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而行》落弦

9、方向针

　　蓦地睁大了眼睛，从他的眼底赫然映出我呆滞的神情。

　　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快点出去。”

　　很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直抵我的心脏深处。

　　“……”

　　“出去。”

　　不由自主的后退，身体碰到了坚硬的播音台。

　　这样不耐烦说着话，冷声冷气的原雁笙令人觉得害怕。

　　“……”

　　蜷缩着的，害怕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冷峻的脸上尽带狂妄的神情，眉梢的不耐烦，清冷不削的目光和冰冷的没什么语感的话。

　　手紧紧的抓住恤衫的下摆，拧得死紧。

　　为什么？

　　在我的记忆中，原雁笙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也从未这样对我说过话。可是，现在这样是为什么？

　　眼前陡然间放大的脸和接近的身躯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

　　神经似乎在一瞬间绷到了极点。

　　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起来。

　　越来越近的脸，面无表情的神情，冰冷的嘴唇和同样没有热度的目光……

　　大脑直接一片空白！

　　直到手腕被狠狠的拽住。

　　很疼……

　　手腕处巨大的疼痛感通过血管反射到了神经，不由哼了一声。

　　身体没有任何预警的被巨大的胁迫力拖拉着，一直走到门口，他才甩开我的手。

　　冷冷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微微的停留片刻，手插进裤兜里，神态倨傲。

　　“7点后这间播音室不许进来。不然我不管你是谁！”

　　丢下这句话，门在我的眼前“砰——”的一声合上了。

　　捂着已经发红的手腕，从始至终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的我，终于想起来在很久之前缇瑛和我提过原雁笙的怪癖。

　　喜欢一个人思考，不喜欢别人打扰。

　　爱霸占播音室睡觉的男人。

　　“7点后是阿笙的时间，播音室就不可以进去了。”

　　“呐，现在超过7点了，我们不也在播音室里么？”

　　“那是因为阿笙现在已经有钰学妹了嘛。只有孤家寡人才需要独处的时间。”

　　“………”

　　那些话，竟然在那个一瞬间全部都忘记了。

　　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又全部想起来。

　　那些曾经拼命被压抑住的记忆，渐渐的又重新回到了我的心里。

　　好像旧的照片在隔了数年之后被翻出，看着过去的自己，回想起曾经的失落和美好。

　　但……竟然有我这样的人，

　　遗忘的如此的彻底。

　　呐，缇瑛。

　　这样的我，只留下了对于你苍白的记忆和爱，对你也是万般的不公平吧。

　　身体软软的靠在播音室旁边的墙上。

　　透过楼道上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雨。

　　明明已经入秋了，但却还有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鸣声……

　　大概情绪一直停留在刚才的震撼中，竟然没有发觉关着的播音室门露出了一条缝隙。

　　“啪——”

　　重重的物体落地的声音让我迅速回过神来。

　　模糊的辨认出地上躺着一把折叠的雨伞。

　　视线从地板上面移到门内，明晃晃的灯光下面，半开着的门后站立着的原雁笙手握在门把上面，尖锐的目光带出一丝懊恼的情绪，不耐烦的爬了爬凌乱的头发，冷冷的扫了我一眼后，当着我的面又重新迅速的将门合上了。

　　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身体也变得僵硬无比。

　　半响……身体才做出动作，弯下腰将雨伞捡了起来。

　　阿笙……

　　手里拿着伞，最初的吃惊后心里留下的是无比的温暖。

　　一直冷言冷语说话的阿笙，

　　就算是小猫受了伤也会捡回去救治的他，在心底的深处，依然还是柔软的。

　　他的冷酷只是保护自己不受伤而已。

　　就像缇瑛用温柔的笑容拒人千里之外一样的，用自己的保护色隔绝所有人的进入。

　　但……

　　同样是很善良的人呐！

　　不自觉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勾起微笑，转过身向楼道口走去，走了几步，顿住了，走回去。

　　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了敲，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尴尬的沉默片刻后，还是——

　　“谢谢……我等下就给你还来。”

