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戏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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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子可在车中？”崔莹一边在心里引经据典怒斥崔鹤灵，一边作出爽朗有礼的姿态，落落大方，“请问是否方便搭一搭陈公子的马车？”
老天！不——诸天神佛保佑！别直接就拒绝我！好歹圆个场子，给我留点脸面！
崔莹咬牙切齿，未婚男女同乘一辆马车，哪有方便的？更何况，是陈舜冰这种清高自傲到，曾经无数次拒绝过盛京闺秀的人！
只算崔莹亲眼看见的，就有两次。
一次是当年她去护国寺上香，例行请老天爷开开眼，稍微眷顾一下她那老是咳血的老父亲，好歹让他能够多活几年，看到自己出嫁。
正巧那日凄风苦雨的，天色一直灰蒙蒙。小雨丝丝落下来，缠上心头。她即便再爽朗开阔，也平添几分愁绪。
崔莹原本以为自己总算能够学着伤春悲秋一回，跟诗词里头看个花都能落泪的女子对上号。
谁承想，她才刚摆了个西子捧心的架势，马车前面就有一阵“嘤嘤嘤”的啜泣声传进来。
崔莹即刻精神起来，把难得的伤感机会抛之脑后。
这啜泣，也是有讲究的，声音既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声音过大，哭起来就失了梨花落雨的柔弱美感，鼻涕眼泪横飞，太粗俗；太小，你哭起来，就谁也看不见、听不见，哭了也无用，白费功夫。
听声音，这位小姐就是上佳。
崔莹小心掀起帘子看，不知道谁家的小姐，正在自己对面的马车前哭泣。
这位小姐身影纤细，一望便知是个扶风弱柳的美人，想必哭起来也是娇花承露，别有一番动人姿态。
就是不知，看她哭的那位少年郎，会不会也动了心肠，暗暗同她对上视线，双双脸红。
崔莹正看好戏看得忘情，忍不住再把帘子掀高一点，探着脑袋看是谁让这位小姐啜泣。
正巧对上一双含霜带雪的眼睛。
崔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看着那双眼睛眨眨眼，等那人先移开目光。
谁知道那人也算奇怪，不忙着去看嘤嘤啜泣的娇小姐，偏偏不先移开视线，就那么一直看着她。
崔莹倔脾气上来一阵，非就不移开视线，两人居然就开始了“看谁先不看谁”的把戏。
不过崔莹到最后想想，到底是自己理亏，就先移开了视线。
她看这位公子热闹在先，想窥伺他是谁在后。
想到自己看别人热闹这一茬，崔莹心头渐渐虚起来，虚情假意地点点头，给了个尴尬笑容，就把帘子放了回去。
过了几日，她才听说，当日丞相之子陈舜冰，在护国寺门口，被户部侍郎家的小女子递了香囊。可惜妾有情郎无意，陈舜冰直接拒了，明白清楚，连面都没露一个。
这位小姐真是可怜。崔莹叹气，也实在不解。
想递东西，法子多的是，何必大庭广众之下，拿自己脸面逼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难道陈舜冰真的同你许过什么约定？还是你以为，他多么把你放在心头？
崔莹想起当日寒凉的眼睛，打个寒战。
陈舜冰也好生干脆利落，够狠心。
第二次，就是赏花宴。大家心知肚明是为太子选妃；可有些小姐，打一开始的眼睛就未曾从陈舜冰身上移开过。崔莹看得啧啧称奇，不明白为何非要在陈舜冰身上死磕。
这回崔莹也是看各家小姐们相争陈舜冰。戏看痛快了，她由人跟着更衣去。谁知道回来路上，约摸是走得偏远了点，正巧撞见男女私会。
崔莹离得远，只模糊听见“不可”“妄自菲薄”这样字眼。不过御史台家女子饱读诗书，话本没少看。再一瞧那位小姐欲哭情态，必定是袒露心肠被拒。
崔莹叹口气。
她自己从未被人递过信物，也没谁对她表白过情意，可怎么次次都撞见别人诉衷肠？
被表白的，还都是一个人。
陈舜冰同那小姐一直离得远远的，身边还有小厮丫鬟跟着，崔莹还看见一个皇后宫中的嬷嬷。
这样绝对不会有流言传播。她感叹，陈舜冰好谋划。
这次崔莹没探头探脑。她乖乖等声音都没了，才活动活动蹲得酸麻的脚出去，继续回宴席上看美人。
经历这两次，崔莹算是对陈舜冰怕了。不仅思慕他的人多，他自己也似乎冷酷无情——这样下来，陈舜冰怎么可能让自己上他的马车？
陈家小公子，即便在盛京女眷围追截堵下也能保持的清誉，还要不要？
崔莹问过这句话后，就神情自若地等着。她已经想好怎么被推拒，再怎么有礼有节地回应，再怎么回自己家那辆马车上，跟亲爹斗智斗勇抢地盘。
崔鹤灵在家里也没这么嗜睡，怎么可能一到马车上就一睡不起？
分明有鬼。
谁知等了片刻，帘子里的人缓缓道：“你上来罢。”
什么？
崔莹愣一下，随即确认自己没听错，因为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双含霜的眼睛，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犹豫一下，道过谢，借力上了马车，没碰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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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上了陈家的马车？”原本昏睡的人静静坐在马车内，手指间夹着一摞小小的纸片。马车里有缭绕不散的清苦药味，像是浸透在谁的骨头里，终身挥之不去。
