就臭到不行的银发法师,眼看要进阶暴走。
长发青年以手掩口,在肚里可劲笑了两声。
然后朝情绪不佳的来客挥动书本,“哟,Nighto。”
“……Dormouse。”银发法师闷闷应道。随即在友人身旁坐定。
然后,头顶的圆盘支架吊灯轰隆一声,其准无比地砸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红一黑两道影子闪身避过。毫厘之差。
铁制灯架毫不留情地将桌子劈成了两半。明显左右不均。
玻璃器皿摔得粉碎。最要命是烛火开始往布巾蔓延。
满地狼藉。银发法师嘴角抽搐两下,“喂……”
有没有搞错!?这中空的环形灯架明明重不过几十磅,根本没可能劈开坚实的橡木餐桌啊!再者那上面罩着的印花布,不是号称防尘耐火的优质产品吗!?
更别提多年来那盏圆盘烛灯一直安安分分自居其位,从未起意造反好不好!
长发青年检视着抢救及时毫发未伤的书本,拍拍胸口连声道好险好险。
可惜在轻敌的刹那,侍应端过来灭火的一盆水,就这样结结实实浇到了他头上。
哗啦——!“啊啊啊啊客人对不起!”
“请付修理费。”店主的声音穿透嘈杂与混乱传了过来。清晰入耳。
两刻钟后二人从相熟的酒馆里走顺隼础r 这次没再下雨。只不过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预言家与魔法师却摆出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一路谈笑风生。
在托兰,愿意接待火系法师Nighto的店家并不多。哪怕他拥有至高荣誉的塔城纹章也一样。因为这位确实能力强大的学院青年,尤以霉运无边而扬名古都。那种莫名的衰星罩顶毫无道理。即便是大贤者的关门弟子,天才预言家Dormouse亦每每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本人非常积极地在为将来的前途和命运奔走中。
“多谢你在信中提到我的事。Dormouse。”语调平稳,但火系法师确是感激的。
拍拍书本,同事兼友人转头微笑,“主要他老人家对此也有兴趣。我不过顺道一提。”
“话虽如此……”决非随便哪个平庸之辈相求,大贤者都会乐意帮忙的。
知道再说下去就是套话,Nighto顿了一顿。“晚上有空吗?我请。”
“这可太好了。拼死也要抽出时间才行。”预言家眉开眼笑。
嘴中叨念抱歉约翰先生又要打扰了,火系法师说,“那就——”
锐气袭来。突然打断二人的和平对话。
岂有此理倒霉也不是这样的!“追随沙罗曼蛇起舞吧——Fire!”
原就憋闷的背运法师毫不客气地祭起火球术。
但对方丢来一道符咒,立时风雨如注。
有备而来啊。四目相接,火系法师与友人很快达成共识。
让出一段距离。预言家默念:“异界之门向我打开,虚幻精灵请听召唤……”
“两位是Dormouse和Nighto?”对方见逼退二人,便停了下来。不追反问。
魔法师不回答。伺机再扔咒术。这次要玩大的,比如火焰阵。
预言家安抚着肩上的白鹰,审慎答道:“什么事?”
“奉命候此,传王旨意:『凡再往前进者,格杀勿论。』”答腔彬彬有礼。
看似毕恭毕敬,其实阴狠无比。“受雇之身,多有得罪。”
这口吻,分明是泰华十海的特产!王都暗杀者公会!
再往前就是皇宫及行政院。“为何要封锁道路?出了什么事?”
居然不惜出动私人武装。摄政王殿下,究竟在搞什么!?
“卑贱之身,只行使命不问缘由。还望海涵。”泰华的暗杀者依旧客客气气。
火系法师抽抽嘴角。若非兹事体大,今天绝对烤个人肉来尝尝。
预言家皱起眉头。试着再问:“关于此事,可还有别的消息?”
“是。王请诸卿自便。”这一回倒正面响应。却还是不痛不痒。
魔法师和预言家对视数秒。旋即掉头转身,向来路走去。
事态未明。与其强行闯入不如静观其变。
尤其,他们的立场已经够艰难。
“先找住处吧。”火系法师怏怏不乐。
预言家长叹口气,“是啊……”也许能请王立图书馆的朋友帮忙。
这时头顶传来拍翅声。空中有什么一掠而过。
看了许久。火系法师率先开口:“那是……鸟?”
“嗯。那拍翅的声音。一定是小型飞禽。”预言家一本正经地附和。
火系法师眉毛一跳一跳,“托兰的鸟类……速度有那么快吗?”
“是啊。若非针对性的,怕连魔法都很难追上呢。”预言家用力点头。
火系法师嘴角抽搐,“……”
“……”预言家也扶起额。一阵沉默。
终于Nighto忍不住喊:“那根本是幻之信使吧?混蛋!”
“可能是侍卫的家书……” Dormouse犹在进行徒劳的挣扎。
火系法师黑了脸,“写给莫利亚部落说要回去结婚吗!?”
