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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二十六章 ...

  •   二十六

      荷沅没想到,一个市人事局有那么多办公室,眼花缭乱地找下来,终于找到一扇嵌着副局牌子的门。她敲了敲门,才推门,发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正吞云吐雾地看报纸。荷沅忙硬着头皮问了句:“请问,师正的妈妈是这个办公室的吗?”荷沅这时才发觉自己冒昧,怎么连人家妈妈姓什么都没搞清出,就敲门打听了呢?
      办公室里的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说谁呢,隔壁房间就是。”
      荷沅忙道了谢出来,暗暗深呼吸三下,又敲隔壁一个副局长办公室。在里面一个女声说了“请进”后,她才开门进去。里面这个中年妇女就是师正的妈了,荷沅进去尽量镇定地道:“您好,师正妈妈,我是梁荷沅。”
      洪青文缓缓直起身来看着梁荷沅,见这女孩子皮肤黝黑,并不见出众的漂亮,只有一双眼睛晶光闪闪,像是个聪敏人,不知儿子怎么会喜欢上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也不知为什么一个个体老板会包养这么一个不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拿眼睛看了荷沅半天,却没让荷沅坐下,她也没站起来表示欢迎,只是冷冷地道:“梁荷沅!我知道你。不允许你进入涉外单位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你有什么话说?”
      荷沅没想到师正的妈妈开门见山说出这种话,一点情面都没有,心中一下火起,虽然忍了又忍,还是不客气地道:“请问阿姨是怎么得出我道德败坏的结论的?工作分配是件关系一个人终生的大事,阿姨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妥当?”
      洪青文冷冷地道:“今天让你上门责问我,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我做什么事都会让当事人知道得清楚。我儿子师正被丛祖海找人打伤,原因在于你的生活作风不正。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个责任你自己担负,或者,我也可以选择报警。”
      荷沅听了倒抽一口冷气,“祖海?打师正?什么时候的事?师正怎么了?有没有事?”荷沅眼中似乎看到祖海当年头破血流的模样,一颗心早吊了起来。真是祖海打师正?可能吗?
      洪青文还是冷笑道:“祖海?叫得果然亲热。我儿子怎么样不劳你关心,你不关心我儿子才是我儿子的福气。”随即报了个时间给荷沅。心中还是冷笑,果然与丛祖海交往密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荷沅拨开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恍然道:“啊,那天,师正从安仁里出来。”
      洪青文下了逐客令:“那就好,原因你已经清楚,你可以走了。烦请你以后远离师正。”
      荷沅心中不断地有疑问冒出,怪不得师正那天以后说有事没法过来,原来是被揍了,可他为什么不说?现在他已经上班,说明受伤并不很重,可以放心。但这事真是祖海做的吗?荷沅心中有个小小声音回答:会,祖海会做,他在生气她说了二十八岁前不考虑感情,却又与师正走得那么近。如果她与师正交往下去,祖海还会不会一再出手?荷沅觉得对不起师正,怪不得他妈妈会拿分配报复她。既然这是事实,她不愿向师正的妈妈乞求宽恕,她只想说明问题,起码给师正一个交代,她现在还不能走。
      “阿姨,我向师正道歉,但其中原因很复杂,与我有关,却绝不是因为我生活作风问题导致。你对我分配问题上的处置太过分了,但是我不会求你手下留情,相信有一天你会后悔。我会远离师正,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但是你必须收回对我‘道德败坏’的评价,你那是对我的侮辱。”荷沅虽然说得磕磕碰碰,可还是坚持着一边考虑一边慢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洪青文倒是没想到荷沅能强硬如此,看着荷沅眼中隐约闪现的泪光,心中倒是想退一步了,可是想到那天儿子鼻青脸肿的惨象,心头怒火又起,起身拉开门,道:“你可以走了。至于一个人为什么会获得如此不堪评价,最好请反躬自省。我坚信我自己的眼光。小姑娘你也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作所为别想瞒天过海。”
      荷沅见师正妈妈口口声声都是在否定她,把“道德败坏”的名头紧紧扣在她头上,终于忍不下火气,怒道:“我说了,你会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才要留意举头三尺的神明,没见你这样仗势欺人的。”
      洪青文冷笑道:“我讨厌气急败坏的人,再见。”说完,便将门一关,理都不理荷沅。
      荷沅真想把师正的妈拎出来当面粉袋一样地摔,但终究她不是个喜欢动手的人,只怔怔站在门外干咽气。憋了半天的委屈终于化作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她忙拿手巾擦干,不愿自己的狼狈样子被可能出来的师正妈看见,急忙离开回家。
      回到安仁里,一个人躲在卧室哭了会儿,很快平静下来。有什么可以哭的,先把问题搞清楚再说其他。荷沅第一个先给祖海打电话。但是奇怪,楼下似乎傅姐正用电话。电光石火间,荷沅忽然明白,傅姐既然能第一次告诉祖海师正到安仁里的事,怎么可能会没有第二此第三次?很可能师正那天回家挨打,是傅姐报信,祖海派人埋伏的结果。不知今天傅姐又在说什么,但荷沅心想,第一需要还是先搞清,究竟是不是祖海做的好事。
      再次拎起电话,已经可以听见提示声。荷沅心中冷笑,这么偷偷摸摸干吗,又在报告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按下祖海的手机号码。很快接通。“祖海,X月X日师正从安仁里出去,是不是你找人揍他?”
