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87、计划

　　安静的房间内。
　　太宰手中厚厚的一摞资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看完。

　　安吾那份关于时的资料，只记载到了这里。
　　因为在那之后，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也许是去将时之事务所一楼的场面稍微控制了一下，安吾很快便回到了这里。
　　他从房门外进来。

　　在安吾回身关门的时候，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年忽然动了一下。
　　时从双膝间抬起头，注意到房间里突然多出的两人，他表情略带困惑地歪了歪头。
　　“太宰先生和……安吾先生？”

　　被叫到的两人同时看过去。

　　“……你终于醒了。”
　　太宰把资料放在沙发扶手上，翘起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侧头看向他，“感觉怎么样？”

　　时慢吞吞地坐好，诚实回答道：“不是很好。”
　　失去的记忆在一瞬间里突然大量回归，时没有表现出更严重的不适反应，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而且，比起那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问太宰——

　　“太宰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时问。

　　小孩看起来有些着急，那份迫不及待让安吾不由侧目，“开始什么？”
　　安吾开口，问的是太宰。

　　“不着急，”太宰先回答了时的问题，随后点了点手边的资料，“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和安吾君解释清楚才行。”
　　安吾没有开口，他知道太宰后面还有话要说。
　　果然，太宰紧接着便看向了他：“毕竟，如果没有安吾君给予我的灵感，以及他的友情参与，我们的计划恐怕永远也无法这么顺利地进行。”

　　安吾站在门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麻烦请讲人话。”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参与过什么太宰的计划。

　　“你忘了吗？是蝴蝶效应啊。”
　　太宰提醒他，“我们曾经讨论过，假设如果可以回到到过去，是否可以改变历史的问题，而你，在当时提到了关于蝴蝶效应的说法。”
　　安吾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有说过这样的话：“可这又跟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有的，”太宰放松身体，靠在沙发背上，“只是我在某一刻，突然灵感而至，把它作为了一个保障手段，是前面的计划无法达成时的最终计划。”
　　“意味不明。”安吾面无表情地说。

　　“先说句题外话，安吾，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你所记录的关于时的信息，都停在了一半的地方吗？”太宰把安吾之前的那份资料递还给他，“就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突然抹掉了所有线索一样。”

　　安吾接过资料，迅速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横滨开始变得极度混乱的时候。
　　他记得当时在网络视频事件还没开始发酵之时，上面就要求他们介入这件事，把群众的目光吸引到离奇事件上。
　　目的便是要借此混乱之际回收研究体，并继续进行更深层次的实验。

　　这背后自然有异能研究所的推动。
　　只是作为各方政府也插手此事，甚至惊动了国外异能组织的情况，他们却是根本没有预料到。
　　当时的声势太过浩大，情况完全无法控制，甚至连一些平民都有所察觉。至于后来事情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全部搁置，再也无人问津——
　　安吾的视线转向时。

　　他所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一个了。
　　“是因为他吗？”安吾问。

　　听到安吾这句话，时看向太宰。

　　太宰点了点头，确定了安吾的猜测：“没错。”

　　时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他离开之后，横滨应该还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为失去记忆的看起来好像并不只他一个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宰最初的计划，似乎失败了。
　　毕竟，如果那个计划能成功的话，也就不会再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了。

　　时问太宰：“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安吾这时也突然开口：“所以，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还是从头开始说起吧。”
　　太宰沉默了片刻，盯着自己手中剩下的那份资料继续说，“其实整件事情说起来，始终和安吾你脱不开干系。”

　　安吾看着自己手中的资料，沉默不语。

　　“最开始，我和织田作一起在研钵街捡到时的时候，我们还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其实，当时如果让他的事情就那么被埋在废墟之中遗忘，之后未必会造成那么混乱的结果。”

　　“然而并没有如果，转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安吾。你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大概是因为你的职业病吧，之后你自己私下做了调查，结果就发现了那份因为时的异能，而被人遗忘的试验资料——关于试作品·甲三六五号。”

　　“出于某种原因，你开始自己观察时的一切，将那份资料继续写了下去，直到那一天，时的异能第一次失控。”

　　“你开始意识到，如果不加以控制，这个试验异能体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基于当时的判断，你决定把那份资料交还给上面的人，连同那份危险一并。”

　　“不过，因为当时的异能研究所还处于灾后重建的状态，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把监视的任务交给了你。毕竟，再不会有人比你的异能更适合这份工作了，也再没有人的身份，能比你更接近目标。”

　　“于是，你在推脱不能的情况下，不得不继续一边着监视时，一边完善资料。”

　　太宰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

　　安吾背靠着墙，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我察觉到了你对时不太正常的关注，但当时并没有多想，或者说，我下意识忽略了那份怪异感。直到那天，时出门去见他的新朋友。”

