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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园中交谈 ...

  •   “是随便挑的。”太子轻声,“你我都是。”

      谢阮清冷笑。
      “您究竟想说什么?”谢阮清问。

      太子慢慢笑起来。
      “不要生气。”他道,“只是看你忐忑,行动举止处处端详,拘束太过,安你的心。”

      “原来殿下是这么安抚人心的——”谢阮清佯作讶异捂住嘴,半晌又故作惊慌模样,格外诚恳道,“多谢殿下宽解,臣妾现在好受多了。”
      太子看向谢阮清的脸,后者冲他微微笑着,一副天真从容模样,装得格外用心。

      “早在同你隔着屏风交谈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太子玩味道,“现在怎么这么拘谨?大可不必,你我都不想在这上面做功夫。”

      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功夫,同你假意惺惺地应酬?谢阮清漫不经心地想。
      天下男子大多比女子好过一些。太子可以宽仁可以暴烈,只要他还算个英明皇帝,史书总会留些余地。太子妃就不可以,把信任放再帝王身上太可怜了,她不愿意一辈子仰着头看这个人,喜怒哀乐都握在一个人手里——哪怕他日后会是天下的皇帝。

      “殿下这是什么话。”谢阮清羞涩一笑,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得不行,“这是臣妾的本分,原本就是臣妾该做的,哪里就委屈、拘谨了?臣妾愚笨,听不太懂殿下的话。”

      太子看着眼前这女子,脖颈白皙、柔弱可欺,却又惺惺作态不肯露出把柄,不肯信他分毫。

      他慢慢开口:“你是谢家独女,清流一脉再尊贵不过的小姐,你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谢阮清拨弄一下叶子,漫不经心。
      靠着家世被选上这个位置,难免有些担心家世倒了会危及自己。
      何况,谢陈两家对自己来说,并不只是用来耀武扬威的家世——那是关爱自己的家。

      我嫁入皇宫,皇宫里难道就会有人关怀我喜怒哀乐,悉心教导我长大,害怕我被旁人欺负,在我生病时候放下脸面求别人开火蒸一笼包子?

      谢阮清看着被白日干炽的太阳炙烤得打了卷儿的花朵边缘,低垂着眼睛,伸手触摸一下。
      “殿下觉得这些花美貌吗?”谢阮清伸手拨掉花瓣上的水珠儿,在草木纷纭的香气里奇迹般静下心来,语调平静,“能被选中栽种在这儿,按理说美貌跟尊贵都够了。可殿下只要开口——甚至不必开口,您只要皱皱眉头,就有人来把这花铲了、掐了,到时连是否成活都是问题,更不必说美貌。”

      梁璜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觉得自己就是那花——”

      “殿下。”谢阮清不急不缓地打断他,抬头微笑,“殿下金尊玉贵,想要这园子里种什么就是什么——臣妾不才,深信殿下眼光高明,愿意当那帮殿下种花的人;殿下要拔除什么,要种什么,去做便是,臣妾不管这些,只负责效劳。”
      她思考一下,很快地补充:“自然,臣妾也乐意效劳。”

      梁璜愣一下,很轻的笑意一丝丝漫上来,一向轻淡的脸上被情绪描摹出深刻又浓烈的轮廓。

      她不想当花,不愿如同砧板鱼肉一样任人处置。她选什么?选跟自己合作,当个手下,当一把好用的工具——不是剑,她不肯让自己直接有折损风险。
      她背后是清流,清流对面站着世家,清流是一把好用的刀剑。她手里握着这把剑要跟自己求一个合作谈判,退了一步,要求一个安稳长久。

      口口声声要当种花匠的太子妃站在花丛边,手指拈去花上的一点水珠,拇指与食指摩挲着花朵的柄,纤细的颈一触即断。

      她怎么不是花?

      “只要还是我的,当花也好,花匠也好,自然随太子妃的意。”梁璜眉眼温和,笑意仿佛黄昏余晖同夜色的交际,晦暗又温柔。

      谢阮清拊掌一笑,酒窝甜甜。
      “太子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她嗔道,“太子妃不是太子殿下的,还能是谁的?殿下莫不是太阳晒得晕了头,这才尽说些胡话。”
      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谢阮清却并不是梁璜的。梁璜低垂着眼睛笑。这一样,还有她家里安危,是这小女子的底线。

      也不错,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太子妃说的是,”太子眉目温柔,仿佛含情,氤氲着草木浓烈的香气,“快回宫歇息罢,太子妃身体比孤柔弱,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新婚的夫妻和美,御花园赏过景后相携而出,言笑晏晏、姿态亲密。

      “小姐,端辉宫那里皇后娘娘送的人来了,小姐是现在见,还是明日再处置?”竹月问。
      谢阮清没精打采,连眼睛里都没了亮光:“不想见——明日再见罢。”