      祖海刚听傅姐报告说荷沅哭着回来,见问了然,肯定是她与师正出事了,很好。便非常肯定地道:“是。”
      荷沅没想到祖海应得那么爽快,似乎丝毫不以为错的样子,大怒。但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怒火只在眼睛里燃烧。“好,以前你没有势力的时候是别人拿流氓手段对你,现在你有钱有势,也学个十足十。下作。”说完便摔下电话,直冲下楼。
      傅姐正在客厅,心中忐忑,见到荷沅下来,想迎上去说什么,但见了荷沅的脸色,连忙闭嘴。荷沅走到傅姐面前,伸出手,“傅姐,把安仁里钥匙给我,你收拾一下回家。具体该怎么做,你回头问祖海。”
      傅姐惊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很久才道:“不行,你不能说要我走我就走,你得给我理由。”
      荷沅冷笑道:“理由?我不想身边有个人监视我,更不想有人把监视结果汇报给别人。你们当我是傻瓜啊。”
      傅姐忙道:“那是丛老板要我做的,你可以问他。我也没有办法,我吃他的饭。”
      荷沅不看她,怕自己心软,又留下傅姐,那以后就没完没了了。“所以让你找祖海解决。”说完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本来她总想着师正工作的时候,她还是不要打电话打扰,可今天她等不及师正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只有自己主动。
      师正那边接电话的人态度挺好,让荷沅等一等。一会儿师正便过来,电话里的声音透着欣喜,“梁荷沅,真没想到你打电话来。今天报到了吗?”
      荷沅心中则是一点喜悦都没有,非常内疚地道:“师正,很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你因为我挨了打。真对不起。你应该早告诉我。”
      傅姐旁边听着这才听出问题来,感情她向祖海汇报后,祖海采取行动了啊。怪不得荷沅要她走。她本来还想缠着荷沅让她收回成命,现在有点理亏说不出口了。
      师正在电话里却笑道:“早没事了,皮肉小伤,不用挂心。你应该向我道歉的是你没教我柔道,否则我不会吃亏。”师正很想问问荷沅是怎么知道的,但终于没问出口,还不是从那个丛祖海那里知道的。
      荷沅深吸一口气,道:“师正,谢谢你不怪我。但我有句话一定要说清楚,这事虽然与我有关,可绝对不是因为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或者道德败坏引起,你一定要相信我。”
      师正听了心里欢快地想叫出来,忙道:“我从来就不认为你会是什么不对的人,我们相处那么久还能不知道吗?你别担心我,我什么事都没有。”这时旁边有人喊师正的名字,师正离开电话回了声“等一下”。荷沅这边听见了,忙道:“师正,你去忙吧,我只是着急要和你说清楚,没别的了。”
      师正被那边催得急,只得匆匆道:“你太紧张了,我没事,有事我还不找你早说?对不起,我忙一会儿,找时间给你电话。再见。”
      荷沅不知道师正的妈妈是怎么跟师正说这事的,为什么两个人对此事的看法态度反差如此之大。但无论如何,今天即使师正没给同事叫去,荷沅也不会请师正帮忙说服他妈妈网开一面。她不愿再受一遍今天的屈辱,她耻于向师正的妈妈解释,即使只是通过师正的口解释,她虽然不知道,但依然是屈辱。师正的妈妈已经给了她一巴掌,她还没贱到去向打她的师正妈妈解释她实在应该是个好人。她只向她在乎的人解释。
      师正妈爱怎么发落她就怎么发落她吧,总之她是不会再去找,不行的话,她倒时不会跳槽吗?大活人难道还能被捆死了不成。现在不是时兴下海吗?最多大不了也下海去。而且,也可以申请出国留学,只是这时候申请,估计得明年才能成行了。
