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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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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筋疲力尽地回到上海海纳,财务经理欣喜地来报,海悦宾馆财务室让他们派人过去领取支票,不过财务经理也不无担心,很可能拿来的是空头支票。荷沅只有吩咐财务经理派人明天一早就守在朱总介绍的那家银行大厅,等银行跑交换的一来便尽快落实海悦的支票究竟有没有进帐。
深入接触海纳,荷沅才知有那么多实际操作领域的东西非常有用,但她以前从未接触。原来,票据在银行进出便是一门大学问,当资金转得飞快的时候,支票在哪个银行进帐都是非常值得讲究一下的,只为资金可以早到一天半天。荷沅这才知道,自己给邵总的期限还以为是长的,其实加上在银行间交换的时间,其实非常紧凑。她当初拍桌子摔杯子给日子时候,不知道多狂。
祖海还没出来,不过一起吃过饭的其中一位传来消息,说祖海在里面住得挺好,他们嘱咐人照顾他,但看来他都不用别人照顾,他打架本事一流,一众“室友”半天之内便被他管得服服帖帖。因为案子进行得顺利,祖海嘴里没有什么可掏,应该不会关上太久。荷沅问可不可以取保,他们说,现在还不行。荷沅只能作罢。不过,总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荷沅不用再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求人,祖海在里面安好就好。
晚上被林西韵拉着和孔教头一起吃饭,荷沅不由得向他们提起祖海在里面打架做美猴王,林孔两个听了都哭笑不得。吃饭时候有一中年男过来与林西韵打了招呼,又帮他们买单,荷沅留意到那人很是注意了一下孔祥龙。出来时候问林西韵那人是不是有发展可能,林西韵笑荷沅草木皆兵,这种身上颤动着油肉的男人怎么可以要。荷沅笑说君子不重则不威,胖男人多好。被林西韵揍了一拳。
总算吵吵闹闹过了一夜。
很幸运,第二天近中午时候,在银行守着的出纳报来好消息,支票顺利紧张。这个消息给上海海纳近期弥漫的低气压环境带来一丝清爽凉风。荷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身心俱疲,浑身酸软。感谢老天,邵某人没强硬到底,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找民工怎么导演他们去海悦门口打架闹事,这种事说说还行,可到底与她平时为人相抵触,她不知道该怎么放手去做。好在,邵某人服软了。消息传来,吃中饭时候连与邵总常有接触的彭全都惊讶地连说运气,不知道荷沅用了什么手段。
带着这种酸软,荷沅一下午作贼一样地躲开一个依照合同前来通知收钱的,关在小办公室里闷头审批财务送来的单据,很多情况,她不得不落笔之前问了又问,可依然疑心重重。遇到不是最要紧的,她都是一句话,“放着,等祖海出来再定。”心里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能的。不过比起第一天的手足无措,今天已经好得多。
傍晚,开车去机场接青峦。荷沅都没有想好,究竟将青峦放到家里,还是放到宾馆,但无论放哪儿,都得又与青峦解说一下祖海究竟出了什么事没去机场迎接。这种事,别人容易理解,不知道一向书生气,又在国外呆了五年的青峦会怎么理解,会不会以为祖海牛粪糊不上墙。想起这个问题,荷沅就头大。
国际到达的大厅里面熙熙攘攘,里面推出来的漂浮小岛般的行李更添大厅拥挤。青峦便是推着一座小岛出来,幸好他人高,一颗头还可以浮出海面。虽然长途飞机,但荷沅看得出,青峦的打扮与读书时节有点不同,不同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头发变了,衣服虽然还是T恤,但现在胸口绣着挥杆子的人,整个人不再是书生,不过还带着书生意气,但那已经得换称为儒雅。
儒雅的青峦身边跟着盛开,盛开的神情则是一贯的恬淡,但看见荷沅的时候还是微笑得春风拂面。荷沅不明白,这两人看上去如此般配,为什么竟生活不到一起。既然生活不到一起,现在又互相照料,成为好友,真是不能理解。很快,盛开身边簇拥上几个人,大约是盛开的父母兄妹,他们将青峦也包围在里面,对着青峦问长问短。青峦挺尴尬的,又无法脱身,荷沅也不帮他,站一边看好戏。不过青峦百忙之中看出来,荷沅神色淡淡的,仿佛有很重心事。
