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再来》美美不吃咖啡

11、晨间谈话

　　第十一章晨间谈话

　　身上紧绷绷的黏糊糊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又加之头昏脑胀，以至于李清秋在五点就醒了。一闻自己身上这味道，直被熏得翻白眼，赶忙起身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拿着就往浴室走，途径客厅，打开昏黄的落地灯，就见地上一团隆起。

　　这个人一开始是睡在沙发上的，但是总那么不老实，滚着滚着就摔到了地上。十二月的天越来越冷了，就算是木地板也还是凉的，更别说对方身上那层薄薄的被子，就是蜷成一堆，也没什么温度。是张谦文送自己回来的，还给自己按摩了头，喂自己喝了药，如果能顺便给自己再洗个澡，那简直不要太好。

　　李清秋笑了笑，觉得挺好的。

　　他毫不犹豫地连人带被捞了起来，没感觉多重，感觉比上次轻了点，然后放到了卧室的床上，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又开了暖气，才去洗澡。

　　一次舒服的淋浴让他身上所有的毛孔都来了一次深呼吸，连酒后的昏沉感都消失了。

　　现在时间还早，李清秋难得心情如此畅快，把许久未问候的自行车找出来，重新组装好，打算沿附近的江边来一场晨骑，临走之前他还为自己洗了个苹果。

　　他出门后，又往门里望了望，正好可以看见他卧室虚掩的门，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中荡开，他又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好像，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婚姻的样子。

　　天色微明，路上行人渐多，不知名的鸟儿也开始出来觅食，在这个冬日的早上，冒着热气的包子铺前已经排满了上班族学生党，公交车站也站了许多人，菜市场砍价的声音起起伏伏……

　　张谦文被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眼睛眯开一条缝，朦胧地看见大汗淋漓的李清秋脱下运动衫，用毛巾擦汗。他看到对方精壮的腰身和紧实的臀部，向下看到暴着青筋的小腿。张谦文不舒服地动了动，把头跟个鸵鸟一样埋进了杯子。

　　一个小时以后，李清秋直接把他摇醒。

　　“起来，去洗个澡，衣服在浴室里，洗完出来吃饭。”

　　“我不！”张谦文又往里缩了缩。

　　李清秋直接把被子给他掀了。

　　张谦文十分不满地坐起身来，脸黑得
　　跟炭一样。

　　“你自己来，还是我抱你去。”李清秋恶趣味地说。

　　“你真的让人讨厌！”张谦文腾地下了床，气冲冲地去了浴室。

　　浴室里面钉在墙上高高的铁架上，整齐地叠放着李清秋为他准备的衣服，一件夏日的薄衬衣，一条厚实的棉料格子长裤，薄衬衣和……内裤都有标牌，看来是新的。洗到一半，李清秋来敲门，张谦文关上水才听见对方说：“柜子里有新牙刷。”

　　打开柜子，里面果然有几只新牙刷和未拆封的牙膏。

　　这种感觉非常令人难以捉摸。

　　好像他们真的结婚同居在一起了，虚假婚姻却有了几分说不清的真实感。
　　真的没法否认，没法逃避。
　　张谦文重新打开水，冲洗身上的泡沫，径直地仰起头，紧闭双眼，让水直接朝着脸上打来。

　　他几乎找不到李清秋的缺点，他曾经认为对方是个傲慢的富家子弟，是个邋遢的宅男，是个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商人，可是呢？他是彬彬有礼的，是会整理房间的甚至还会像普通人一样囤货，是有血有肉把生意看得很开的人。张谦文在他面前表面上很镇定，可是心里却害怕，害怕死在对方温柔的漩涡里，重蹈覆辙。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相处模式了，一切都在红线之外，他不会主动去越线的，因为他不想失去李清秋，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的。现在，他只需要坦然面对，越理所当然越好，若是扭捏如男女，就太奇怪了。这才是最好的拒绝。

