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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奚文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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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稀稀落落地下个不停。江南傍晚的烟雨,朦胧神秘,湿气笼罩,如同裹上一层薄纱。房屋高低,青苔瓦砾,绿树成荫,宁静安详,却也看不透,猜不透。
“啪嗒,啪嗒……”躲在屋檐下避雨舔舐湿漉漉的毛发的猫儿,竖瞳一眯,望向那人儿。
不知是谁踏雨而来,溅起的水珠削微溅湿了鞋面。那步履沉稳,赤红的裙摆一闪而过,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握着一柄油纸伞,露出一截莹白皓腕,黄色的伞面绘了枝海棠,迎风绽放。
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不到她的面容,却给人以冷漠之感。腰间别着一条黑色长鞭,无端端生出一股肃杀之意。
乌发简单地用木簪挽起,干净利落。只见她不急不缓走到了巷子最深处,直到一宅子前,推开毫不起眼的大门,走了进去。
外面虽毫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她把伞关上,握在手中,绕过弯曲的回廊,可以看到每一根柱子上均有精致的绘画,栩栩如生;墙上挂着水墨画,识货的就知均是京城有名的画师所做。
水榭立于其中,挂着红灯笼。桃红柳绿,荷花已经开放,水底鱼儿嬉戏,一派宁静致远的景象。
然而,女子没有任何的停顿,走到了主屋。屋里隐隐透出光亮,微微闪烁。与外面的湿冷相比,一副温暖动人的样子,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作为这里的常客,她厌恶这里的一切。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她把滴着水的伞一同带到了屋里,然后把门关上。
这时才可以看到她的脸:不施粉黛的鹅蛋脸,两鬓的发被雨水沾湿,贴在嫩白的脸上,纤长浓密的眉,狭长漆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略有些苍白的薄唇,周身带着冷漠的气息。这副容貌并不符合江南女子柔美的形象,倒是十分俊秀,带着一种侵略性。
只不过她面无表情,那双本该含情似水的眼睛此时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她毫不留情地踩上柔软舒适的地毯,手里的伞滴着水,留下印记,她看也不看一眼,自顾自地绕过绘着男女野合的紫木屏风,难掩情色。
屏风后的内室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只见一层层薄纱阻隔,燃烧着红烛,平添一份暧昧,借着淡黄的烛光能窥见里面的的场景,淡雅,清新,舒适,却没见什么人。
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掩藏着肮脏罪恶的假象。单单来到这里,已经令她不适了。
她把伞扔到一边,弄出声响。拨开薄纱,握紧鞭子,走了进去。桌上还有一幅她的画,砚台上还搁着未干的笔,只不过不同的是,上面的她衣衫单薄,接近赤裸。不仅是桌上,墙上也满是她的画像,或语笑晏晏,或沉着冷静,或面无表情,各种各样的她。
可见主人对她欢喜到何种地步。可是,她只是觉得无比恶心。抽出鞭子,带着强劲的力道,红裙翻涌,狠戾地把画打得稀烂。
她内心崩溃无力,那又怎样,下一次来还是同样的光景,那人本就药石无医,病入膏肓。
不一会,满室狼藉。她脸上带着薄汗,气息平稳,直直地看向还完好的软榻上,遮着厚重的惟帐,尚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听到动静,她眯起眼睛,看到里面的人起了身。
一双白玉般的纤长手指伸出,拨开了惟帐。
那张和她五分相像的的脸露了出来,轮廓更加深刻,比她更为俊美,五官更加完美。他就这么灼灼的抬头看着她,目光流转,眼若春波,满含热切,烛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亦真亦幻之色。
她每次看到这张脸,都有把它撕烂的冲动。
随着他把惟帐彻底拉开,她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乌发披散,衣衫半褪,堆在腹部,胸膛裸露,她面无表情,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已习惯。
脖颈修长,挂着一条红绳————上面是她的指骨,当初被他生生砍下,是她不愿回忆的痛苦。
看着满室的混乱,他也不恼。
白皙的胸膛满是鞭痕,他红唇微勾,神情极为欢喜,笑着对她说:“文君,你来了。”
一声惊雷,照亮室内。那张脸咻得变得阴森可怖,那平日里琉璃般的眼忽而深不见底,仿若有只恶鬼深藏其中,想要把她拖入十八层地狱。和他一起,沉沦。
“文君,过来。”满含诱惑,她顿了一会儿,麻木地慢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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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十三年初春,冬雪刚融。虽有太阳,但似乎起不到作用,寒风呼啸,还是一如既往地冷,也不知这雪何时能化完。
倒是府里大院的树木抽出了嫩绿的芽儿,带着未融的白雪,一片勃勃生机之景,连小姐最爱的海棠也长出了花芽,看来过不久就要开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小姐终于有事可做了。
云枝裹紧了衣裳,带领三五小丫鬟,快步走到了一处小院。嘴里呼出白气,搓搓略微僵硬的手,敲了敲门,屋里毫无反应。云枝等了一会儿,无奈一笑,就知道小姐没有起床。
她直接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屋里的暖炉已经熄灭了,屋里仍然暖融融的,带着小姐屋里特有的梅香,淡淡的,让人身心舒畅。
云枝把雕花木窗推开了一些,让阳光透进来,风给屋内带来了一丝清爽,正好舒适。她看了一眼小姐,小姐睡得正香,她不忍心打搅她。
已经辰时,小姐再不起床定是要被夫人说教一番了,虽说是说教,语气却也温柔和蔼,小姐这才敢这番。太傅早就去皇宫给太子教习去了,更加有恃无恐。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但并不妨碍府里的小丫鬟喜欢小姐。
小姐对她们这些小姑娘挺好,就身上穿的这身保暖衣裳,还是小姐派人给他们做的呢,平日里也会赏给他们一些碎银两,让她们买点东西解解馋。
相比于京城其他足不出户,绣花读书未出阁的深闺少女,他们家的小姐恐怕是最不拘于世俗的。
何况性格不娇纵,淡然温和,以礼待人,每每提起这女郎,重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那便不得不提奚家女郎的风貌了,着实太过于俊秀,也不喜脂粉,单单这容貌就比许多儿郎隽美,就是京城里不少少女偷偷看她都会红了脸。
可惜的是,她家小姐极其嗜睡。老爷训过她好多次了,小姐也尝试改过,让郎中把过脉,熬过几副药,也不见起色。老爷常常为此事焦灼,到最后也只能随小姐去了,倒是暗地里悄悄嘱咐她帮忙督促小姐。
但她着实狠不下心来,只要小姐迷迷瞪瞪地,用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她就心软了,更别说因为小姐俊秀的脸而砰砰直跳的心,她也忍不住红了脸,看来,就算是从小陪伴小姐长大,她也抵抗不了呢。
就如现在。
冷阳正好从窗户偷偷钻进来,透过薄帐,投射在小姐的乌发上,微泛光泽,随即慢慢爬上了她的脸上,高鼻长睫,淡粉樱唇,着实吸引人。
云枝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摇晃她的肩头,锦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了白腻的肩头。云枝慢慢红了脸,轻声地喊道:“小姐,时候不早,该起床了,不然夫人又该说道你了。”
奚文君缓缓睁开眼,微眯的漆黑的眼睛带着光泽,对云枝绽唇一笑,慵懒道:“是云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