小岛终于漂浮到门口,人手一只行李拎了,走去停车场。盛开的家人开来一辆金杯面包车,看盛开的父亲向司机递烟,车子应该是借来。青峦让荷沅交给盛开一张名片,说找他有事可以让荷沅传达。这自然而然的一招,让荷沅感到,二十多年一起长大,亲情不是任何其他可以比拟。
青峦的行李很多,前面后面,连副驾的位置都占了,青峦只能挤在后座小小一角缝隙里,身体还不得不扭成不合理的曲线,荷沅才能从外面用力关紧车门。看着荷沅上车,青峦就问:“祖海怎么不来接我?你们两人各开一辆车来多好。”
荷沅笑道:“你自己信里面不写明了,否则我也开面包车来。你怎么带那么多身外物?把家都搬来了吗?幸好祖海没法一起来,否则你乖乖一个人打的在我们车后面跟着,你现在这位置让给祖海。”
青峦在车子开出后,扭来扭去终于找到个好的位置,就是上身趴在行李上面,屁股下面垫一个包,终于可以不用扭成匪夷所思的曲线。“荷沅你直说,祖海怎么了?否则他不会不来接我。”
荷沅沉默了下,才道:“祖海行贿,被抓进去审讯。才你发邮件给我那天的事儿。”
青峦在后面听着,一张嘴张成O型。他在国外有听说国内官场的腐败,也曾想到祖海以前做伪劣电器,一向胆子大得豁边,不知道现在做大了,还会不会继续游走在法律边缘。没想到一回国就面对这么个消息。他偷眼看看荷沅的侧面,又发觉如果依照目前这种祖海进去的状况来看,荷沅又似乎太镇定了点。他想了会儿才问:“是不是数目不大,情有可原?”
荷沅沉吟道:“怎么说呢?具体数目我不知道,仅我知道的已够量刑。青峦,直接送你回家,还是在上海停留一下?你如果回家的话,这事只限你自己知道,不要与你父母说。”
青峦愣了会儿,才道:“先去你们那里放下两只箱子,明天回家。你这几天肯定得为祖海的事奔走,我明天自己坐火车走。荷沅,我今天可不可以去看看祖海,给他打气?”
荷沅听了这话,心中有点放心,“我也看不到祖海,不过从里面传出的消息说,祖海在里面过得还好。”
青峦叹了声气,对荷沅道:“你也是,你既然知道祖海有行贿,为什么不阻止?祖海河边多走湿脚,你为什么不能劝他少赚一点,不要做这种违犯法纪的事?说难听点,行贿,这个词你以前读到时候是不是知道它是贬义?为什么现在行事时候,却一点不避忌呢?是不是利欲熏心?”
荷沅被问得有点无言以对,话当然可以这么说,她当然知道“行贿”这两个字是贬义词,但是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即使没有熏心的利欲追着,比如前天晚上,她也行贿了。当红包成为潜规则的时候,不遵照潜规则办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对抗大多数是需要勇气的。她可以押上自己对抗,但她不能置亲人的安危于不顾对抗大流。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只能有所选择地坚持。但是,这种事没法与青峦解释,解释起来说来话长,需要时间。而且她现在因为祖海的事而心浮气躁,没有说服人理解的耐心,可不与青峦说,被青峦一直误会祖海在做违法乱纪的事,她又不愿意,只得截取一个片断,强自镇定地道:“你先别批判,听我说个我知道的例子。”
青峦道:“别告诉我,有人拿枪在你们身后顶着你们,让你们掏钱行贿。”
荷沅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最近刚发生的事。祖海贷款最多的一家银行的周行长说买了新房,需要钱装修。这个时候祖海不答应的话,祖海刚刚交进去的一笔到期贷款将转不出来,我们将遇到资金链断裂的危机。我当初不知道危机有多大,但祖海那时候为此送去装修费一万美元。周行长拿了钱却跑了,跑不远被抓回来,供出祖海是个行贿的,祖海便给抓进去了,但那笔贷款还是没被转出来。于是我不得不停止我的工作到祖海公司主持。前天那时候我才知道,一笔贷款转不出来是多大的问题,那意味着上亿的资金缺口,即使没人在我们身后拿刀枪逼着,我们一样得死。为此我前天找拖欠我们承包费的人要钱,甚至动用了武力,对,我一个女人对男人动武。你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说拿一万美金来,我给你把贷款转出来,说真的,我给钱了还得谢谢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救我于水火。那时候在旁人看来是行贿,在我看来是花钱买命,而压根不是利欲熏心换取利益。我拿钱出去或许还可能运气好没有东窗事发的机会,但是我不拿钱出去,我就没命了。你可以站在法律道德角度指责我,但是换你到我这个位置,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你有没有想过根源并不是我们这种人道德意识比别人薄弱,而是其他?”
