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目光》舒夏川

1、第 1 章

　　>>>00.
　　约定好了哟！即使难过，也要微笑。

　　>>>01.
　　“藏——好——了——吗——”森川智子用双手捂住眼睛，站在一棵大树面前，大声询问着。
　　回应她的是一大群孩子的“还——没——有——”。
　　过了一会儿，森川智子再次询问：“藏——好——了——吗——”
　　孩子们的回答依旧是：“还——没——有——”
　　好慢呐……森川智子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
　　“还——没——好——吗——我——要——回——头——咯——”
　　“不行！！”
　　“智子不可以这样——”
　　“智子作弊——”
　　“我们都还没藏好！智子你怎么可以回头！”
　　“智子作弊——”
　　“智子作弊——”
　　孩子们都冒出来了，看到森川智子回头了就开始耍赖胡闹。
　　“明明是你们那么慢！我才没有作弊！”森川智子觉得很委屈。
　　“智子作弊——”
　　“走啦！我们不和智子玩了！”
　　“妈妈说不要和不讲信用的孩子玩！”
　　“对！智子是不讲信用的孩子！我们不和智子玩了！”
　　“走……”
　　“我们走……”
　　孩子们一个个都走掉了，那些藏好的孩子见森川智子还没来找他们也都回家去了。
　　森川智子看着本来有很多孩子在的小树林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呜呜……明明是你们不对……呜呜……都怪智子……你们是坏蛋……呜呜……智子不要再和你们玩了……呜呜……”

　　>>>02.
　　又被排挤了呢……哎呀哎呀~
　　夏目玲子坐在树上晃悠着双腿看着树下发生的那场闹剧。
　　她不打算下去安慰那个孩子。
　　对于不止一次被排挤的夏目玲子来说，这样场面早就见惯不怪了。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总是被怪罪。
　　渐渐地，树下的孩子不哭了，也可能是哭累了？她走到夏目玲子所在的那棵树下坐下，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夏目玲子听清——
　　“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错……智子是好孩子……智子才不哭给你们看……”
　　夏目玲子笑了，看起来，还是挺懂事的孩子呢。
　　她决定和这个孩子交个朋友。
　　“喂，我是夏目玲子，你叫什么？”
　　嗯？森川智子听到声音后左看右看，没有人……
　　“哈哈，你真可爱~我在你上面哦，抬头看看？”
　　上面？森川智子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八原中学的校服，有着栗金色头发的少女坐在树干上晃悠着双腿，脸上挂着满是善意的微笑。
　　“我、我是森川智子……大姐姐，你是怎么上去的？智子也想上去……”森川智子略带崇拜的眼神让夏目玲子的笑意更深。
　　“你想知道？”
　　“嗯。”森川智子用力地点头。
　　“那么，你明天再来这里一次，我就告诉你！今天很晚了，智子该回家了哦！”
　　“好！智子回家，大姐姐明天一定要在这里哦！”森川智子圆圆的可爱小脸上露出笑容，她伸出小手指，对着还坐在树上的夏目玲子说，“我们打钩钩！”
　　夏目玲子身体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伸出小手指勾上了森川智子的，“我们打钩钩，明天不来的是小狗~”
　　“明天不来的是小狗~嘻嘻……”森川智子笑着大声重复。

