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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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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

      虽然评估工作时间安排得很紧,春节前必须交上报告,而常规工作因为两个助手已经熟练,不需太多关照,但事关左颂文,荷沅不敢放手,一天早中晚三次询问进程。可很怪,自从第一天晚上左颂文特意来电说他会快马加鞭于第二天早上将报价拿出来,至此已经是第三天中午,左颂文那边没有一丝动静,早上助手电话过去催促,左颂文只说正在做报价,会立刻传上,可没说确切时间。荷沅总觉得其中有鬼,而助手说这是正常现象,那些业务员们哪天不是最后时间才将报价单交上来的。荷沅心中不认可,或许她对左颂文有成见,可正因为与左颂文已经有前面的交手,她无法相信左颂文后面做的事会事出无因。否则,以前的小美也不会时时私下对她露出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表情。
      但是,荷沅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宝宝,早在广宁时候她已经知道,有些潜规则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普遍存在,业务员不收受业务单位的好处简直不可思议。社会现象如此,她做不了挡车的螳臂,虽然她自律着自己不去做。她又不是不知道合作的业务员手头有些什么猫腻,但大家都适可而止,一年多相处下来,都已懂得游戏规则,并不会因私太影响到公司业务,她当然只有睁只眼闭只眼。连祖海都说,他公司里发生的有些现象,他这个老板有时只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可是,荷沅直觉左颂文做得过了。他给的肯定有他参与确定的报价单,已经太过明显地对公司造成损害,而且,他明显地在拿上司要挟她梁荷沅,要挟不成,继以愚弄。不用怀疑,左颂文在等,等交货时限逼近至大老板发急的时候,他将把一切责任推给她,指责她从中作梗,极不配合。荷沅相信,以左颂文的人品,他很可能做得出来,不会冤他。
      给坐月子的小美电话,就目前发生在她与左颂文之间的暗战征求小美意见,小美说,她当初也遇到类似问题,她很想坚持原则,可最后抵不住左颂文蒙住老板的眼睛通过老板发动的攻击,她不得不举手投降。小美说,大老板中魔魇一般地信任左颂文,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是对手,而且她有家有口,胆子又小,不可能因为与左颂文对抗而放弃在西玛的好工作。小美说,荷沅与她不同,荷沅性格坚强又无后顾之忧,而且还得大老板欣赏,所以她支持荷沅与左颂文对抗,她会将经验与往年积累的有关左颂文的劣迹通盘端给荷沅参考。
      换作两年前,荷沅一定摩拳擦掌地与小美联手,她打先锋小美做军师地上场了,犹如两年前她与MS重机中国办的安德列明刀明枪,拳来脚往,不可开交。再往前推,她当年在市人事局大楼与洪青文口舌交锋,虽然快意恩仇,可后来换来无穷烦恼,现实早在她撞了东墙撞西墙之后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口舌之快是逞不得的,她须为口舌之快付出代价。虽然与左颂文作对的最大代价是被西玛扫地出门,这种代价荷沅很担得起,祖海也巴不得她回家帮他,可荷沅不愿,她即使走也得自己在鲜花掌声中走得漂亮,怎么也不能被扫地出门,来西玛之前,她已经吃足苦头,不愿再见林场里辞退红头文件如旌旗飘飘的一幕重现。小美担不起的压力虽然她担得起,担她不愿担,她才不会听了小美的貌似肺腑之言而做莽撞的唐·吉诃德,谁又是天生胆大的?胆大还得看看用在什么地方呢。
      而且,说到底,左颂文不是她梁荷沅的责任,她只接手三个月,三个月后,打包奉还给小美,她即使为对付左颂文打得头破血流,得益的还是小美。小美不会不知道,否则小美不会在电话里竭力鼓动她与左颂文对抗。说到底,小美又何尝是一盏省油的灯?
