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76、训练

　　“我拒绝。”
　　头戴黑色礼帽的橘发少年臭着脸如此说道。
　　甚至是在太宰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不经思考地直言道。
　　毫无疑问，他是在发自内心地拒绝。
　　无论是脸上的表情，亦或是语气，乃至全部的身体细胞，无一不在表达对面前所站之人的浓浓厌恶。

　　“啊……那么，我们的蛞蝓君是这样说的呢。”
　　好像对方的恶意并非是针对自己一般，太宰低下头，状似苦恼地耸耸肩，对身边的小孩用颇为遗憾的语气说道。
　　太宰身边站着的是时。

　　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为了能够更好地应对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时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掌握足够支撑他后续行动的知识。
　　而这次需要获得的知识，显然不能仅仅只满足于日程生活所需了。
　　因此，按照计划，在之后的一段时间，织田作会负责教授时近身防护术及气息隐藏，安吾则会抽空负责情报获取方面的知识，太宰则是专注于情报分析和利用方面，最后的中也所负责的，便是即使是太宰也难以插手的，最为重要、同时也是最关键的——
　　关于异能控制和使用方面的能力。
　　这是经过几人讨论和思考之后，最为恰当的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在刚要进行时，便遇到了阻碍。

　　“我拒绝。”
　　中原中也瞥过小孩，接着用十分不爽的眼神，瞪向依旧笑咪咪的太宰。
　　“为什么我非要教一个和我无关的小孩什么狗屁异能不可啊。说到底我凭什么非要要听你的话不可啊，混点青花鱼！我们是什么很要好的关系吗？”
　　“啊啊，看吧看吧，来之前我就说过了嘛，会是这样的结果。”
　　太宰自顾自地小声呢喃。
　　“该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吗，所以就说了啊，干脆直接放弃比较好，然后你回到你本该在的那边，我们继续在我们这边，大家都愉快地过着各自原本的地狱生活，那不是挺好的吗~”
　　如此这般的低语不断在空气里响起。

　　时抬起头看向太宰，又扭头看向中也，一直看着，看了很久。
　　他的眼神无悲无喜，既没有被对方无情拒绝的不堪，也没有想象中该有的恼怒，只是就那么单纯的看着，好像什么也无法进入他的平静无波的内心。
　　中也被看到浑身不自在，转过脸别扭地开口：“就算你一直这么看着我，我也——”
　　话还未说完，余光就看到面前的小孩对着他深深弯下了腰。
　　这是一个几乎毫无保留、近乎恳求式的姿态，是中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卑微姿态。
　　中也被吓得几乎要后退一步，但长久来的习惯让他深深伫立在原地，脚下没有动弹分毫。
　　“拜托你，中原先生。”
　　他听到小孩这么说道。

　　空气寂静，连其中的浮沉似乎都要停滞不动。

　　中也愣怔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回过神，他正要恼怒地向太宰发起质问，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有和自己同等的讶异。
　　这不是太宰提前教好的计划，而是小孩自发性的行为。
　　心脏仿佛被人不管不顾地拧成一团，中也心底难得有了一丝烦躁，不是针对小孩，也不是针对太宰。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拒绝的话就自然而然地从嘴边溜出。
　　“就算你这么拜托我，我也——”
　　中也烦躁地皱起眉。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经历，才恍然觉出这股烦躁出自哪里。
　　异能这种依附于人的精神而存在的东西，说到底根本不是轻易靠教导就能够熟练掌握的，不然那些研究院的人，也不会执着于创造具有精神力的异能体用来控制异能。
　　这种生而知之的能力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如果连这种本能也没有，中也实在没办法想到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掌控自己的异能，不如说该先怀疑一下对方是否真的是作为一个“人”存在的好吧？
　　但若是真要发出这样的疑问——
　　中也想到了不久之前的经历，兰堂、亚当、魏尔伦……

　　他的面容展露出了一丝动摇，而太宰正是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时刻。
　　“试作品·甲三六五号。”
　　这道声音极轻，似乎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但却被中也捕捉到了。
　　“……你说，什么？”
　　“试作品·甲三六五号，这是他的编号。”
　　太宰的声音与中也充满动摇的声音不同，冷静到近乎无情，像是一个无论何时都不会犯错的精密仪器，内里是只有自己能感知到的空洞，以及虚无。
　　没有起伏的语调念出的冰冷编号，却勾起中也已经放下，却缠绕了他将近九年的执念。
　　军用人工异能研究体，试作品·甲二五八号。
　　这是中也的编号，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