　　张谦文洗完澡，穿上衣服，打开了浴室的门。

　　李清秋把一块干净的毛巾扔给他，他嘴里叼了一块炸馒头片，然后就进了卧室。张谦文边擦着湿漉漉的滴水的头发，边走向散着热气的桌面，被这豪华的早餐吓了一跳。

　　玉米粒稀饭、凉拌萝卜丝、虎皮青椒、冬瓜排骨汤。

　　突然一件厚厚的棉衣落在了张谦文的肩上。

　　李清秋走到位子上，开始用早饭，没多看张谦文一眼。

　　“这么豪华么？”张谦文把毛巾放在一边，抖了抖衣服，然后穿上，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李清秋不在意地说：“不就比我平时吃的多了个汤么。怎么？发现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感到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意外于你的生活品质比我高。”张谦文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入口冰冰凉凉，清脆爽口，有一丝丝辣味，酸辣酸辣又很鲜，他又送了一口温热的稀饭，这感觉不能再好了。

　　昨日的阴霾都已消散，两人又恢复从前，在这个惬意的早晨，吃一顿两个人的早饭，两人都很满足。

　　若是这时候，再提旧事，就太煞风景了。

　　“你昨天醉了，叫齐靖杰了。”

　　李清秋努努嘴，没抬头，也没说话，继续吃自己的。

　　“还说什么，好爱他。”张谦文如同笑面虎一样，似乎有点得瑟。

　　李清秋冷笑一声，继续吃，并不太想提齐靖杰。

　　“诶？其实你条件这么好，找个同样优秀的太容易了。”

　　此时，李清秋才抬头，打断张谦文的话：“可是我不愿意。我是想的，可是内心深处却在阻止我就变成了我不愿意。我就特别讨厌自己这一副没骨气的样子，有什么忘不了放不下的？他就渣男一个。”

　　李清秋喝了口稀饭，继续说：“他还捡着我当初出国那事埋怨我，我曾经很后悔，觉得不该出国，但我前两年回国后才发现，出不出国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一定是被抛弃那个。你知道，一朵花，不会只被一只伤心蝴蝶停驻的。他要的是洒脱，而我，要一对一，这就是最大的矛盾。”

　　洒脱？张谦文仔细品味这个词语。
　　“我不正是洒脱的么？”

　　李清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表面洒脱，内里却把自己束缚得喘不过气儿了。”

　　像是一下子被戳中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看穿，张谦文低下头敛去笑容。

　　李清秋继续说：“如果不是现在这层关系的阻挡，你算是我的知己，我从来没有哪一个朋友，像你一样，几乎一下就可以摸透我。”

　　张谦文低头吃饭，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也能一眼看穿我吗？婚姻也是假的，你我做个好朋友还挺实际的。”

　　之后，李清秋似乎陷入了沉思，，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心里面在想其他的事。李清秋先吃完，支起双手，倚在桌子上，看着前方某处发呆。

　　“你说我们要是假戏真做了怎么办？”他颇为担忧地回过神来。

　　这句话就像一颗手雷，一下子就炸醒了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过来看了对方一眼，却又被灼热的视线烫得不行，立马转过去。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你对我不来电，我对你也不来电，早点拿到你要的，早点离了各过各的，咱们还能做个好兄弟。”张谦文说。

　　“有道理。”

　　张谦文舀了一碗排骨汤，在嘴边吹了吹，缓缓道：“我对婚姻这种事根本就不在意了，所以才会和你结。我不会有心爱的人，有也不会选择结婚。”

　　“为什么？”李清秋看着他。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不算全对，可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真的是那么回事，我已经在阴曹地府走了一趟了，不想再走第二次了。”

　　在阴曹地府走了一趟，虽然没有明说，但李清秋大概猜到什么了，因此他的眼神特意瞟了瞟对方微微露出的手腕。从来不遮掩的张谦文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伤口不痛了，却留下了疤痕。