荷沅虽然因为开车而说的断断续续,但是青峦还是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目前的荷沅面对的是如此大的资金压力。对,这么大压力,解决起来却可以很轻易,只要一万美金,经济代价不高,社会代价也可能不高,那么,有几人能拒绝?美国电影还有富翁以百万美金做诱饵诱惑人如何如何,之所以可以将其搬上银幕,还不是因为诱惑之难以抗拒。如今荷沅面对的是千万美金的诱惑,甚至已经不只局限于诱惑,选择的两端分别是生或者死,青峦扪心自问,他也别无选择,他也会被逼上梁山,那种时候还能拒绝行贿的人,是圣人。他坐在后面思绪万千,反而无心留意位置的不适了。他发觉,前面他指责荷沅祖海的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他想了很久,才道:“对不起,荷沅,我不知道你们面对的困境。”
荷沅本来说了长篇大论后很是激动,恨不得猛敲喇叭泄愤,但一段时间沉默下来,缓解很多。她只是淡淡地道:“你不用道歉,你肯直接指责我们,那是因为你拿我们当自己人,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祖海行贿,我不排除其中有利欲熏心的成分在,但很多时候,只能归罪于人在江湖了。三天之前我可能还会附和你,今天,我不会了。”
青峦再次沉默。整个车厢也陷入沉闷。两人一路无语,各怀心事,一直到荷沅家车库。青峦被荷沅放出来,才感觉全身骨肉酸痛。荷沅看着青峦舒展筋骨,微微一笑:“夹缝里生存的味道不好受吧,但这就是目前民营经济的现状。而民营企业还要在夹缝中迅速成长。”这话说出来,荷沅自己也愣了一下,有点佩服自己。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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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峦听了也愣住,舒张的手臂一时忘了收回,好一阵才道:“我们三个人中,祖海走的是最不常规的一条路,也是最难走的一条路。夹缝里生存,说的是。我怎么能指责夹缝里面的树枝是随夹缝的曲线而弯曲,怎么能要求树枝可以穿透巨石。”
荷沅这时反而笑了一笑,道:“别感慨了,否则不是酸就是言不由衷。先拿两箱上去,等下再下来一次。”边说边一点不淑女地从副驾位置拖出一只箱子,好像力大无穷的样子,“你别夸祖海,你看着他那条路难,他看你走的路,一样抓破头皮。各有所长,没什么可比性。”
青峦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忙也拉了一只大箱子出来,跟着荷沅上楼。“随身带了一些书和资料回来,所以箱子和包多了些。大多数寄了包裹,还在路上,邮寄到新公司。这些书啊资料啊我就不拿回家了,先你们这儿放一下,等我去新公司上班得到房子后再搬走。有些秋冬的衣服也不拿走了,哎呀,这么一算,我回家只要带一只箱子一只包了。”
“这么多箱子包的你搞得清楚?”
