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劫》迁客Luo

8、一剑穿心

　　从那天之后，二人倒是在桓堂之中度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洛清濯并未出现过，倒是洛韵常常来找楚熙聊天，向楚熙说完自己的过去说生活琐事，说完生活琐事，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便要楚熙同她讲他活了几千年的见闻。容倾嘛，自然端个板凳坐在他们旁边云里雾里地听着那些仙界的奇闻异事。
　　听久了，连楚熙都随着洛韵一同调侃他，让他捧把瓜子得了。
　　云樱死去的阴霾，似乎已经逐步散尽。洛韵与楚熙容倾二人，也逐步成了朋友。
　　一天，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是一个年轻的门生。她低声下气地道：“公子，掌门求见。”
　　楚熙拉开门，果然见到容傾也跟在那门生身后，对着他微微笑着。
　　“走啦楚熙！”
　　楚熙笑而不答，跟上容傾，同时对着那门生微微颔首：“烦请带路。”
　　容倾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此去瓮中捉鳖的意义。
　　洛清濯坐在大殿最前端，眉目冷清地看着楚熙容傾二人，开口道：“二位，昨日我并未追究云樱死去一事，但今日需要二位过来一趟。云倩她因为妒忌云樱的才貌与天资，竟然对云樱下了狠手。本人痛心疾首，只想请教二位，应当如何处置云倩？”
　　简简单单的话语之间，已是指认完了凶手。
　　楚熙冷笑一声：“问我们？”
　　洛清濯笑：“错，不是你们，而是你。楚熙真人，你才是说话有分量的人。容公子不过是个左右你决定的人呢。”
　　楚熙与容傾心知肚明，这锅怕是云倩背了。只是在洛清濯究竟是什么意图？是要他们找出凶手救云倩，还是直截了当地将他们二人推下火坑？
　　更有可能，云倩已经遭到毒手了。
　　容傾在一旁开口了：“让我们去看云樱的尸体。”
　　楚熙忍不住牵了下嘴角：这少年直接说出了他还想委婉表达的话语。
　　洛清濯道：“准了，去吧。”