　　便说出了这样的例行台词。

　　………… ………

　　……………

　　………

　　撑着伞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雨点重重的突破雨伞的防护，打在身上。

　　鞋子和裤腿上面全部湿透，浸了水的鞋子，走起路来的时候有种赤脚走在水里的涨满感。

　　几乎一路歪歪斜斜的走回宿舍。

　　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有气无力的按下上行的按钮后，便颓然的靠在墙上。

　　………… ……

　　…………

　　……

　　将湿掉的牛仔裤换掉，湿掉的头发吹干扎成马尾，对着镜子慢慢的擦去脸上的雨水。

　　手不知不觉的停顿了下来。

　　镜子里的脸，早已经失去了18岁女孩该有的一切表情。

　　落寞而又哀伤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无法挥去的眉间清愁……

　　那样明显的是属于28岁的我应有的所有情绪和表情……

　　猝不及防的，我几乎落荒而逃一般的从洗手间跑了出去。

　　……这样的陷入过去的种种回忆里无法自拔的我，就算是重生也依然不能够轻易的遗忘。

　　在追寻着这条路不停向前走的时候，

　　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心并不能够回到从前。

　　所以……

　　就算看到了缇瑛，也依然不能够让自己的感情从过去的时间里抽出来……那段停留在缇瑛离开后一片空白的我，不敢回忆的我。

　　那些美好的，关于我和他的种种，

　　存在过的，被我放在心底最角落的地方，遗忘掉的回忆……

　　慢慢苏醒过来的时候，

　　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一无所知的缇瑛呢？

　　我……

　　依然独立于所有人而存在这个世界上，

　　还是完全的独自一个人过着自己认为的生活，就算身边的朋友依然如故，但却早已没有了当初和他们相处时的心情……

　　我……

　　没有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

　　就算明知道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就算给了自己重新开始的言咒，却忘记了让自己的心去接受……

　　所以……

　　现在有着这样的表情的我，

　　不会是18岁的我，就算我的脸是18岁，但眼神却依然停留在了10年后。

　　所以……

　　这样的我，无法靠近缇瑛。

　　……… ………

　　…………

　　……

　　“筱筱，你在宿舍呐。”

　　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的声音缓和了我失落的情绪。

　　一抬头，便看见抱着一堆零食的彤彤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诶？”

　　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身体自动自发的走过去。

　　从她的手里将堆得快要掉出来的几包薯片放在旁边的桌上。

　　“筱筱没有去舞会吗？”

　　“嗯。”

　　“没去真可惜！今天舞会很热闹哦。”

　　走过来放下东西的彤彤身体放松的歪在旁边的椅子上面。

　　突然间又咋咋呼呼的从椅子里坐直了身体，拍了一下手掌。

　　不由侧目看了她一眼。

　　“啊啦……对了，今天江缇瑛还有找过你。”

　　“诶？为什么？”

　　正从柜子里面拿伞的我不由得愣住了。

　　吃惊的看着她。

　　“好像是说让你参加什么比赛的事情吧。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拉了拉黄色卷发，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理解的表情。

　　“不过，他找你怎么会去舞会找啊？”

　　收回视线，手顿了下才继续在柜子里翻找雨伞。

　　“唔……”

　　是为什么呢？

　　从柜子底层抽出一个红色的鞋盒，打开。

　　平日里从未曾亲近的说过话的缇瑛，去舞会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将放在盒子里的伞拿出来，起身。

　　“我出去一下。”

　　关上柜子，从鞋架上取了雨靴穿上，提起放在门口的另外一把伞，旋开宿舍门。

　　“……诶？哦！”

　　关门的时候听到彤彤迟疑的回应声。

　　……… ………

　　…………

　　………

　　奔到播音室楼下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呼……”

　　抚着心口，慢慢的向楼梯口走去。

　　黑暗中的教学楼，在晚上下着雨的时候，有着让人觉得惊惧的氛围。

　　没有灯光的楼梯间，只听见我的脚踏在上面的声音。

　　一直走到播音室门口，才将紧张的情绪按捺下来。

　　伸出手在门上轻叩了三下，拧转门把手。

　　推开门，室内桔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打出一片黄晕。

　　机器里面放着轻缓的音乐，

　　一个瘦高的身影侧身趴在台面上，眼睛闭合着，呼吸轻缓，俨然已经睡着了。

　　不由走了过去。

　　平日里一贯冷言冷语，挂着冰冷表情的原雁笙，在睡着之后竟然也会有如此安静的表情，少了凌厉，更多的是舒展眉眼后的……

　　竟然是如此的孩子气。

　　勾起嘴角，浅浅的笑出声来。

　　睡着的他，嘴角还挂着口水。与平日里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如果说给喜欢他的女生听，不知会不会因此而引起强烈的骚动呢？

　　我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将他的雨伞靠墙放好，走到播音室后间取了一条毯子。

　　“虽然你的脾气不算好，但还是谢谢你的雨伞。”

　　我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看了看盖着毯子睡得安稳的他，扯了扯嘴角。

　　有些坏心的伸出手拉了拉他的卷发。

　　“阿笙，做个好梦。”

　　很轻声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带着笑容准备离开，刚转过身，便陷入了僵硬的局面。

　　在隔着三步远的地方，

　　一脸严肃表情站着的带着水汽的男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因为角度的关系，我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浮现的情绪……

　　是疑惑和惊讶，还有深深的不解。

　　刚才我做的事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不由浑身一怔，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