      但,想是这么想,毕竟是工作啊,别人都工作去了,她做什么?荷沅闷闷不乐地坐在白藤沙发上面发呆。傅姐也看着荷沅发呆,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荷沅呆坐好久,才忽然想起忘了给陈主任打电话,看看手表,居然已经十二点半,不知道陈主任在不在办公室。荷沅试探地打电话过去,没想到陈主任接了。“陈主任,我去找了,不行。这事正是我同学妈妈做出来的。”
      陈主任心说果然如此,劝解道:“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你想办法找你同学通融一下,说些好话,解释清楚,不会解决不了。”
      荷沅坚决地道:“不,我不会拿我的自尊去换工作,再说我同学妈妈的生气也是事出有因,虽然不是因为我什么道德败坏,但总与我有关。陈主任,谢谢你的帮助,可能我不能成为你的同事了,对不起。”
      陈主任又劝解了几句,便放下电话。荷沅放下电话的时候,抬头看见祖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沙发旁边,拧着眉毛看着她。荷沅转过脸去不理,心里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祖海找人打师正,师正的妈妈非要因此推断出她道德败坏。这之间哪里存在因果关系了?
      祖海本来想过来陪个小心的,然后嘻嘻哈哈混过去。青峦他没奈何,一个师正能有什么花头。但进来听了荷沅的电话后感觉不对,忙问:“荷沅,你的工作出问题了?不是柴外婆给你找好了吗?”
      荷沅不理他,拿起钥匙便向门外走去。祖海忙追上去,陪着笑脸道:“荷沅,怎么回事?说出来我也可以出点力。”
      荷沅淡淡地道:“不必你帮我出力,打架这种事我不是不会做,但我不屑。”边说边推了自行车出门,“我回来时候不想再见到你和傅姐。”
      祖海当然不便伸手拉住荷沅,只能眼睁睁看着荷沅甩袖子离开。回头立刻找傅姐询问。待得傅姐将荷沅的所有电话一一说出,祖海愣住,什么,荷沅丢掉工作与他揍师正有关?师正的家这么有来头?但是祖海想来想去也只知道个大概,他从来不清楚人事局的那些工作套路,也从来懒得关心,他在政府机关有不少朋友,但从没想过在人事局劳动局之类的地方发展朋友。这事,他看来还得找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商量一下,先了解一下来龙去脉。他一定得帮荷沅把工作捡回来,否则荷沅肯定是恨死他了。
      但是傅姐,祖海只能牺牲她了。
      等荷沅回来,傅姐已走,祖海急着回去公司找办公室主任商量,安仁里空无一人。荷沅紧咬着嘴唇,找出工具,一声不吭地换了大门与客厅的门锁。这是爸妈说的,保姆不做以后得换锁。但荷沅自己也知道,潜意识里也有把祖海关在门外的意思。祖海都已经发展到打人的地步,可见他不能再控制自己,以后再让他直进直出安仁里,显然是不合适。
      一个人坐在客厅,有点茫然地看着西窗的太阳光慢慢慢慢地爬出厨房门,向客厅地面延展。西边那只角辉煌流金。荷沅只是苦苦地想,可是,下一步怎么办呢?很多想法,关键的是档案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荷沅不敢跟爸妈说,怕爸妈连夜赶过来。一个人随便做了点吃的,没滋没味地吃了,才想起她中饭都还没吃。吃了后又发了会儿呆,过去找柴外婆诉苦。
      柴外婆穿一件水红双绉改良旗袍,一点不觉红色的热度,反而映出一身冰肌玉骨。柴外婆在家也,不,任何时候都是一丝不苟。这是荷沅最佩服的,比如她今天心情不好,穿着上便懒得讲究了。
      柴外婆见荷沅来,笑着招手:“来,正好想你呢。我们两个老的是不行了,你手灵便,帮我把这粒珍珠固定到银簪上面。千万不能让丝线露到外面。”