　　他便放下碗，在李清秋的注视下，挽起左手的袖子，把所有的疤都给好奇的李清秋看。

　　“除了这一条，”张谦文用另只手的食指在手腕这横着划了划，“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用指甲划的。从高中，大学，有几次情绪比较激动，冷静不下来，还是太傻。”

　　“那横着的那一条呢？”李清秋也伸出食指，循着疤痕的方向，轻轻划了一道，他冰冰凉凉的指尖，落在张谦文温热的肌肤上。

　　“他用冷漠逼我签离婚协议，我受不了，那时候就很想死，就像曾经那样做，但不够，就用了水果刀，不过还是害怕，没割太深。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往外面流，整个人都在变轻，那些痛苦烦恼都好像在流出去，我一下就醒过来了。然后签了离婚协议。”

　　张谦文只是在淡淡叙述着，好像是在说今天的饭菜很一般的样子。

　　李清秋却微微皱了眉，有点微微斥责地说：“你这样每次都伤害自己，那卓云看到一定会压力很大，这样也会给你造成挺大的压力不是么？”

　　“所以，我没告诉他。”张谦文打断他，直视李清秋的双眼，好像是不满他这样说。

　　李清秋又深深地皱了一下眉，没再回话。其实他不是在责备张谦文，只是就事论事，但他知道的，张谦文肯定也知道。有时候，人被感情左右，真的没法控制自己，他自己也是这样，只是看到张谦文那道淡淡的泛白的疤痕，他心里不舒服。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人。

　　张谦文继续说：“我离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我专业学得不好，又不是名校毕业，再找工作很难。那时候才知道，无论是女人还是我这样的男人，离婚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因为此前我像是踏入了一个误区，以为作出牺牲就会更幸福，但不是你的，没有经济来源就彻底成了对方的附属品，做什么事都要看他脸色。我那时候早和父母决裂了，朋友一个也没有。所以我只有不停地去思考，不停地去反思，客观地看待这几年发生的事，我才发现自己是个神经病，就是，其实错大都在我。不过，我唯一觉得冤枉的，就是他觉得我不在意波波，其他的，他说我怎样，我都认。”

　　“你有没有想过，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不适合你。”

　　张谦文笑了笑，把袖子理了理，顺便拢了拢衣服，并架起腿说：“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但，那时候太想有个依靠了，希望每一滴眼泪都不浪费，每一分快乐都可以分享，每一次寂寞都有人慰问，就希望会有人能明白我心中的所有。”

　　“那你真是找错人了。”李清秋凭他和卓云的几次来往，惋惜地对张谦文说。

　　“真是他妈浪费青春。”张谦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颇为不屑，带有几分自嘲。

　　李清秋顺手把碗收了收，指着这一片狼藉：“你去洗碗。”

　　“我不洗。”张谦文把手揣到棉服的口袋里。

　　“那我去洗，你去把车里的一堆红包提上来，咱俩分分钱。”

　　心里虽有不快，但想到吃人嘴软，张谦文还是答应了。

　　他下楼乘电梯到负一楼停车场，再上来，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李清秋就已经洗好碗，收拾好厨房了，正在沙发上等他，旁边放着一台笔电。

　　“怎么分？五五还是四六？”李清秋接过张谦文递过来的纸袋，把一袋子红包倒到沙发上，红包表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人的名字。

　　“我这边的算我的，你这边的算你的。”张谦文坐下来，开始拆红包。

　　李清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看着屏幕说：“你来拆，我来记录。放两堆。”

　　“我又不是笨蛋，我当然知道。”
　　张谦文拆红包。

　　大多数的都是李清秋的，他这边来的人少，红包也少得可怜。

　　“齐靖杰，一万。”张谦文微微惊讶，一下点到这么一大笔钱，表现有点夸张。

　　而认真记录的李清秋头也不抬，也不多做评价。

　　“卓云，一千。”

　　“昨天没看到他，他没来？”李清秋问。

　　“他不可能会来，不来最好，钱到就行。”张谦文又拆开下一个红包：“敖睿娇，五千……”

