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85、视频

　　不管时有没有听懂，太宰的命运都十分堪忧。
　　中也那一脚实在没有什么留情的意思。
　　太宰被困住全身，哇哇大叫着从高楼上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如同脱了钩的鱼饵一般，身后还连带着一根被切了一半的麻绳。

　　港口黑手党大厦楼下，众黑衣人看着头也不回飞出去的太宰，熟练地用对讲机联络另一边的同伴，显然并非头一次遭遇这种“突发事件”了。
　　但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在众人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自太宰身后突然而出，如同将天空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带着太宰又从另一道黑色缝隙中消失不见，等他们再次抬起头时，空气中凭空出现的那两道黑色裂隙，早已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已经提前计算好降落地点，等待在那里的黑衣人属下们，围成一圈站在饱满的巨型气垫旁，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直到脖子都仰酸了，都没看到本该在那里出现的干部预备役先生。
　　奇怪，上次的太宰先生飞得有这么久吗？

　　据说那天组织里分属两人的分队乱成了一团，预备干部的两位先生公然不合差点闹出人命，太宰先生离奇消失后，红叶小姐居然还笑眯眯地让他们不要多管，一边说着钻石啊打磨啊之类的话，一边打着伞离开。
　　黑衣人们纷纷陷入纳闷。
　　顶头上司们的心思可真难猜。

　　后话暂且不提。

　　时在太宰说完那句话之后，努力理解了一秒，最后还是在情况危急之时，按照太宰的提示，划破空间勉强拉住太宰身后的绳子，两人一前一后地飞进另一道划下的菱形裂口中。
　　时的异能是和空间系有关的异能，中也昨天和时在对战的时候曾经体验过一次，太宰之后从中也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但具体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不，准确地来说是三次。

　　第一次是他们吃完地狱辣咖喱之后，时醉酒的那次，但那是他和安吾以及织田作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次便是从地狱之行出来以后的那次，也许是能力刚刚暴走过，时在他们的引导下，主动使用了一次传送异能，但那次的感觉也十分迅速，即使是站在时旁边的太宰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就被从房间里传到了研钵街。
　　那应该是小孩印象中比较深的地方。
　　毕竟他和织田作最开始捡到时的时候，就是在那里。
　　第三次，便是现在。

　　太宰感受着从亚空间内穿梭而过的感觉，确实是有种时间流逝都被暂停了的错觉，出口处应该是眼前肉眼可见的光亮，并且随着移动，在黑暗的虚空中越来越近，最后两人一起落在地面上。
　　落地后的太宰恍惚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干扰到了思维一般，几秒钟后才恢复正常。
　　他们所落的地方是太宰最开始带时去的那间别墅。
　　偌大的院子里种满了景观绿植，应该是有人时常打扫整理，所以即使无人居住，也显得整体干净漂亮。
　　两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太宰先开了口。
　　“居然是选择的这里么，虽然有提前猜到拉……”
　　时应该是下意识选择的落脚点，从之前的那几次测试来看，他的异能导向会偏于人的潜意识，且是以时本身为主体，以身边人或目标人物为次要选择对象。

　　太宰打了个响指，身上的麻绳尽数落在地面。
　　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巴，一边啧啧咂舌，一边绕着时观察了一圈。

　　“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太宰问。
　　时捏了捏手掌，摇摇头，“稍微有些累，但是也还好。”
　　“恩恩，这样啊。”

　　比起第一次的晕睡一天，和第二次的明显乏力，最后这一次的使用明显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
　　昨天和中也对战的时候，也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不良反应。
　　至于再之前昏睡了两天的那次，鉴于时和中也打了整整一夜，体力耗尽下应该是没办法的事情。
　　考虑到时特殊的出身和以上规律。
　　也就是说，最站得住脚的说法，是时的异能需要和身体彼此间不断的磨合和适应。

　　那么接下来的训练方向已经相当明确了。
　　太宰仰头眯眼看着天空，食指轻轻敲击了几下下巴，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恩，那就这样吧——”
　　出口的话尚未说完，口袋里的手机便疯狂震动着播放来电铃声。
　　太宰拿出手机，在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表情严肃了几分。
　　“喂，织田作？”
　　“太宰，快看网络。”

　　-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原本应当只是某个普通网民拍出的自己的生活片段视频，却在发到网络上后，被一些眼尖的网友们发现背景里的离奇事件。
　　天空中陡然出现的两条裂隙，然后有看不太清的物体从里面飞出，带走了另一个人，最后又消失在天空里。
　　但不知为何，视频下的评论在某一时刻突然开始疯狂讨论，事情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并且由此还延伸出了外星人党和异能力党。

　　外星人党声称，是有地球外的某不知名外星人利用某种他们不知道的科技手段，从地球上掳走了一个人类，去做可怕的实验，甚至怀疑人类的末世马上就要降临了。
　　异能力党则坚持，那是某些拥有超能力的人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舍己救人不知疲惫地保护人类，就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一样，是以人类的幸福为目标的。
　　外星人党骂异能力党是甜脑，异能力党骂外星人党是闲脑。
　　双方各自坚持自己猜想，争吵越发激烈，最后演变成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
　　有人在网上出高价悬赏，征集大佬还原高清视频，并声称要找到视频里的人。
　　虽然对于一些身价较高的人来说，那些悬赏根本不会往眼里去，但世上还是好事人多，有不少人自发组织开始寻找视频那种异常的源头，以期最后能证明自己派别的理论。