      按说,荷沅完全可以对左颂文所作所为眼开眼闭,即使大老板事后责怪她不该把关不严,她也可以用不熟悉那块业务推搪,可是,荷沅心中不愿。她即使清楚潜规则,清楚自己免责,清楚旁人巴不得看她与左颂文相斗以谋渔翁之利,可她还是看不得左颂文小人得志。没这点耿,便不成其为梁荷沅。
      吃完中饭回到办公室的路,荷沅足足走了二十分钟,走到自己的桌边才恍然她的脚不用经大脑,熟门熟路自己找到位置。然后,她的手指翻出左颂文的手机号码,“嘀嘀嘀”地拨了出去。在接通左颂文手机的蜂鸣声中,荷沅的手指跟着蜂鸣在桌上划出长音,直至对方接起,她还冷着两只眼睛划她的手指,等着左颂文第二个“喂”送出,尾音带着点不耐烦了,她才“噢”了一声,淡淡地若是如梦初醒般道:“左先生,大老板已经告诉我,你这单业务因为中间夹着个春节,时间很紧。我按照出货时间推了一下,后天是确定价格和确定加工厂的最后期限。为确保我这儿有时间审核报价和对方客户公司资质,你能否在今晚24:00之前将你原本答应应该昨天早上给我的报价传真过来?”
      左颂文在电话那头笑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我没能按时交出报价,本应该提前通知梁小姐一声,不过大老板的事情一掺杂,我给忘了这一茬。你放心,报价已经出来,我立即去那家公司拿一下,很快就给你传来。”
      荷沅心说,除了业务,大老板难道还有其他事交给左颂文吗?私事?他是不是又想搬出大老板狐假虎威?但荷沅无权深究,只能装作不知,道:“太好了,你既然立即过去,一个小时我应该可以收到传真了吧?谢谢你给我们宽裕的时间。”
      左颂文笑道:“这儿才多大的城市,一个小时绰绰有余。你就守在传真边上吧。”心中却想,接了这个电话,他立刻拔掉手机卡让手机不在服务区,看梁荷沅怎么做热锅上的蚂蚁。他的报价,会且只会在大老板发火之后送上,他有把握,这个梁荷沅现在打电话给他,是因为心中急了,知道他不是个容易打发的。
      荷沅也是微笑道:“鉴于你昨天放我一回鸽子,这回我得对你有点提防。这样吧,一个小时,你答应的。一个小时之后,我不能再指望你了,我必须汇报上司启动应急措施。抱歉,我得给你这匹快马加一鞭子。没别的疑问了吧?再见。”
      左颂文有点发晕,应急措施?她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能采取出什么应急措施?寻什么开心,以为做业务与他们在办公室喝咖啡一样轻易吗?笑话。他倒是想看看梁荷沅能做出什么应急了。他干脆连手机也不关了,大刀金马地等待下文。他等着梁荷沅被时间逼迫,不得不向他低声下气地求饶。对此,他有必胜把握。
      偏生左颂文对荷沅了解不足,以为不过是个纤弱女子,家与办公室两点一线,走出大门也不外是逛商店吃饭店,能有什么花头。他不知道,荷沅骨子里本就有股悍气,再加如今与祖海这个土匪婚后天天唱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行事之间没有匪气都不可能。思想已是大刀阔斧,只差一点多年教养限制,行动上不会拍桌打凳而已。
      荷沅压根就没等那一个小时,立即便一个电话挂给公司出名会糊稀泥的好好先生。“杨兄,求助。你出差地方有家某某公司,你帮我了解以下几种产品的价格与品质可好?晚上即给我报告。杨兄,救命。”
      好好先生记录下荷沅报给他的几色产品后,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久才道:“小梁,这不是左颂文的活儿吗?他的生意我怎么敢揽。小梁,我也劝你一句,你又不用一直对着左颂文,何必跟左颂文闹大,闹大了你肯定没好处,你在大老板那里比不过他。别弄到后头,大年大节的很不愉快,你应该知道大老板的火爆脾气。”
      荷沅压低声音,免得被左邻右舍听见,笑道:“你看,杨兄,你一听就知道我与左颂文的合作出问题了,可见大家心中都是雪亮的,知道谁是谁非。你不知道的是,你如果不帮我,我现在被左颂文逼得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了,第一条是我向他投降,我显然是不愿意的。第二条是左颂文向我投降,你以为他愿意吗?可见说是三条路,其实只剩一条可行,那就是左颂文迟迟不给我报价,老板迁怒于我,我被老板发落。但是,除非左颂文能把总公司总裁们也糊弄了,否则我本来签证准备春节去美国度假可以临时改成总公司一游,那样一来,我再不可能在公司呆下去,相关人等也讨不到好,结局估计是鱼死网破,很没意思。所以我找上你。请你一定要帮我,或许我能走出第四条路。”