“不怕,我都编了号,有明细表对照。”
“Oh,my God。”荷沅心想,这种事大约只有青峦做得出来,他的明细表肯定明细到袜子几只,颜色分别如何。
青峦也是会心的笑,他知道荷沅想到什么了。“荷沅,我们那边留学的都说,回来中国工作,总觉得环境已经大变,很多语言是新产生的,很多政策都是新的,很适应不过来。我本来有点不以为然,今天才下飞机那么点点时间,我已经知道,国内早变得我不认识。”
荷沅哼了声,道:“如果你指的是刚刚下飞机时候我说的一堆话,那你担心过头了,早几天,我对此也没认识,跟你一样。那些本就不是你这种搞学术的人所接触得到的,连我以前在外商办事处上班都没接触。中国确实变化很大,但还不至于变得你不认识。放心吧。”
青峦听了笑道:“唔,是,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实验室走到另一个实验室,没什么区别,人员变动几个而已。外头风云与我何涉。我有点过虑了。”
荷沅“嘿嘿”的笑,过虑,是青峦的老毛病了,他总是想得太多太细。
青峦见荷沅了然地笑,也不由得笑起来,看着荷沅取钥匙开门。青峦跟着走进里面,见里面是一片清爽的绿,无数条的枝枝蔓蔓从阳台蔓延开来,铺满屋顶,垂若轻柳。青峦看仔细了,原来,这是最常见的葛藤。青峦又笑:“荷沅,只有你想得出来,安仁里全是最娇贵雅致的香花毒草,这里种的却是美国拿来改造沙荒地的最皮实的葛藤。你真想得出来。”
荷沅微笑:“事实嘛,这儿风干物燥,种什么都不水灵,我还不如一俗到底,起码,一屋子的绿意千金难买。什么屋子配什么花,天定的,这种水泥丛林里面的屋子只配葛藤了。你看,已经有花苞了,开起来也是一串串热闹的紫呢,灿烂不亚于紫藤。”
青峦又是笑,这才是荷沅,刚才车上那个皱着眉头说大道理的荷沅着实陌生。所以,青峦觉得很有必要提醒荷沅,不要向某条深不可测的不归路上继续滑落。“有一句话这么说葛藤,如果你种葛藤,栽下你就得赶快跑,否则你会被葛藤缠上。这说明葛藤的生长速度,也说明葛藤的霸道,有葛藤的地方,其他植物很难生长。荷沅,我在想,你刚刚在车上的话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竭力争取阳光的同时也用非法手段扼杀了其他同等竞争者的竞争权?是不是还有变通的法子?你跟我说的特例因为已经是危机关头,所以你无从选择,我理解。但平时呢,在平时扩张过程中呢?你们的强硬行为是不是有点像葛藤的嚣张?我认为,你还是不能放弃人性中的一些坚持。”
荷沅心说,哎呀,这话怎么与她去年对师正说的话一样?当初她也曾非常认真地对师正苦口婆心,但师正不接受,今天,青峦只有比她当初更真诚,可是,她听着只觉得悲哀,今天的她,在亲手做了若干违心事之后,还有底气说坚持吗?不过对着青峦,荷沅只有说谢谢,说她有数了。青峦看得出荷沅言不由衷,但他不知荷沅的处境,怕多说了也是隔靴搔痒,说不到点上,只得作罢。
后面的箱子,青峦坚持着要他自己拿上来,让荷沅呆在楼上别再下去,还是给他做一点清粥小菜。荷沅知道青峦肯定会这么做,祖海与青峦两个在她面前都是老好大哥腔调,从小便以保护她为己任。本来荷沅想拉青峦出去饭店大吃一顿接风的,被青峦这么一说,她想着也是,青峦现在哪有精力大吃大喝。便给青峦做了几色清淡小菜,清炒小白菜,夜开花蛤蜊汤,雪菜炒毛豆,清蒸咸鱼。一边做菜一边想,祖海哪天出来时候一定不会想吃这几只淡出鸟来的小菜,给祖海,一盘红烧肉便是一切。
因为看青峦长途飞下来已经筋疲力尽,荷沅不忍提出送青峦去宾馆住宿,便让他宿在家里,她自己抱着铺盖上林西韵那儿借宿。祖海若是在,她反而不用上去。