      竹月毫不留情:“小姐往日在府里时候,说好明日要做的事,一般都会拖到后日。”
      “可我最后还是做了啊!”谢阮清不服。
      竹月瞥自家小姐一眼,颇有人形小竹棍谢妈妈风范:“小姐的最后,大概要三日往后——不过是件小事,而且小姐越拖延就越不成样子。”
      “我今日就去见!”谢阮清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地整理一下自己方才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等她进了明堂,看见正前方是一个老熟人——青影居然打头站在这里,身后跟着两个小婢女,一个圆圆脸喜气一团,另一个格外沉静些,看人也动作轻缓。

      “见过太子妃娘娘,”青影躬身行礼,眼睛里的月亮漾起波纹,笑意盈盈,“好久不见,太子妃娘娘清瘦了些。”

      谢阮清讶异,实在没有想到皇后能把青影送过来——在皇后宫里,青影似乎地位不低,言语也足够威信,按理是皇后得用的人。

      “这两个,圆脸的叫喜儿,另一个叫碧儿,都是小丫头,还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青影介绍,“今日站在明堂里,往后奴婢三个就是谢姑娘的人。”
      皇后用心,送来的人也都是效忠谢姑娘,不是东宫太子妃。

      “姑姑端正,今后还是要多多仰仗姑姑——”谢阮清笑着转头,“竹月,你去领着姑姑跟这两位姑娘安置了,往后的事明日再说,今日先好好歇息。”
      等人一走,谢阮清终于松一口气。

      今日实在劳心费力。布菜时候谢阮清毫不客气地慢嚼细咽,觉得吃得甚是满意。
      “太子妃好胃口。”梁璜在一旁看得有趣,不知不觉自己也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才发觉比平日多用了饭,甚是身心愉悦。

      谢阮清闻言顿一下,觉得不是非常好意思。她眨眨眼睛,放下筷子歇一歇,笑得春风拂面:“不过正常食量——兴许是太子殿下看错了。”
      “唔。”梁璜淡淡应一声,“太子妃是于食这一道有研究?”

      怎么能说自己喜好吃呢?谢阮清又开始动筷,并不转头,温和敷衍两句。

      “既然太子妃不感兴趣,那么明日去天香楼吃他们家的鱼脍,就不便同太子妃一道了。”梁璜啧啧叹息,“听闻他们家请了新厨子,手艺是一绝。”

      天香楼什么时候请了新厨子?谢阮清细细皱起眉毛,总不能自己刚成婚,他们就请了新厨子吧?未免太巧了。
      她颇怀疑地看太子一眼,后者云淡风轻,并不开口解释。

      谢阮清试探:“太子明日要出宫?”
      “正是。”

      倒也合理。太子今日放了假,往后一段日子不必日日早朝,想来能放松很多,好好去玩乐一番。
      至于他出了宫门要去哪里玩乐,会不会偎红倚翠,那就同谢阮清没什么干系了。一朝太子去流连花楼,御史台那帮饱学之士会让太子爷明白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其实并不是我要坏你的事。”太子摇头,“嘉安顽劣,非要带着你一道去,吵吵嚷嚷不得安宁,方才还亲自去我书房闹了我一通。”
      “东宫事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明日不必为了嘉安委屈自己,”他看向谢阮清;后者低眸敛首,不发一言,“想去就去——宫里人丁干净,没那么多无中生有的规矩,不用拘束自己。”

      宫里居住的是本朝第一任帝王,新鲜的后宫来不及塞进去花季的妃嫔,连叽喳声都有些单薄,宫殿还有许多空着。

      “多谢殿下。”谢阮清抬头,梁璜看看见她眼底的笑意,这次倒是真心实意一些,“明日只怕过了午后我才能出宫,当真拖沓到这时候,小公主玩性只怕早就败了——能随同,我绝不推脱,殿下用心了。”
      她眼睛里的笑意很真切,像是你手里能摸到的纸,袄被,或者跃动的皮肤。

      “无事。”梁璜看着她,微微一笑。

      “你明日当真不愿出门?”太子在榻上外侧躺下,睡前还在问谢阮清。
      谢阮清叹气:“说实话,我的确想去——可东宫事宜是真的要接手。我连东宫都还没有熟悉就跑出去玩,是不想要自己跟谢家的名声吗?”

      “太子妃贤惠。”太子笑,谢阮清这下是真的有些蠢蠢欲动要打他。

      太子翻身搂住谢阮清,手指搭在她腰侧;谢阮清浑身一僵,暗夜里眨眨眼睛,呼吸声咫尺可闻。
      “别难过,今后还有机会。”太子声音轻缓,“好好歇息。”

      油嘴滑舌的薄情郎搂住牙尖嘴利的丫头子,半夜静寂无声,两人都想着自己的事。触手可及是身边人,遥不可及是一颗心,身体温热,穿堂风溜进来带一点更深露重的湿冷,天底下好眠人都裹紧了衣被,想着心事,渐渐陷入黑甜梦境。
      一夜好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园中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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