      好好先生听得心惊肉跳,他之所以成为好好先生,当然是因为他不喜欢得罪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现在梁荷沅的话杀气腾腾,隐含的意思似乎都有把左颂文的后台大老板也揪出来的意思,他当然不愿意帮着荷沅得罪左颂文,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没有大老板的旨意之下抢了左颂文嘴边的肥肉。心说这小妮子发疯了还是怎的,值得为公司的事闹得那么大吗?不怕摔了饭碗?但事发前,他也不会得罪梁荷沅,谁知道这件事最后走向如何,或许以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呢。他只能好声好气敷衍:“小梁,你心宽宽气和和,我先帮你打听一下那家公司,回头给你消息。你先耐心等等,我会尽力。”
      荷沅在一叠声的谢谢中挂了电话,冷笑着看一眼桌上的传真机,便放下这一头的工作。她选择好好先生,当然有她的目的,看中的就是好好先生遇到大事一定会糊稀泥的多嘴本性。她不用尝试都可以知道,好好先生的手机现在一定是忙音,因为好好先生此刻必然心急火燎地找上左颂文,告诉左颂文她梁荷沅如此这般的小年青脾气,让左颂文不值得与小姑娘计较言语得失。然后左颂文会闭上眼睛计算她梁荷沅会不会真的做出决绝事情,考虑事发的后果他能不能承担得起。荷沅相信,左颂文不敢冒被总公司关注的险,一是因为做贼的人多少有点心虚,二是因为左颂文未必比她更了解有关总公司的运作程序,他经不起荷沅的威胁。
      不到半个小时,桌上的传真机“突突”地吐出一长串纸,传真一边吐,荷沅拉着纸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等传真结束,她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大约知道这份报价不再有太大的猫腻,便手一伸将传真交给助手,自己飞快拟了回复,通篇若无其事地道谢,仿佛她没与好好先生说过杀气腾腾的一席话一般。不过她相信,与左颂文的梁子从此是结下了。左颂文是小人,得罪小人的结果可想而知。但荷沅不怕,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是。如祖海所言,出来混,怎么可能不得罪人。
      但,起码这件事已经看似云淡风清地解决了不是?除了她,左颂文,与好好先生,只怕谁都不会知道电话里曾有刀光剑影。她不会说出去,左颂文此次吃了闷亏,相信更不会说,好好先生是不敢说。荷沅只想事情办成,并不想要人难堪。
      是日,当然又是加班,下班时候已经是月白风清,地铁停开。荷沅照例多花半个小时绕到送两个女孩回家,回到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反正祖海不在,她回去也是倒头睡觉,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不同。
      停车位照例很挤,荷沅降下车窗,准备倒着进去的时候,却见昏暗灯火中,祖海笑眯眯地出现在后面,挥着手指挥她倒车。没来由地,她本来没精打采的心一下晴朗起来,竟然一次到位停好车子,一个转身钻出车外,正好落入祖海怀里。“不是说今天回不来有应酬吗?你什么时候到的?”
      祖海没时间言语,拥着荷沅长吻半天,等转角又有雪亮车灯缓缓推出的时候才放开,笑着道:“我把吃饭时间约早了,吃完饭我就赶着回来,不高兴唱歌,想你了。我也刚到没多久,看到你车子没在车位,干脆等你一会儿。以后该叫物业把停车场的灯弄亮一点,这么暗的地方,有点可怕。”说着一手拎了他自己的行李,一手揽着荷沅往上走。
      “我才不怕。”荷沅拉开身子看看祖海,满意地亲了下他的鬓角,道:“修头发了吧?挺好,省得春节时候才修,不自然。”
      祖海笑道:“我也想着春节出国了的话,到处找剪头发的地方麻烦。荷沅,你瘦了一点,干活别那么辛苦。”
      荷沅笑道:“去,你才出差几天啊,我能瘦到哪儿去,瞎说。老实说,是不是外面看见什么胖妹妹,回来看见我不顺眼了?”