      荷沅忙接了柴外婆手中的东西,就到台灯下细心先看清楚了,那是一枚古老的凤头银簪,珠子嵌在凤嘴。她熟门熟路从针笸箩里翻出一把细细骨针。穿一次丝线,用骨针轻轻挑一下,务求符合柴外婆的要求。最麻烦的还是最后打结。但荷沅有绣花练下的底子在,用骨针挑着在珍珠与银簪之间的微小缝隙间打了个死结,然后又用骨针将结顶入珍珠的细眼儿里。这种心灵手巧的活儿,柴外婆的老手还真是不灵便了。
      柴外婆本来一直看着荷沅细心操作,感慨年轻多好,但偶一抬眼,却看见荷沅眼皮略微红肿,似是哭过的样子,不知道她有什么伤心事。等荷沅将珠子穿好交给她,她笑笑推还给荷沅:“送你。这珠子原本是上好的东珠,我人老它珠黄,没以前颜色了,胜在粒儿还算大。今天想起来翻出来看,竟然连丝线也断了。唉,这还是我的嫁妆呢。”
      荷沅在最大的百货商店见过这么大珍珠,知道那价格贵得吓人,不敢接,“柴外婆,这东西太贵了,我不敢要,要了不安心。你别给我。”
      柴外婆笑笑,拍拍荷沅的肩膀,让她在落地描金镜子前坐下来,一边开始摆弄她的头发,“你瞧,把你的头发分两绺,分别这么稍微偏一点地旋一下再拿簪子夹起来,看上去是不是调皮了许多?那是我们年轻时候讲究的小玩意儿。簪子你拿着用,你不帮我用着,我只有将珠子拆下来捣珍珠粉了。我还能用多久啊。不要再跟我讲客气话。我问你,你今天遇到什么委屈了?眼睛像是哭过。”
      荷沅一听,眼圈又红了,拉着柴外婆的有点凉的手,委屈地道:“今天去报到,结果人事局不让落档。管事的人事局副局长是跟我一起去黄山玩的师正的妈妈,她说我道德败坏,不适合在涉外单位工作。我跟她去论理了,可她只是口口声声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原来是祖海叫人把师正揍了。我生气了,师正挨揍,我会向师正道歉,而且师正也接受了。他妈妈凭什么说我作风有问题,最后就在她办公室里闹僵了。我看来是进不了进出口公司了。”
      柴外婆一听却是早明白过来。荷沅这孩子心底无邪,所以想不到师正的妈妈会有什么联想,她是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个做妈的一定以为荷沅与祖海有一腿,却又勾搭她那个官家子弟的儿子,害她儿子受皮肉之苦,荷沅当然是该千刀万剐的狐狸精。一个手中有权的做妈的有这反应一点不稀奇。
      柴外婆化烦为简:“不是什么大事情,其中有误会了,那个人事局副局长一定以为你脚踩两条船。做妈的宝贝儿子,当然生气。没什么,我明天找她说说,儿女小事,她当大人的这么悍干什么。”
      “才没有呢。”荷沅红了脸,可也不得不承认,否则祖海揍师正干吗。“我把安仁里的锁换了,以后祖海自己进不来。”
      “什么?”柴外婆骇笑,荷沅这动作也太快了一点。不过也好,她最先不了解荷沅的时候,见祖海直进直出,也以为两人有私,后来才知道是祖海单相思。祖海是个粗人,看见荷沅了又宝贝得很,所以患得患失,说话重不得轻不得,怕胡说八道了把荷沅吓走。偏他又不会什么有所思之类的暗示,每次柴外婆见祖海对荷沅束手无策,她这个旁观的就捂着肚子偷笑。真正好玩。不过柴外婆还是实心实意地道:“也好,你们都是大人了,如果总是不避嫌,你们自己知道,旁人看着话多。不过好好跟祖海解释一下,别弄得多年兄弟一点情面都不给。”
      荷沅反对:“不,祖海打人,而且用的是流氓手段,关键是他还以为理所当然,所以不能原谅。还有,柴外婆,你别跟师正妈妈去解释,她是恶意的,才不会听你的意见。再说,我的事干吗要跟他解释。”
      柴外婆听了心里又是发笑,真是小孩子脾气,“妹妹啊,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毕竟明白事理的人少,三姑六婆的多,有些事你不说清楚,别人乱传。比如说那个副局长说你道德败坏,这话已经入了多少人的耳朵,你若是没一点表示,人家还以为你真的道德败坏,被人说破了灰溜溜退了。所以你那个工作是一定要争回来的,那是争你自己的面子。有些人虽然现在与你不相干,谁也不能担保以后也不相干,万一要紧时候胡说一通,你吃亏不起。再者,你的工作是我一手着落,我不做个有始有终,我自己也没面子。我老了,没别的要紧,只有一张面子,不能不争。”