　　>>>03.
　　大姐姐是小狗……
　　森川智子抱膝坐在树下，圆圆的小脸皱在了一起，不断地吸鼻子。
　　智子不哭……智子不哭……呜……
　　大姐姐不来，大姐姐是小狗……呜……
　　呜……呜……
　　森川智子最后还是哭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很大声地喊道：“大姐姐是小狗！大姐姐是坏蛋！呜呜……大姐姐骗了智子……呜呜……”
　　啊。
　　被骂了。
　　满身伤痕的夏目玲子刚到约定的大树下就听到了森川智子的大骂声，细细的两条眉拧到了一起，嘴角不自然地咧开：颧骨的伤口好疼……肯定淤青了。
　　“……我来了。”
　　嗯？
　　森川智子抬起头，夏目玲子的身影在满是泪水的眼里显得模糊不清。
　　“……大姐姐来了……”
　　“是是，我来了，所以请不要再哭了好了吗？”夏目玲子有些无奈地以手叉腰看着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的森川智子。好像不管是哪个可爱的小孩子哭起来都是一个样呢。
　　“……太、太好了……大姐姐来了……”森川智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胡乱擦着眼泪。
　　“是啊，我来了。”不来就要变成小狗了。她虽然有些健忘，但还不至于健忘到这种程度好吗？
　　——谁要当小狗啊。真是的。
　　“诶？大姐姐，你怎么了？好多伤！”擦掉眼泪的森川智子终于看清了夏目玲子的模样，却同时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痕。
　　“啊，没什么。”夏目玲子不自在地回避了森川智子的问题。
　　“你不是想知道我昨天是怎么上到那棵树上去的吗？我今天就告诉你。”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到可以知道夏目玲子是怎么到那么高的树上去的，森川智子就连连点头。
　　夏目玲子拉起森川智子的手，不过一会儿，两人便十分稳妥地飘了起来。
　　怎么回事？
　　兴奋不断涌上来的森川智子好奇地左看右看，但却什么也看不到。
　　好像有什么把自己托了起来……
　　好神奇！！
　　看到森川智子圆圆的脸上满是欣喜，夏目玲子微笑，在心中说道：只此一次。
　　——这样麻烦一个妖怪，只此一次。

　　>>>04.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森川智子再也没有见过夏目玲子。
　　即使森川智子无数次地哭着说着“大姐姐是小狗”，夏目玲子也未曾再出现过一次。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静静地消逝而去。
　　偶然间，长大的森川智子听到有人在说，那个叫夏目玲子的女孩，是个奇怪的人。她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把藤原家的房子毁坏了。
　　森川智子默不出声。
　　奇怪吗？
　　奇怪的人，是你们吧。
　　又一次，森川智子听到有人在说，那个叫夏目玲子的女孩，结婚了。娶到她的人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啊。
　　森川智子笑而不语。
　　不幸吗？
　　可是他明明获得了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呀。
　　再一次，森川智子听到有人在说，那个叫夏目玲子的女孩，死了。死得真是突然呢。
　　死了吗？
　　但是森川智子却在那一天的晚上见到了夏目玲子，还和夏目玲子做出了约定。
　　——真好……你并没有忘记我。
　　——你要走了吗？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夏目玲子，你真的！是世上最好的人！！

　　>>>05.
　　森川智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八原小镇，始终住在八原小镇的那个小树林里。
　　长大后，她没有结婚，老了，便连亲人也没有了。
　　森川智子觉得，就算这样，她也过得很快乐。
　　快乐得，让人不可思议。
　　就好像，有什么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幼年时期，她也只看过一次不可思议的事啊——
　　夏目玲子拉着她的手，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漂浮了起来，且漂到了树上。
　　时间又往后推了几年。
　　森川智子五十七岁那年，在来返八原中学的路上看见了一个和夏目玲子极其相像的少年。
　　少年一路狂奔，身后紧跟着一只胖胖的猫咪。他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好像那身后除了猫咪以外，还有别的什么。
　　明明已经老了，眼力应该会很差才对，但森川智子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的面容。
　　——真像啊。
　　有多久没有再见过夏目玲子了呢？森川智子边走边陷入了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一路狂奔的少年，又跑了回来，且径直向自己而来……
　　“危险！！”
　　砰——
　　物体撞击在一起时的闷响轰然炸起，同时，还有一阵劲风刮过。
　　胖胖的猫咪消失不见了，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这些，都是森川智子所看不见的。可是，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少年也不做解释，只是慌乱地将她扶起，说了声对不起便又立刻朝着别的方向跑去。