青峦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家,五天后才又回上海,开始他崭新的职业生涯。而这五天,及至以后,荷沅大多是无为而治,又东躲西藏,避开听到风声而找上门来要钱的主儿。日子过得如煎熬一般,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青峦一到上海便有了公司安排的公寓,装修豪华舒适,搬行李进去便可开始生活。荷沅安排青峦、林西韵和孔教头一起吃饭,盛开没时间,无法出席。林西韵对青峦还是有成见,她最讨厌朝三暮四的人,所以饭桌上对青峦冷嘲热讽。青峦哪是她的对手,非常尴尬。但不管这顿饭吃得如何,青峦还是来到上海了,驻足上海开始新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荷沅变得比较陌生,不,荷沅依然还是那么一张脸,但是青峦已经看不太懂她所思所想,两人仿佛已经完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但是朋友在一起的欢笑总抵不过荷沅面对的压力,走下饭桌,便又换了个人,换了张脸。是的,她总有不安定的感觉,可是她必须在上海海纳装作坚强,她不能垮掉,否则,下面看着她的所有员工首先鸟兽散。可荷沅还是知道,现在是形不散而神散,公司已经人心惶惶,有人一颗红心向外人。曾有债主上门说,你们有银行存款若干,为什么还不给钱,幸好这话是对赵定国说,赵定国便一口推给老板不在没办法。但赵定国说给荷沅听的时候,荷沅心中凉凉地想,财务部有人出卖公司了,否则债主怎么说得出那么确切具体的数字。人心,已经悄悄地散了。
很快,与西玛的二老板约定的半个月长假到期,祖海还没出来,依然在里面做着他的美猴王,所以荷沅依然得在上海海纳主持工作。该是销假的那天,荷沅亲自去了一趟西玛,与二老板说了再见,又去与大老板说了再见。大老板尤其惋惜,他说,本来准备这段时间忙过去后,开始在西玛推广荷沅与左颂文领衔做出来的,由总公司审核通过的管理新政,现在看来指望不上荷沅了。大老板祝福荷沅在自家事业上欣欣向荣。荷沅非常感激,起码这一切说明,她还是个有用的人,得到大老板的肯定。想到当初谋到西玛工作时候的狂喜,想到她为尽快适应西玛的工作所做努力,这一切,都将成为毫不相干的过去,荷沅心中深深惋惜。
回到海纳,依然是穿过那么多偷偷看她脸色的视线,走进祖海的办公室。赵定国后脚跟了进来,关上门小心地道:“又有人来问我们要钱,看来都已经知道我们手头有一笔可动用的资金。”
“可是,按照合同,月底才是付款期限。”荷沅已经将公司档案都看了一遍,对海纳,已经不是刚开始的一问三不知。
赵定国道:“月底没几天了,这几天有些要钱的还在观望,等真到了日期,恐怕他们会有激烈手段。”
荷沅将担忧藏在心里,这几天,她已经很能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她打了个电话让彭全也进来商量。这一阵,他们三个一样削瘦不少。彭全很快进来,如同他有点□□似的脸,他走路也是蹦跳着的,总是充满活力。
荷沅先开头说话:“一起商量一下,那些七月底到期的钱要不要付。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履行合同,我们在银行的钱不够用,满足了东家就满足不了西家。如果全部不履行合同,对家全部不满意。我考虑了一下,如果我们将银行存款全部拿出去按照合同付了款,那么我们手中可以吸引银行的筹码全没了。但如果我们的银行里有钱,虽然银行青睐我们,可是对家也会知道我们有钱,我们终是逃不过去。你们看怎么办?”
彭全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通行里面,赖钱是经常现象,准时给钱才有点怪。以前我们调不转头寸时候都用没钱两个字将人挡回去。但现在我们放在银行的钱数量太大,目标太集中,对家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暂时又不可能将这些钱用到什么地方去,看来月底付钱是逃不过了。如果不行,建议按比例给钱,钱既然分完,丛总又没出来,他们也没话好说。”
荷沅问了一句:“那么八月初的一笔转贷呢?如果连最后的一笔银行存款都没了,而如果银行有给我们转出贷款的希望,我们拿什么交给银行?”