      “又诬蔑我。”祖海笑着拧了把荷沅的腰,并没将此话放在心上。“想好给青峦和盛开的结婚礼物了没有?我倒是背来青峦爸妈给盛开的一大堆衣服。你别告诉我你都没时间拐到你公司的隔壁商场看看。”
      “还真是,尤其是今天,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午的刀光剑影啊。祖海,我终于出手痛斩了左颂文,他下午乖乖把报价交出来了。”因为到一楼大厅,荷沅停住说话,去保安室拿了报纸和信,才与祖海走去电梯。夜晚的电梯很空,不用等就可上去。一进电梯,祖海将行李一扔,又紧紧抱住荷沅。荷沅推开祖海的脸,指指头顶的摄像头,笑嘻嘻地摇头。祖海才不管,咕哝一句“我亲自己老婆,关别人什么事”,可话音才落,电梯却“叮”地一声到了,荷沅哈哈大笑,抢着走了出去。
      进门,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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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为能凑一起说说话,祖海先开车送荷沅上班。说到老骆时候,祖海连说高人。不过祖海对孔祥龙到李小笑这样的人手下做保镖很是反对,他最清楚这种人,他当年若是没荷沅强力反对,他蛮横得不会比李小笑这种人差,何况是出名的煤矿老板。孔祥龙在李小笑手下做事,不知得做多少擦边球的事,很可能还得违法。荷沅听了开始替孔祥龙与许寂寂担心。
      简要说完左颂文的事,车子已到荷沅公司楼下,祖海简单说了句:“对这种人,要么闹大了拍死他,要么不要闹,你这样不温不火只会给自己招麻烦。”
      荷沅不以为然,进了办公室就给祖海电话,“为什么要拍死他?我又不可能拍死他,他还没罪大恶极。不过我早有准备以后被他报复。”
      祖海道:“你既然知道他肯定会报复,说明你知道他是小人,对付小人,要么打得他怕你,要么远远避开。像你这样做,跟湿手抓面粉一样,弄得自己再也撇不清。你以为自己很勇敢很能干,我看着你做事还是没经过大脑,以后你得花多少精力在防备这个小人上面,值得吗?有时候退一步又不是太难。你劝我时候说得容易,自己永远不肯退一步。”
      荷沅没想到自己以为得意的事竟然会被祖海全盘否定,很是气愤,可碍于在办公室,不好白眼加拳脚地逼使祖海改口,只得闷闷说了句:“我会想想。”
      祖海果然能屈能伸,连忙安慰一把:“不过你这回做得已经够狠,起码在那人脖子上卡了一道,那人怎么也会长点记性,寻常不敢招惹你。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身后有我呢。”
      荷沅还是郁闷,她自己以为对人的认识这几天有突飞猛进,自己还以为自己这次修理左颂文不动声色,已经颇得老骆的一两丝风采,没想到,被祖海说得一文不值。她一点不怀疑,若是换作彭全他们做了她这样的事,一准被祖海拍桌骂得狗血喷头。可郁闷归郁闷,手头的工作还是得做,而且得是狂做,否则春节前不能交差,大老板会得血腥地提出让他们春节加班。
      春节前最后几天的时候,才看见曙光在前,一组五个人大大松了口气。此时外放的业务员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公司大办公室比以往热闹不少,满眼看去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让荷沅诧异的是,左颂文竟然带来一盒特产给她,还邀请她一起中饭,荷沅不知左颂文卖的什么关子,答应了。心里直说,这人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换她,送盒特产便也罢了,请吃中饭则是能免则免。
      中饭被左颂文安排在一家小有情调的馆子,因为是午餐,馆子里人比较少,说话不用胖着喉咙。因为下午还得上班,所以左颂文以茶代酒,一上来便道:“我向你道歉,不过不是为我们之间的某些合作不和谐,而是为我原先小看你。没想到你能做出破釜沉舟的事来,我始料未及。”
      荷沅惊讶于左颂文的实话,举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简单地道:“不打不相识。”