恰逢老王年迈,双子争权。暗涛迭起,皇宫之路封锁就是绝佳例证。
偏偏,还有人选这种时候向不知何处的彼方千里传讯。
王都阿托尔,一定,出大事了。
当此时。无端卷入吐糟中的风狩族,太平依旧。
“天气真好啊。”白发绿眸的少年伸了个懒腰。
新任族长Hydrozoa偕同副手Saintsky,出使蒂尔塔·贝伦去了。
临行前交代众人留守莫利亚高原,切忌头脑发热。
所以,他便乖乖听话,仅以练箭消磨时光——这就是风狩族的日常。
弯弓搭箭,眯起眼,瞄准目标放弦,“给我中!”
白羽不偏不倚射穿猎物。『鸟儿』未曾鸣叫,而是摇晃两下,渐渐变形。
最后化作一方白纸,忽忽悠悠飘落在地。
“……咦?”这下可蹊跷了。Mars抓抓后脑勺,思考半天还是上前拾取。
拔出羽箭细看,才发觉上面并非空白:用鬼画符般的字迹写了好大一行。
白发绿眸的少年分辨好久才勉强认出来,“『呜呜呜……哥哥……好想……你啊』?”
什么?这是什么?究竟什么跟什么啊!?
年仅十四,人生经验极度匮乏的少年捧着信笺迎风落泪。
下一秒纸张自燃。非但灼烫无比,而且还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
在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本能地将之甩了出去。
火团擦过手腕叶饰,借势飞行一段距离,倏然腾空而起。
然后十四岁的风狩族人Mars呆呆地看它在头顶爆开。
噼里啪啦。草绿,朱红,萌黄,京紫……五光十色,火树银花。
几万英尺的晴空忽然开出一片烟花。
即使在多利亚斯大陆的盟主国,这也是件稀罕事。
侍女越聚越多,大道上熙熙攘攘站了一片,朝着五颜六色的天空指指点点。
听见外边阵阵喧哗,下榻行宫的阿卡耐尔贵客也忍不住站起来,『呼』地打开窗子。
“……公主殿下。”她看得太久。护卫不由出声提醒。
但这一回Persephone没有不耐烦地反驳如果这样就有事雇你来干什么用。
她侧头望向贴身护卫,眼神闪亮,“LORI,你也过来看看。”
真任性的公主殿下。不知是阿卡耐尔人如此呢,或者个别问题。
红发灰眼的精灵腹诽着走了过去。除非如她所愿,否则这位难缠的大小姐决不罢休。
“这是……!”然而一看之下,他却愣住了。
阿卡耐尔贵客梳了梳深紫色的发卷,“怎么样?有趣吧。”
“……我可没这种感觉。”LORI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天空浮现『黑暗之森』才有的魔物文字,有趣?
Persephone微微一笑,“塔城的大贤者已经不在了呢。死得真容易。”
“……是吗?”红发灰眼的精灵抱持怀疑态度。
阿卡耐尔的贵客关上窗子,坐回软椅,“至少『它』是这么说的。”
“……是真是假,等着听托兰的消息就知道了。”这种事绝对瞒不住。
紫发黑眸的公主深深叹了口气。“LORI,无趣的男人。”
“……”随便你怎么说。红发灰眼的精灵守在旁边,一声不吭。
但『难缠的大小姐』不肯放过他。“心不在焉呢。难道你认识传讯的『人』?”
“……您多虑了。”平板而冷漠。精灵护卫的答腔一如既往。
只有垂于身侧的手悄悄紧握:明明是『黑暗之森』的魔物文字。
为什么,供给术法的力量,却属于风狩族!?
“……那个笨蛋。”青发金眸的女子盯着手镯恨恨低语。
上面,属于族人Mars的叶子,光芒忽然黯淡下去。
前任族长寿终正寝,Hydrozoa于是按序继任。
然后就是将交接事宜公诸于众。照往例,先出使蒂尔塔·贝伦。
能正常思考的眨眼走了两个——别以为这种人在莫利亚部落很多!
事实上,是少得可怜——所以才会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切忌头脑发热!
但显然这只是她自己的美丽幻想。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昨天还一丝未动,若非同人争强好胜,原本灌注在那家伙叶饰上的魔力怎么才半日的功夫就去了大半!?
啊啊啊啊那班笨蛋!长不大的呆瓜!他们都几岁了!?
等等报告Hydrozoa,非得要她管一管,回去统统关禁闭!
青发金眸的少女恨恨磨牙。俨然忘了,Mars仅14;而本族五人相加,才有望超过百岁的事实。十七岁的Saintsky火大地提着水桶朝野营帐篷走去。
殊不知这时的白发少年,已经在自我紧闭中深刻反省。
并绞尽脑汁在报告中添上最后一句:不慎毁人家书。恳请族长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