　　>>>06.
　　叩叩——
　　位于二楼的窗户被很有礼貌地敲开，穿着武士服有着像狐狸又像波斯猫面孔的男子从窗户进入这间略显凌乱的房间。
　　“夏目大人——”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斯文有礼。
　　扑！！
　　一团带着动物才有的高温物体砸中了男子那张像狐狸又像波斯猫的面孔。
　　“呜哇——对不起！！”
　　夏目贵志看着被扔出去的斑，以及被砸中后就没再出声的男子，立刻道歉。
　　“不，没什么……其实在下此次来找夏目大人是为了在下的名字……”男子收到道歉后立刻回绝了，跪坐在地上说明了来意。
　　“名字？在友人帐里的名字吗？”夏目贵志抽出放在腰包里的友人帐。
　　“是，不过在下的名字，有点难以要回。”男子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话从何说起？”因为对方一直都很有礼，连带着夏目贵志也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变得恭敬起来。
　　斑缩在角落里舔爪子。那鄙视的眼神至始至终都盯着夏目贵志。夏目，你这个白痴……
　　“在下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将名字给了玲子。而玲子，将在下的名字加了一道防护，又给了另一个人……玲子的意思是，让在下保护此人……可是，在下最近预见此人将会死去……玲子曾说，此人死后，在下就可重获自由。”男子说完后，便以跪坐着的姿势对夏目贵志鞠了一躬，额头轻触榻榻米。
　　“有劳您了，夏目大人。”
　　“嗯……你说的有点难以要回是怎么回事？”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夏目贵志觉得，似乎，不是很难？
　　“在下的保护的那个人，看不见妖怪……但想要回名字，必须由此人亲口念出吾名，才能进行解封仪式……”男子在说到受保护者看不见妖怪时，脸色很难看。
　　看不见……
　　夏目贵志呆了呆。他曾经，很羡慕看不见妖怪的人……
　　但依现在的情况，看不见妖怪，有时候对妖怪也是件残忍的事吧。

　　>>>07.
　　满神——那个有着像狐狸又像波斯猫脸孔的男子——的叛变让夏目贵志惊呆了。
　　空旷的道路仿佛是为了这一刻一直在准备着，那里只有狂奔的少年和紧紧跟随的猫咪，以及人类看不见的，追逐着少年与猫咪的恐怖妖怪。
　　“为什么会这样？”
　　夏目贵志对着身后的斑大喊。
　　斑冷笑，“都是你太天真的缘故。”
　　“老师也帮帮忙好吗！别光看着啊！”
　　夏目贵志对斑的旁观感到愤怒。
　　斑纵身一跃，跳到了夏目贵志的肩上，这一举动让狂奔的夏目贵志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老师！！”
　　“哼，帮忙这种事就算了，别忘了我可是在等你死，然后把友人帐取走的。”
　　“这种时候老师你还在说这种话！”
　　“看，前面有个老婆婆。”
　　不去计较夏目贵志的歇斯底里，斑无所谓地讲述自己看到的事实。
　　不好！会连累到她！
　　夏目贵志为了不连累前面的老婆婆，把肩膀上的斑扯下来，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和老婆婆擦肩而过。而被扯下来的斑发出一声抗议的“喂”之后便继续跟在夏目贵志身后奔跑。
　　满神在夏目贵志身后发出奸计得逞似的诡异笑声。
　　听到笑声，夏目贵志回头，只见满神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扑向那位毫无察觉、依然在慢悠悠地散着步的老婆婆。
　　明明不想连累她的……
　　“老师！！”夏目贵志边往回跑边朝斑大喊。
　　“真是麻烦呐……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明明嘴上说着麻烦，斑还是马上现出原形与满神纠缠在一起。
　　在疑似爆炸的声音响起、灰尘扬起时，夏目贵志及时把老婆婆扑倒，避免了老婆婆被碎石砸伤。