　　“敖睿娇，不是那个？那个……卓云老婆吗？怎么她单给？”李清秋疑惑。

　　“她不过是在争那口可有可无的气。”张谦文道。

　　当他拿起下一个红包时，看到上面的名字，张谦文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了。”见对方良久不作声，李清秋探过头去，就见到张谦文快速地撕开红包，默默地数着那厚厚的两叠钱。

　　“朱玉芬，两万。”

　　“是谁啊？还会有人给你送两万？”李清秋微微偏头，又看了眼张谦文的表情。

　　只见后者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把钱原封不动地塞回撕破的红包里，道：“我妈，我得还给她。”

　　“为什么还给她？”

　　“说到底，还是我不孝。快十年了，我是没脸回去，我当初偷户口本和卓云结婚，带卓云回家，出柜嘛……我爸把我打进医院，我妈把我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扔出来，让我滚。我倒是不记恨了，只是……”张谦文的眸子暗了暗，苦笑继续道，“只是，始终没法跨越这条横沟了。这次结婚我只告诉我一个远房表姐，一定是她告诉了我妈，我妈昨天肯定没来，b市这么远。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待我再婚这件事，她连我早就离了可能都不知道，可能还以为你是卓云。”

　　李清秋装模作样地嘟嘟嘴，不满地说：“那我可就吃醋了。”

　　“哈哈哈……”张谦文被逗笑了，没想到李清秋来这么一出。

　　“不过，我倒觉得你可以把钱收下，当作是你妈妈的祝福吧。我觉得父母能看开一切真的很不容易，你就拿波波来说，社会越来越开放，波波未来万一喜欢女孩子，你能接受得了么。”

　　波波那么可爱，那么听话，连嫁出去都不舍得，更别提波波要是和个女孩子在一起了，张谦文刷地一下脸色就黑成炭了。

　　“就是这样嘛，能不能接受子女的性取向，和父母性取向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无论是男人女人，父母最怕的还是孩子遭人欺负。”

　　张谦文被对方这正儿八经地解释，给逗乐乐，笑着说：“跟得好像你有个闺女一样。那这么说，我爸当初就看出了卓云什么，打我是为了提醒我么。”

　　李清秋说：“那肯定不是，他只是想揍你而已。”

　　“……”

　　短暂的贫嘴之后，两个人开始高效合作统计数据，不到一会儿便把钱数清楚了，零零总总的，张谦文这边五万，李清秋那边十五万，也就多了两倍而已，差距不是很大。

　　张谦文伸伸懒腰，看着茶几上的一堆红票子，感慨说：“你也没比我多多少，不还是工薪阶级的水准么。”

　　李清秋将文档保存，拿着纸袋将自己拿堆钱一叠一叠地捡回去，被对方这不屑地逗笑了：“结婚这钱是零花钱，我妈我舅还有送你我表的那个堂哥的钱都不在里面。我妈我舅投了我的公司，我妈还送了那套房子，堂哥送的是车......”

　　李清秋一本正经地挨个儿说，听得张谦文想打人，末了，李清秋特意转过来笑着对张谦文说：“好像是没差多少。”

　　张谦文：“......”

　　李清秋噗地一声笑了：“逗你的啦，这些钱再多也不是我手里的，那车小几百万我也不打算开，等缺钱的时候我就卖车。”

　　“卖什么车啊，小几百万的车开出去多有面子啊？”

　　“面子值几个钱啊，”李清秋叹了口气，“面子在李家最不值钱，你说我一私生子，在李家永远都不会有面子，你再优秀，也没人会承认的。你别看我的小奥迪和这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这是我归国创业的第一桶金买的，小是小但舒服。”

　　张谦文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清秋颇有淡泊名利淡泊金钱的气质，不过也觉得好笑，一处在奋斗中小伙儿跟个四五十久经生意场的成功人士一样，没点年轻人的样子。他从来没问过李清秋创的是什么业，此时倒是起了兴趣，便问他：“你创的什么业啊，我看你辞职后很闲的，也没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