      左颂文微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把我当作什么人,但对于我们业务员来说,你们这些坐办公室卡着我们的人,我们也很看不起,又敢怒不敢言,每一个业务员最想做的事就是绕开你们。你们知道我们怎么评价你们吗?毛爷爷身边的红小兵,或者是古代皇帝身边的阉竖。我与其他业务员最大不同,只在我已经成功绕过你们。没想到这回坏在你手里。其实,放你到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区别只在你是吃饱的狼,我还是条饿狼,我比较饥不择食一点。这是社会问题和制度问题的叠加,个人品德只在其中占很小部分,我想今天跟你有个说明,不要以后你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我,这对你我都没好处。”
      荷沅“嗳”了一声,一时接不上口。原来他们在办公室做审核的拿那些有问题的业务员当贼,那些业务员心中对他们的评价也好不到哪儿去,阉竖,想来业务员们天天都怀着一颗清君侧的心。荷沅将公司部门设置大致考虑了一下,忽然一笑,道:“还真是,公司将员工划成两个集团,人为造成互相仇视互相牵制,这是谁出的主意,高明得不得了。”心中却想,这么设计着员工,让员工如何齐心协力,如何对公司产生归属感?犹如得了江山失了民心,这江山坐着不稳。
      左颂文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说得好,你算是跳出圈外看问题了,不过还是我说的公司制度问题。”
      荷沅笑了一笑,心说,不,其中与人品还是有极大关系,否则左颂文此人怎么会如此可厌。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既然左颂文防着她以后不依不饶,她也防着左颂文不依不饶,不如今天趁此机会大家揭了梁子,以后反正不会太多接触,见面还是寻常同事。她微笑道:“是了,都是体制坏的事,我们何必太过认真。我敬你一杯,我们一笑泯恩仇。”
      左颂文笑道:“呀,我们有什么恩仇,最多是工作上的龃龉,不值一提。以后做个朋友。”
      荷沅盈盈一笑。总体来说,左颂文算是个奸商,与他吃饭,气氛还是比较愉快的,两人海阔天空的聊天,避而少谈公司事务。不过左颂文总是转弯抹角问起荷沅的先生是做什么的,荷沅总是以“个体户”三个字打发。心中大致有点明白,左颂文忌惮她的背景,怕得罪有钱有势的她后,哪天出门被人抡砖闷了。否则,凭他左颂文在公司的冲天气焰,哪里用得着与她梁荷沅讲和?到最后,她还是占了祖海的光,而恰好,左颂文是个典型的上海小男人,骨子里是个胆小怕事的。
      回到工作的地方,荷沅看着一屋子的忙碌,惊悟自己与左颂文吃饭聊天迟到了几分钟,但没觉得怎样,坦然坐下开始工作。但几下散手下来,忽然暗自背身讪笑,其实她在公司里面手法大胆泼辣,又何尝不是仗着身后有祖海,不说有别的支持,起码她衣食无忧,所以进可攻,退可守,心中不知不觉有了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就像师正的妈,在市人事局,一个副局长的气焰竟然可以压倒局长,原也是形势必然。不知师正妈有没有像她一样想过在单位里把自己当作一个寻常人,可荷沅现在知道,即使她拿自己当寻常人了,可周围同事不会那么看她,一个人的社会标记不可能想抹掉就抹掉的,毫无疑问,她与别人做一样的事,得到的评价一定不同,就比如说她是饱狼,而公司大多数人还是饿狼,其中差别不可言传。
      比如说这次对付左颂文,其实她完全可以报告了顶头上司二老板,让上头自己斟酌该怎么发落左颂文,可她偏自己出手了,现在回想,痛快是痛快了,可剖析这件事情的本质,却是拿她自己的个人资源帮公司谋取福利,怎么看怎么傻气,整件事带着浓浓的意气用事。
      祖海这家伙旁观者清,他早清楚她在公司的心理超然地位,所以才会说出要么拍死要么绕开这样的话。小美怂恿她出头不也是看中她没有后顾之忧?可见只有她一个人在当局者迷。不知哪天会不会迷到洪青文这样的境界,成为一个标准的丛太太。想到这些,荷沅有点哭笑不得。祖海才是一个商人,一个资产已经显得有点庞大,但负债也同样很高的商人,她却已经能在生活工作点点滴滴中收益,可见洪青文当年在政府机关又是何等风光。
      既然如此,她看来也无必要继续压抑自己伪作韬光养晦,索性要么不做,要么放开手由着自己的理想大干一场,形势所然,为人,当然应是顺势而为。
      这么一想,工作上反而又少了一点顾忌,真正是不再如老牛赶车,而是有了自己的方向与主动。所以,安排起工作来更是目标明确,旗帜鲜明。领导者的思想只要明确表达出来,而且表达得带有煽动性,是很容易感染手下的。再说评估工作本身已经接近尾声,大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最后冲刺,工作居然提前完成。
      报告递交给大老板的时候,荷沅提出自己的想法。“这份评估结果还只是就事论事,但是评估过程中我想到一些整合提升的可能,春节后,老板可不可以给我时间,整理出想法?”