　　>>>08.
　　“约定好了哟！”
　　那夜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舒适的微凉。
　　“嗯！”
　　“即使难过，也要微笑。”
　　那夜无星无月，小女孩的目光却让她看得清楚。
　　“是，即使难过，也要微笑！”
　　“不哭给那些欺负你的人看。”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温柔地对待这个孩子呢？
　　“是。”
　　大概，是因为当初树下那个笨拙却又勇敢地安慰自己不要哭的小女孩让她想起了谁吧。
　　“夏目……玲子……”
　　“满神？”
　　听到呼唤，夏目玲子回首，单手叉腰看着送上门来的妖怪。
　　弓着人的体型，脸却不像人类一样，长满了兽类毛发，看着令人害怕。
　　满神和夏目玲子对立着，低声怪笑起来——“夏目玲子……你就要走了……”
　　“啊，说起来，有件事要拜托你。”夏目玲子一脸不在乎地垂下琥珀色的眸，嘴角却勾起，笑得开怀。
　　“吾乃满神，怎能听汝之命——”
　　“嗯？那么我们来比试一场吧！”
　　夏目玲子笑得很开心：“输的人，要任我差遣哦～”
　　那场比试，最后还是满神输了。
　　它被夏目玲子要求，保护它曾深深厌恶的人类。
　　它本想着，夏目玲子离开八原后，它便能对住在八原的人类下手了！然而——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被它满神保护着，却看不见它！
　　它不甘心！只要这个人类死了——它不甘心！！只要这个人类死了！！
　　满神挣扎着从那些遥远又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回到眼前：斑尖利的牙齿深深陷在它的前爪中，随着斑逐渐加大的咬合，赤黑色的血液从斑的嘴角流下，滴在地上发出了“嗤嗤”的烧灼声。
　　哼……不愧是斑，面对它满神的血，竟然毫不畏惧。
　　——满神渐渐合上了那双只有一条细长黑色瞳仁的眼。
　　……“守护吾者，请显其名……”
　　“我把名字还给你，臣！”

　　>>>09.
　　……
　　“就这么说定了！”少女在纸上吹着气，愉快的，不顾满神的反对，决定了她要满神做的事。
　　——“对了，如果想要回名字的话，必须要她亲口说出来才行哦！”
　　还在沉浸在少女所给予的暴力疼痛中，满神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少女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要好好保护那些我所爱着的‘人类’啊……”
　　说这句话时，开心的笑容，变得十分温柔。
　　而，只是一下，少女留给满神的便只有孤单的背影了。
　　“这个啊，可是约定呢～”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晴天，雨天，阴天，雪天。
　　就这样，满神按照“约定”，陪在森川智子身边四十年，保护了森川智子四十年。
　　明明是神明，却被要求保护人类！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来的是满神越来越强烈的怨念。
　　——玲子回来了！
　　偶然间，满神就听到了这样的言论。
　　——不是，回来的是夏目玲子的孙子，夏目贵志。
　　孙子？夏目贵志？
　　——他的带着友人帐！！
　　写着它名字的友人帐……
　　它找到了夏目贵志，欺骗了夏目贵志，并且和夏目贵志说好了，在它保护之人回家的路上等待，劝说被保护者说出它的名字。然而，在感应到那个人类来之前，它想起了友人帐——那个写满了妖怪名字的友人帐！得到了便可以命令众妖怪的友人帐！！
　　它忽然强烈地想要得到友人帐，于是，它攻击了那个天真的，想要帮助它的少年。甚至在少年遇到被它保护着的人类时，故意发出吓人的笑声，把少年给引了回来。

　　>>>10.
　　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
　　森川智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苍老的脸孔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谢谢你，满神——”
　　“谢谢你，这四十年来的保护与陪伴。”
　　“谢谢你，臣。”
　　在少年的帮助下，满神重获了自己名字，也得到了这个人类的感谢。
　　知道了这四十年里，被保护着的人类并不是没有感觉，满神觉得安慰了。
　　保护了一个人类四十年，其实，也并不是太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