　　简而言之，两边都上头了。
　　“这些人要是真闲得慌，可以去厂里打螺丝，这样横滨的工业化产业链想必会比现在更加完善。”
　　太宰放下手机，做出这样的评价。

　　白天酒吧里一般没什么人，酒保大叔在柜台后默默擦着玻璃杯。
　　暗黄的灯光照亮这片处在地下的室内酒吧，坐在柜台旁的人影被映在桌面的玻璃杯上。
　　织田难得没有附和太宰的调侃，他看着反射头顶灯光的冰球在杯内上下沉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是那些人吗？”他说。

　　“是。”
　　太宰回答的干脆，“可能是时间拖久了怕出变故，也可能是背后的人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给了压力吧，总之这次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他们的手笔。很显然，那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
　　织田盯着面前的酒杯，久久不言。
　　异能研究所那些人，之前一直没有动作，不过是像潜水炸弹一样隐藏自己，直到现在再也忍不住，“BOOM”地一声将平静的海面炸出巨大的水花。
　　他们意图用这样巨大的浪花，来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

　　“他们想趁乱浑水摸鱼。”太宰说。
　　织田也是这样想的。
　　太宰扭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织田没有回答，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但只有织田自己清楚，他什么都没有在思考，内心此刻只有出奇的平静。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结局，而现在，织田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它的如期而至。
　　他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气氛陷入了沉默。

　　太宰叹了口气，趴在桌面上无聊地摇晃面前的酒杯，目光跟随杯内的冰块移动。
　　冰块碰撞玻璃杯，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过了一会儿，安静的室内响起一道声音。

　　“那就先让他在我那儿待着吧。”
　　这话是太宰说的。
　　“那些人再怎么，也不敢轻易招惹我们，如果是在我们自己地盘上的话，至少能防掉一大半不相干的人。至于其他那些胆子比较肥的……”
　　“我会处理。”织田冷静道。
　　太宰摊手，“只能这样了，如果分太多人手到那里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这样就很好。”织田认真道，“谢谢你，太宰。”

　　太宰眼睛微微睁大，盯着织田看了半晌，才苦笑着转过头背对他，“还是先不要道谢了吧，毕竟我也没做什么——”
　　甚至还有自己的私心。
　　太宰喃喃自语。

　　“什么？”织田没有听清他那句话，疑惑地问。
　　“没什么，那就这么定了。”
　　太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着嘴说道，“具体的计划等到那边了我们再详细确定一下，我先去把时安排好。”
　　接到织田的电话后他就立刻赶来了这里，时还被他独自留在别墅里。

　　织田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他是准备独自带着时去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
　　太宰愿意提供一个庇护所，已经算是给他帮了极大的忙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

　　织田回去收拾东西，安排其他孩子们的事情，打算最迟明天就去太宰那里。
　　而太宰则先走一步，直接回到别墅里。

　　小孩最近确实有了几分“人味”，至少在遇到某些问题时，会自己主动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木讷地站在那里，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太宰是在院内一处遮阴地找到时的。
　　没有废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时：“到时间了。”
　　像是一句约定好的暗号。
　　时开始脸上还有些困惑，直到下一秒，那些被他遗忘掉的记忆通通涌入脑内，他才苍白着脸，明白了什么。

　　“如果我说，织田作之助会在未来某一天因为某些不正确的原因死去，你会怎么办？”
　　那天，空旷的废墟之上，太宰先生曾经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时攥紧手中的黑色长刀，细密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
　　对，他当时没能说的出来话。
　　嗓子像是被什么苦涩的东西堵住似的，很久之后才勉强问出来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织田作必须‘死掉’，并且会由我亲手埋葬他。”
　　太宰先生的语气很冷，但同时也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便会立刻消散在空气中。
　　时没有应答。
　　太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是不是以为是我准备杀了他？”
　　时摇头：“你不会。”
　　“从某些程度上来看，说是我杀的其实也没错。”

　　太宰那句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问时：“那么你的答案呢？”
　　太宰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去挽救他？以求一个也许存在的未来？”

　　没有思考多少时间，时认真地抬起头，“一切。”

　　他的一切都是身边这些人带来的。
　　如果没有织田作先生，他是无法体会到这些酸甜苦辣的情感的，甚至可能直到最后都无法体会到生而为人的感觉，也遇不到这些对他好的、可敬可爱的人。
　　所以，他愿意付出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有可能存在的未来。

　　“我应该怎么做？”时当时这样问。
　　“你会知道的。”太宰说，“之后我会让你忘记这些，所以，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时认真思考了会儿，问他，“能让我等会儿记得带织田作先生去海边走走吗？今天路过了那里，感觉很漂亮，我想带他去看看。”
　　“……”太宰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他失笑道，“好，我会的。”

　　时间回到现在，相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相信我吗？”
　　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太宰先生这样问道。

　　阳光从叶间缝隙悄然洒落，时漆黑的瞳孔清晰倒映着太宰高大的身影。
　　树叶被风吹动，发出飒飒声响。

　　树下，有谁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