      大老板听了诧异了一下,两眼闪出兴趣。“你谈谈你的初步想法。”
      荷沅想了想,道:“我们目前的采购侧重于正常性采购,Normal purchasing。最大不足是资金占有量大,占有周期长,和不能保证货源按我们需要适时适量地供应,所以经常会出现火烧眉毛的采购紧张出现。”说了不足,荷沅连忙补充一个马屁,“但是,我们进入中国市场后,很快建立数据库,为今后采购提供量化依据。然后适时评估以往的采购,中国人有句话说,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如果老板有这想法,请交给我来做。我目前的想法是,在以往采购的基础上,总结设计出高于地域的产品区域,利于未来的区域管理和区域培育,使计划性采购(Scheduled purchasing)逐步介入,减少现今采购中的浓重人为痕迹,最后与正常性采购有机结合在一起。不过,老板,这只是我的粗糙思路,很不成熟,需要你的支持与指示。”
      大老板听了微笑,他做评估总结的本意就在于此,没想到会被手下看出意图。原本他有点头大无比地想自己领衔开展这项工作,现在看来,这个重担有人挑了。大老板心中虽然赞许,但还是毫不容情地指出:“你一手领导整个评估工作,心中对公司的市场布局已经有大致了解,这是好事。但是你有最大不足,你从来只做案头工作,没有亲身参与业务实践,对其中的有些门道了解不清,你的策划会犯空中楼阁的忌讳,导致中看不中用。但现在再安排你参与业务一线时间上不允许,我会考虑找个业务部门的人选与你配合,春节后我们着手工作。”
      荷沅答应了出来,心中却想,可别是老板欣赏的左颂文来配合她,那以后针尖麦芒,有得热闹了。
      带着被大老板肯定的喜悦回到家里,荷沅摩拳擦掌地追着询问祖海,他的那些收购要不要也做一下总结评估,需不需要她帮着做。祖海笑言,做什么做,他那些收购哪儿亏哪儿赚亏多少赚多少,他心中有笔清楚明了的帐,只怕评估出来也就这些东西。而且他那些收购的评估涉及到巨量的公司帐目,岂是荷沅一个人忙得过来的。所以,祖海拒绝。
      但荷沅在祖海面前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修的,一晚上的软磨硬泡,死缠赖打,祖海最后屈服于荷沅的美人计下,不得不答应等开春会计师事务所忙完年报后,他找一家事务所将评估工作按荷沅的策划做出来。荷沅说,她把这当作祖海送她的新年礼物。祖海只得认了,反正不影响公司事务,算是花钱给荷沅高兴一场吧。
      可是,荷沅却一时对如何策划这场评估没有把握,毕竟这不是在西玛,上面还有大老板把关,而大老板是个多年经营好手,可以提供宝贵经验。所以,祖海虽然答应了,荷沅反而不敢轻易下手,她需要找时间与林西韵,甚至她MBA课的老师商量其中需要涉及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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