      因为知道柴外婆是为她好,柴外婆的话荷沅听得进。又与柴外婆聊了会儿,柴外婆睡觉早,荷沅告辞了回家。却见月色下,祖海的车子停在路边,祖海坐在大门台阶上抽烟。荷沅忽然想到,如果这么晚的时候放祖海进门,三姑六婆看见了会怎么嚼嘴?那么以前,祖海还有过夜的时候,别人又怎么看?如果照常理推断,她和祖海的关系还真是不堪呢。以前青峦也提醒过她,她当时还觉得青峦离间她和祖海的兄弟关系,现在吃亏了才知道,人真不能行差踏错,否则给人抓了小辫子,有理也说不清。
      荷沅这边发呆,祖海也坐着发他自己的呆。今天一下午马不停蹄朋友托朋友地总算请到人事局长吃饭,席上人事局长倒是大方答应了给祖海公司的外地工程技术人员几个进城名额,还指点他以后将手下人才的档案转移到人才交流中心去,以后评定职称出国开证明之类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有利于私营企业留住人才。但是说到荷沅的事,人事局长却说了抱歉,他说洪青文夫家一门官僚,她说话,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祖海这才知道,他没做调查,贸然行事,捅了马蜂窝。他吃完饭就想到安仁里向荷沅说明,如果不行,她的档案就吊在他的公司,他问了,保留什么干部身份并没有问题。而且,他得向荷沅道歉。
      但是一来便吃了闭门羹。没想到荷沅会换锁,但他坐下一想又释然,荷沅或许防的只是傅姐,才不会是他。
      吸完一枝烟,祖海将烟头踩鞋底一捻。这才发现有一条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横在他面前。祖海连忙抬头,见荷沅瞪着眼睛看着他,但那眼光似乎又不是聚焦在他身上,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祖海忙站起来,陪笑道:“荷沅,你回来了?去哪儿玩了?”
      荷沅看着祖海,见他笑得低三下四的,又气不起来,想到柴外婆的嘱咐,便跟祖海道:“我把房门钥匙都换了,新的就不给你了。据说影响不好,对不起。”
      祖海急了,“为什么?傅姐的钥匙我已经收下,换锁也对,免得有个万一。但你现在一个人住,你不把钥匙给我,你回家时候那些花谁来浇水?”但祖海说话时候想起人事局长跟他说的话,原来那个师正的妈是以道德败坏给荷沅定的性。祖海一想就明白原因出在哪里,想来荷沅现在也明白了,所以才会将他也一并拒之门外。但祖海不甘心。
      荷沅略一踌躇,便道:“这事我自己会解决。”
      祖海见荷沅一味淡淡地拒绝他,慌了,想到荷沅对青峦的态度,那是见面都不想见了。会不会荷沅换了锁之后,也不肯见他了?才想问话,忽然听到王家园里传出一声惊叫,叫声极其恐怖,像是青婆的声音,两人齐齐扭头过去倾听。但后面又没了声音。荷沅却早已经拔脚赶去王家园里敲门。
      青婆飞转着解放脚出来开门,看见荷沅后面的祖海,难得地像看见了亲人。原来柴外婆便溺时候摔倒,此时人事不省。祖海忙背起柴外婆飞奔下楼,送去医院。在车上,荷沅忽然想到,刚刚穿珍珠的时候,碰到柴外婆的手冰冰的,反常的凉,不知道这是不是柴外婆摔倒的原因。
      柴外婆送进急诊,三个人站在门外等候,谁都没有坐的意思。青婆更是嘴巴歙合念起了菩萨。祖海看看荷沅,见她一脸焦急地瞪着急诊室门,一头乌发乱糟糟的。便走到她身边,轻道:“你头发乱了。”
      荷沅“嗯”了一声,一手们上头发,意外碰到一根簪子,这才想起,与柴外婆聊天聊得忘记,将她的簪子戴了出来。不由拔下簪子紧紧握在手里,不知道柴外婆进去后能不能康复。她喜欢这个睿智美丽的老太太。
      但急诊室门再度打开时候,等来的却是让家人这几天准备后事的噩耗。青婆当场晕了过去。