小厮点头，再没有别的动作。
崔鹤灵若有所思，又问：“太子同太子妃，可还在马车上？”
小厮：“方才车队休整，说今夜就歇在这里客栈。太子同太子妃听说这里有处山泉，上去玩耍了。”
崔鹤灵一笑。
这两位行踪根本不遮掩，光明正大就出门了，一路去江南，谁都知道他们到了哪儿、又干了什么。一场江南查案，硬生生成了心照不宣的太子微服出游。
太子同太子妃一路游山玩水，自然也是众所周知——在很多人眼里，太子当真不在乎江南案进度，是个软弱怕死、一心想着和稀泥的好皇帝。
崔鹤灵不禁感叹。小辈们一个个也都长大了，心里思量，也都学会慢慢从脸上收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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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梁璜！”谢阮清又一次被鱼尾拍打在脸上，水珠清新气味混杂鱼特有的腥气窜入呼吸，让她被迫张开嘴巴，退后一步。
等她擦干净脸上水珠，始作俑者已经收起战利品，聚精会神等待下一个上钩的猎物。
谢阮清三两步跳下圆溜溜的石块，恼怒之下一鼓作气，居然没有跌倒。
她站在梁璜身边，压低声音：“梁璜！你方才是故意甩我水珠儿的！”
溪流湍急，谢阮清提着裙角小心站立。
梁璜看她一眼，眼睛里笑意温煦。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鱼来了。”
谢阮清果真乖乖听话，屏息凝神，闭嘴不打扰他抓鱼。
“鱼又走了——”梁璜看她认真模样，调笑一句，“没有鱼。”
谢阮清这才反应过来，梁璜方才是在哄自己，不让自己说话。
“你怎么这么……这么——”谢阮清“这么”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词语描述梁璜。
“怎样？”梁璜问。
谢阮清没说话。
她想起皇后临行前说“你一向喜欢欺负人，性格恶劣”。当时她还以为皇后是客气话，现在瞧来，这位太子，只怕真是这么个顽劣性情。
谢阮清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
“这么性格恶劣，阴险狡诈，小肚鸡肠。”谢阮清不再生气，反而脑子清楚很多，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话接了下来。
梁璜噎一下，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这么直白的“夸赞”。
“心里黑的殿下，太子殿下，”谢阮清并不管他神态如何，对自己的话有何感想，“鱼怎么样了？够了吗？”
梁璜转过身去，眼疾手快又抓一条，这次没有水溅到谢阮清身上。
“够了。”他一边应答一边转身，几步回到岸上。
等他打算回来抱谢阮清上岸，却被谢阮清义正言辞推开。
“你手上有鱼腥气。”谢阮清爱惜地看着自己的裙子，“这件我还算喜欢，你别弄脏了——唉，还是我自己上去吧。”
这是什么话？！
梁璜抱臂站在一旁，看谢阮清提着裙角小心翼翼过石块，唯恐裙角被沾湿，连眉头都紧紧锁起来。
“堂堂太子妃，今后的一国之母——”梁璜轻笑，“何必这样爱惜一条裙子？”
重点是，还嫌弃自己身上有鱼腥气。
“方才太子妃说想吃鱼的时候，我可没有嫌弃溪水湍急、鱼有腥气。”梁璜接着道，“现在鱼捕好了，太子妃也就开始嫌弃我身上味道了。”
“即便是过河拆桥，也不该这么快。”梁璜眯起眼睛。
谢阮清一心一意忙着不让衣服湿，根本不抬头看他。
“怎么，太子殿下不许太子妃节俭？”她道，“省下来，都是给谁的？还不是东宫——太子殿下自幼受大儒教导，想必知道节俭是美德。”
她迈出一步，安然走到岸边，松一口气，这才心满意足抬头。
“再说，”谢阮清有些哭笑不得，“你跟衣服置什么气！谁又过河拆桥了？”
梁璜：“你既然没有过河拆桥，那就让我抱你。你的衣服也得沾染鱼腥味，这样才算公平。”
你跟一件衣服讲什么公平！
再说——
“要是现在让你抱，那我方才小心提着精神一个人走回来干什么！”谢阮清道。
梁璜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显然没打算接受谢阮清说辞。
算了！
“抱就抱！”谢阮清张开双臂，又补上一句，“再有下次，我要是知道自己拗不过你，最后还是要依你心思，我便不再费这个功夫纠缠——”
她的话语蓦然停住。
梁璜抱住自己的太子妃，在她颊边轻轻一吻。
还带着水珠清澈气息，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戏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