　　“当时，我记得你本应该是要去中华街处理一些事情的吧？可是那天你却临时更换了约定地点，这种情况在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毕竟你自己也清楚，临时改换地点这种事，很容易让不熟悉的客户打退堂鼓，尤其是做我们那行的。这让我不得不去多想，安吾，你究竟在回避什么？”

　　“我猜，是因为上面突然给你加派了回收实验体的任务吧？但当时你的卧底任务还没有结束，于是出于避嫌和卧底的双重考虑，你打算把任务分派给下面的其他人。”

　　“但那些人的档次和你相差实在太远了，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而且在之前，你也逐渐意识到，织田作和他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紧密了，如果真的要突然把人带走，织田作可能会做出非常偏激的举动。你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便将计就计，一边拖着上面的要求，一边营造着研究所对这个异能体并不迫切的假象。”

　　“足足坚持了两个月，很辛苦吧，安吾君？”太宰用玩笑似的口吻问他。
　　安吾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语气平平道：“……还好。”

　　这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了。
　　太宰耸了耸肩，继续说。

　　“也许是时间拖得太久，上面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后不久，强制命令下来了，并且这次的参与人员还不包括你，你只是作为一个记录员，时刻记录试验体的状态而已。”

　　“于是，一个本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点的生活记录视频，在当局的幕后操作下，直接引发了市民的震惊和哗然，背后的意图，也已经迫切到相当明显了。”

　　“我同时意识到，‘拯救织田作’计划具体实施的时机已经到了。”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太宰微笑着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过织田作的‘死亡’结局了。也差不多是在那之后不久吧，我开始策划起这个计划。”
　　安吾确实被太宰的这句话炸蒙了几秒钟：“……怎么会？”
　　他记得太宰的异能是让异能无效，而绝不是什么预知未来之类的东西吧！

　　“恩……”
　　太宰沉吟着，眼神不经意扫过时，然后落在天花板上。
　　他用慢悠悠的语调说道，“容我卖个关子，你姑且先当做是，天启吧。”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现在还不想多说。

　　安吾没在这里多做纠结。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太相信太宰，思绪却飘回到之前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里，找到小孩时，太宰所说的那句话。
　　他记得太宰当时说的是——
　　“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所以，这里的他，果然指的是织田作吗？

　　安吾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团迷雾困住，怎么找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不久前刚见到的那副空棺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所以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吾呼吸有些急促。
　　太宰不答反问：“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关于你给我的灵感吗？”
　　“你是说……那个所谓的，蝴蝶效应？”
　　“是的，”太宰微笑，“在那之后，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且绝不会产生任何类似蝴蝶效应事件的计划。”

　　听到太宰这么说，安吾皱起眉，他想问些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太宰打断。
　　“当然了，那是一场豪赌，我不会只将宝压在那一个可能性上面，所以在那个计划的最初阶段，其实还包含着另一个更有胜算的计划。”
　　“也就是由你们而起的，所谓的‘甜闲事件’。”

　　“从最开始，你们那边的意图就太过明显了，让我很难不将计就计地利用起来，既然想玩，那自然是越盛大越壮观的场面越好玩了。于是我就想，那就干脆当成是在‘养蛊’好了，以整个横滨为界，用‘时’这个饵把所有的‘蛊虫’都聚集在一起。”
　　“所以，在你们将那个所谓的“甜闲事件”闹大之后，我就顺水推舟了一把，让这件事同时引起了国内外所有异能组织的注意，他们不会对这么一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异能体坐视不管。”

　　太宰原本的计划是，同时引起异能研究所背后的政府、国外异能组织以及异能特务科这三方势力的注意，在时离开之后，让他们因为彼此间的冲突和矛盾开始不停争斗，最好连带着港口黑手党和其他地下组织也一起下场。
　　至于最后的死伤和蛊王，太宰根本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的目的能否达成——

　　如果结局必须要达成存活条件，那么那个人就决不能留在黑暗的地下世界。

　　可现实是，当太宰偶然“看”到那个结局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在很久之前，于黑暗之中，将那个人拉入了深渊里。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场腥风血雨，将港口黑手党的某个不起眼的螺丝钉先生，悄悄地偷梁换柱。

　　几方争斗的混乱之中，不会有人在乎掉在地上的那颗不起眼的螺丝钉，究竟是不是原本安在机器上的那颗。

　　太宰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甚至不需要再去赌最后的那个保障手段。
　　然而，不受控制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时按照计划离开这个世界的一瞬间，所有人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全部都消失了。

　　不论是以时为目标的各方势力，亦或是与他朝夕相处过的几人。

　　只除了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