彭全想了想,道:“说实在的,我不相信这家银行还能给我们贷款。他们新领导如果到任的话,躲我们都来不及。”
荷沅皱了皱眉头,道:“这是实话,已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起。不过他们的新领导已经上任,我已经与他约下明天去办公室见面。先谈谈再说。我们在省里银行的关系怎么样?祖海好像说关系挺好。”
赵定国道:“省里关系都是丛总在走,不过董总与他们的关系也很好。”
“啊,董总,董总。”荷沅想到,祖海曾说过,董群力资格老,关系网错综复杂,想当年祖海也曾犯在董总手里,他与银行的关系,一定不会如赵定国与银行的关系那么松散。起码,如果与省行的人交流的时候,由董总引见,可事半功倍。荷沅想了想,便道:“小彭,你把年初时候祖海提起过的一幢沿街旧楼收购资料整理一下给我,我看看后面几天用不用得上。小赵,你把我们这次没转出来的那笔抵押贷款的固定资产相关资料整理一份给我,我明天与周行长的接班人去谈的时候要用。好像,除了等碰运气撞大宝,我们已经没别的可做了,是不是?”
彭全与赵定国面面相觑,一致摇头。荷沅看着悲哀地想,祖海自己管得太细,所以才会导致他不在时候,没一个可以顶替决策的帅才,只有把她这个门外汗强拉上马。这是不是可算家族式企业管理的弊病?不过幸好彭全与赵定国都是好人,她一个外行来,他们只有尽心协助她,没有任何怨言或抵触,这已经很好了,她还能要求什么?她作为海纳的主人,当然有责任承担更多。
其实,刚刚赵定国进来说又有人上门要钱的时候,荷沅已经想到一个背水一战的主意。既然银行里的钱都不够分,到最后大家肯定都有意见,既然彭全说通行里面赖钱是经常现象,那么,她也赖一下如何?她想来想去,不赖钱,倾银行存款做个君子如期付款的话,即使是按彭全的说法,按比例给,那些对家没拿到全数依然不会满意,而她却彻底失去手中的筹码,可能还失去翻身的机会了。她得为自己,为海纳,紧紧抓住这笔钱,等祖海出来,等他拿着这笔钱长袖善舞寻得新的融资机会。别人,别人就顾不得了。荷沅想到了葛藤,那霸道地占尽阳光不给其他植物机会的葛藤。可是,她如果不做葛藤的话,她只能做枯藤老树昏鸦了,怎么对得起祖海的心血。
她准备将钱打回最早的海纳,回到省里,买下沿街旧楼。只要董群力与银行的关系够铁,只要祖海的影响还在,再加上海的事对省里的冲击毕竟是小,那么她买下沿街旧楼后,进可攻,退可守。进,凭与省行良好的关系,等祖海出来,可以很快以此新购旧楼获得抵押贷款,换来生机;退,因为资金都被购旧楼所占,而且债主不熟悉省里的一套财务人员,他们再上门要钱,她都可以响亮地回以没钱。只是,目前重点中的重点,得与董群力沟通一下,与省行的关系究竟铁到何种程度。
荷沅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说,才要抓起电话,她的手机先响,竟然是师正来电。
“梁荷沅,跟你说一下,蓝晴晴已经承认鲁莽,不过坚持不肯向你当面道歉,这点,你不会强求吧?所有的书,与出版社沟通了一下,已经全部撤架,损失由蓝晴晴负担。希望书的影响可以慢慢淡化。好在书也没销售多少,影响不会太大。报刊上面的连载撤下比较难,不过目前还没出现与海悦宾馆外墙相关的内容,所以我们商议着由蓝晴晴修改其中的描写,继续连载。这样,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不过很抱歉,你的安仁里还是被捎到了。”
荷沅听了吐出一口长气,但还是不误忧虑,师正从头至尾没有提到他父亲。“师正,对于这本书来说,可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谢谢你费心。但我不得不指出一点,令尊的态度才是最要紧的。否则,即使《鬼屋》平息,往后还会有《鬼楼》《鬼室》之类的出现。你说呢?”
师正沉吟,过了会儿才道:“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但是不尽荷沅听着觉得有点玄,他自己心中也没底。他已经约见父亲,追问父亲诱使蓝晴晴写《鬼屋》的事,但他父亲一概否认,说这是别人推责任,矛头直指蓝晴晴。师正又不便叫蓝晴晴出来对质,只能另想办法。可是考虑到妈妈也不是个平和的人,对梁荷沅意见颇多,他看来只有求助爷爷了。
而荷沅与董群力通电话后终于下了决心,买下省府热闹地段一幢沿街旧楼。因为董群力在电话中非常稳重地保证,抵押贷款绝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