      柴外婆昏迷了三天,荷沅伺候了三天,期间有领导同志探望,却没有亲属过来探访,青婆又身体虚弱在家将养,荷沅没法回家问她柴外婆亲戚的有关事宜。柴外婆就这么清冷地走了,走的时候床头只有荷沅与祖海。
      柴外婆的后事自有政协出面料理。柴外婆一向孤寂,讣闻登报后,不知哪儿冒出一堆亲戚,两三天后连国外的亲戚都聚来。但获知柴外婆早将王家园里出手,换钱过舒服日子之后,不少人借口工作繁忙,早退。荷沅这个旁观者大骇。天下还真不乏“现实”的人。王是观没法抽时间过来,他的父母过来拜祭,荷沅陪了他们几天。
      丧事办完,整个王家园里跟洗劫过了似的,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瓜分搬走,所有的家具都被挪了窝,不知是想寻找密室藏宝还是怎的,好好的王家园里一片萧条。只有进门的院子,依然青枝绿叶,墙头的凌霄开得灿若云霞,金银花芬芳馥郁,浑不知已换了人间。
      柴外婆自然不可能再帮荷沅跑人事局的事,荷沅自己这几天也无心关心,只有几天后陈主任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的那个名额,已经被一个人顶替,那人已经报道。果然热门得紧。荷沅知道,现在即使是人事局师正妈妈那边那环过去,也再不可能进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了,没了柴外婆,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老总能认识她梁荷沅是谁?努力与不努力,看来结果都是差不多。世事环环相扣,不留一点生机给她荷沅,经此,荷沅可算知道了天命。等柴外婆丧事结束,荷沅再去人事局询问,她的档案已经被发配到了县里。
      此时,宋妍已经报到,她来电说,所有新进大学生,不管专业对口不对口,全部打入基层三班倒。她一个学生物的竟然被分到水处理车间,天晓得,要是工厂的水处理能用上生物处理,那倒是老天开眼了。熬吧。
      荷沅本想把青婆留下,但青婆执意回家。她说伺候了柴外婆那么多年,她想回家享福了。祖海很想立刻改造了王家园里自己住,但是见荷沅神色郁郁少欢,不敢去打扰她。又怕把王家园里交给别人的话改造得俗气,只得叫了中年妇女给他先管着。不敢用已经到他公司打扫卫生的傅姐,怕荷沅看了反感。
      师正再来电话,难得被在家的荷沅接到。师正问起荷沅上班情况,荷沅实告她没法落档,档案被发配县里。师正急了,当即去电家中问询母亲。洪青文明确告诉儿子,这是她的决定,梁荷沅道德败坏,不配进入涉外单位。师正这才明白荷沅为什么那天特别打电话给他,向他说对不起,一定要他相信她并不道德败坏,原来根源都在妈妈这儿。但是洪青文不管儿子的据理力争,她只有一句话,要儿子拿出证据再说。师正气得跳脚,用辞职回来解决荷沅的问题相威胁,但是洪青文不吃儿子这一套。结束通话的时候,洪青文更确信了,儿子中了那个狐狸精的毒。她打电话拜托老友盯住她的儿子,不让回来。
      师正陷于母亲以多年权势交情结就的密不透风的网中,无法脱身。他只有用电话向荷沅道歉,却对荷沅的处境一筹莫展。
      荷沅终究没去县人事局给她安排的林业局旗下一处山清水秀的林场报到,回家住了几天,在父母怜惜下养了几天伤,便回城寻找机会。消息传来,她因为没去报到,林场上下都很生气,有关她的处理报告给挂了出来:除名。
      从此,她失去四年大学换来的干部身份。她的档案被打入劳动局属下的劳动力管理中心。
      在人人都替她惋惜的时候,荷沅也随大流跟着一起顾影自怜了两天。但随即发现,没有干部身份,对她现在的生活来说,似乎并无相关,没少一块肉,没让她失眠,她不爱专业,反正以后也不存在职称评定之类的烦恼,荷沅发觉没什么可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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