　　如果太宰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表明，那群人又开始制造人工异能体了，并且作为实验体的数目不在少数。
　　“那群家伙——！”
　　口腔后部的牙因为咬的太紧而在隐隐作痛，连带着怒火也因为无处释放一并在体内翻涌。
　　中也看着面前仍对自己弯着腰的小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吐出，勉强压下这份暴怒。
　　“你的目的我大致清楚了，但提前说好了，太宰，”中也的语气并没有缓和下来，反而变得愈加冰冷，“我愿意教他，并不是因为接受了你的提议，而是单纯因为我看不惯那些家伙将自己当做造物主，肆意妄为地愚弄别人罢了。你可不要误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太宰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么，也就是说，这是协议达成的意思咯？”

　　中也眯着眼，还是怎么都看不惯太宰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狠狠剜了一眼太宰，环臂抬起下巴，加上了至此为止，唯一提出的条件。
　　“我可以教他怎么控制异能，但前提是——太宰，必须由你来当他的训练对象。”
　　“……嘎？”

　　*

　　最后一个阻碍被这样移除，时之后的日子陷入了无限重复循环——
　　在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太宰治以及中原中也之间。
　　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江户川乱步。

　　只是，由于太宰治定的训练方案过于严苛，时的可支配时间呈直线下降，原本和乱步约定好的半月一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月一聚。
　　就连和服店的工作，也被太宰不知何时从他的计划表中划去。
　　按照中也先生的话来说——
　　“太宰这家伙看起来疯了，对这样一个小孩都能做出这么严苛的训练表来，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简直认真到可怕……”
　　每当这时候，太宰先生总是状似神秘地微微一笑，捧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本，悠然自得地看了起来。
　　今天也一样。

　　时左手按住腰间悬挂的木刀刀鞘，右手手指握住刀柄，侧着身体一动不动。
　　使用武士刀几乎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一般，甚至不需要人教，只要手中拿刀，便自然而然地有东西自身体里熟练地流出，接着掌控他的身体，进而本能地挥刀、劈斩。
　　几人曾对此现象发出惊叹，最终归结于他体内的基因。
　　反观异能，却是截然相反的状态，几乎还处于一个刚起步的阶段。
　　不，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起色。

　　少年做出居合的姿态，双目紧闭，呼吸平定。
　　即使有微风吹过，撩动他颈间略长的发梢，也未能引起分毫注意。
　　他在专心感受，感受着中也先生所说的那种自然的感觉，细细地，自身体、乃至灵魂的内部摸索探寻。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以及鼻尖的——痒意？
　　“哈——哈啾！”

　　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
　　面前是太宰先生恶作剧得逞般的笑脸。
　　但转瞬即逝。
　　因为有人看不过去了。
　　中也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一脚无情踹开太宰，任其在草坪上滚动了几周后，脸朝下趴在那里。
　　他双指捏合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摊上这么难教的徒弟，已经够不给我省心了，你就不要总是添乱了好吗？再这样我真要把你倒吊在路灯上了啊混蛋太宰！”
　　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草坪传来。
　　“因为太无聊了嘛，谁让某人非要求我来陪练不可，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

　　中也再次深深叹息。
　　每和太宰多呆一段时间，他都要觉得自己折寿了好几年。
　　中也是在为自己极有可能已经为数不多的生命叹息。
　　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那条混蛋青花鱼，中也来到时的面前。
　　“怎么样，有感觉到什么吗？”
　　小孩摇了摇头。
　　一道身影矫健地从两人中间翻身而过。

　　中也完全无视了那道身影，眉头紧皱。
　　真是棘手。
　　虽然不至于到后悔接手的地步，但居然也难得让他体验到了挫败的感觉。
　　中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孩，目光如同射线一般，将他从上到下逐一审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小孩的眼睛上。
　　“你——”
　　想要出口的话语尚未说出，就遭到打断。
　　一道身影再次矫健地从两人中间翻身而过，中也额头再次暴起青筋，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混·蛋·太·宰——！！！”

　　充满愤怒的吼叫声响彻在天际，惊起飞鸟一片。
　　奈何当事人却不以为意，甚至还故作惊讶地发出天真提问。
　　“啊咧咧，为什么中也君这么生气？”
　　“你还问为什么，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中也克制着自己的杀意，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家伙还有用，杀了不划算”。
　　“可是时都没有生气啊。”

　　中也的碎碎念猛然停住。
　　太宰盘腿坐在草坪上，双手撑起下巴，歪着脑袋问。
　　“不管是恶作剧也好，捣乱也罢，甚至是拿走他唯一的武器——”
　　他晃了晃身旁的木刀。
　　中也回头看时，才发现对方也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空空如也。
　　木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太宰拿走。

　　坐在草坪上的太宰虽是在笑着，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都·没有在·生·气诶，你究竟在气些什么，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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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绷带哒宰”,灌溉营养液+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