　　云樱的尸身横陈在桓堂一处冷僻的屋子里。几个法僧正对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希望她能黄泉路上走得安安稳稳，来世投好胎，千万莫要再落得如此局面。
　　楚熙暗暗嗤笑一声。虽说不是所有人修仙都可以成仙，但显然这几个法僧都是些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凡人。洛清濯还真舍得为云樱花大价钱。
　　楚熙上前去遣散法僧，蹲在尸身前查看。
　　云樱心肺被掏，死状凄惨。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或东西一般，盛满了惊骇。
　　让他所留意的，恰好就是这惊骇。
　　虽然不知云樱是否为外人所杀，但可以确定，杀她的人身上或这个人多多少少有着云樱所熟悉的东西。
　　不知她三魂七魄散了多少。楚熙暗自思付道。容傾早已克服了对死尸和鲜血的恐惧，这时候倒安分得很，只是站在他一旁久久出神。
　　这时，室内幽幽的烛火一阵摇曳之后熄灭，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
　　“楚熙？”黑暗中传来容傾的声音，“怎么回事？”容傾问道。
　　身旁忽然亮起冷冽的寒光来，照亮了楚熙凝重的面庞：“有人进来了。”
　　说罢，屋子的门轰然合上，“嘭”得一声，尘土四扬。
　　烛火重新亮起，只是转成了妖艳的紫色。一个女子的调笑声响起：“想不到，楚真人还没有找到线索，那我就提前将云倩按照规矩办理了。”她将手一松，一个人倒在地上——正是云倩。
　　此时的云倩，赫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容傾皱了眉，道：“二位果真当机立断，令人佩服至极。”
　　来者正是洛清濯与洛韵二人。两人皆着紫衣，眉目光艳至极。两人都手握长剑，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只是洛韵神色十分勉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剑的手心泌了多少汗水。
　　楚熙开口：“你之前向我指认凶手时，说的话半真半假。”
　　洛清濯怔住了。
　　“云倩是凶手是假，而云樱天资过人是真。为何你刚刚出关便出人命？为何我们刚来便死了人？为何云倩那么快便被指认为凶手？为何你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了这案子？”
　　“也许很多不在桓堂的人都认为是你下的手，但偏偏不是你。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你被我指认之后，桓堂，乃至整个江南都不会有人出面帮我们。所以我并不想指认。”
　　楚熙唇边牵起一抹笑：“也因为指认你们无用，所以，云倩云樱两条人命，功过相抵，你可以在此以死谢罪，我倒比那法僧厉害，可以让你下辈子投胎投个好地方。”
　　他用的词统统是“你”，而非“你们”。
　　洛清濯大笑：“楚熙，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不好意思，没有人归你管！你要我们两以死谢罪？我让云倩替罪而不是你们，已经给予了你们最大的尊重！得寸进尺的东西！”
　　四周紫色的烛火突然开始变得越来越亮，楚熙暗叫不好，立刻要扑灭烛火。但来不及了。在狭小的屋子里，紫色光芒大盛，其中飘出一股诡异的奇香。楚熙一把捂住口鼻，刚想去找容傾，但屋子里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是的，丝毫没有声音。除了楚熙，连云倩云樱二人横陈的尸体都没了，哪里还有容傾的影子？
　　奇香散尽，被抽离的意识终于是回到了自己体内。
　　容傾睁开发麻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座木屋，一片山林，简简单单，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是他还没跟着楚熙走之前居住的地方。
　　容傾很快反应过来，对自己说：“这是梦境……同上次一样，叫出声音就醒过来了……”
　　虽说这么想，他也晓得这次不会那么简单了。但试一试总无妨，说不准还能试出敌人的深浅来。
　　想到这儿，他立刻大吼起来，没把自己吼出这个世界，反倒吼出了个人。
　　“容傾！叫什么。”从木屋里走出一个白衣男子，眉眼温和，长发披散，周身气质清冷，俊美的面容让容倾打了个寒战：正是楚熙。
　　“……不是……那个，我我我在做梦，打扰了！”见到楚熙，容倾立刻有些乱了方寸。他情急之下忙道。“我马上就醒！”
　　一边说他一边嘲笑自己：怎么可能那么简单！那么轻易就让我乱了步调，将来可不得了！
　　楚熙笑了：“说什么胡话？你做梦？我怎么看不出来，眼睛睁那么大还做梦？”
　　容傾身上微微出了层薄汗，有些悚然，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却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疼痛。
　　也就是说，这，不是梦？！
　　容傾眉头渐锁，看向四周，搜寻着自己之前的记忆，只记得紫光大盛，奇香 钻入鼻腔，自己就出现在了这儿。
　　“发什么呆呢？吃饭！”楚熙招呼完后便头也不回进了门。容傾将信将疑地也踏进了木屋。
　　里头的程设都和之前别无二致，就连楚熙习惯坐的位子现在也是“楚熙”坐着。“楚熙”见他还在发呆，忍不住嗔怪：“你今天吃了什么药，呆木头！”
　　容傾内心悚然地坐到饭桌前，见到一桌的菜肴，配色，配料分明都是自己做菜的习惯——一切的一切，统统是他所熟悉，所珍藏的。
　　容傾添了碗汤，抱着必死的决心端到嘴边小小喝了一口：就连汤的味道都与自己做的别无二致。
　　这顿饭吃得与平时别无二致，只是气氛不知压抑了多少--原因是容倾根本没有开过口。没了他说话，根据楚熙的性格，眼前的“楚熙”也是不会说话的。
　　吃完了饭，楚熙放下碗，认真地看着还在发呆的容傾，道：“容傾，我要走了。”
　　容傾魂不守舍地道：“哦，好，去哪？”
　　楚熙继续道：“我，不回来了。”
　　容傾心知是局，也深知此地仅仅是个幻境，但心还是重重跳了下--紧张了。
　　不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容倾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怎么会这样简单被揭开？
　　容倾额上泌出汗水。楚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对……一定是幻境……而且是撼动人内心的幻境……容倾心跳渐渐加快。分明将那人的意图看得透彻，却还是找不到出路。
　　只因为这个幻境里所呈现出来的一切。
　　自己该怎么办呢？怎么打破这个幻境？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在容倾眼中：杀了这个唯一的幻像---楚熙。
　　容倾就是这样。眼前的道路一片清明，但他要杀死楚熙……且说楚熙与如今的他堪称悬殊的差距，他的努力简直如同蜉蝣撼树，丝毫不会动摇眼下局面。
　　再说，即使眼前的楚熙毫无还手之力，他也可以刺那么一剑吗？
　　容倾胡思乱想，内心思绪纷纷杂杂，最后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烧尽了容倾所有的理智。
　　这才是这个阵法真正的威力。
　　“什么？为什么？我们，我们早就说好了一起走的！”容傾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身：“你要毁约？！”最后一句时，容傾的声音都颤抖了。
　　他就因为这一句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话语乱了心神。
　　楚熙也站起身，淡定地擦擦嘴，轻描淡写：“我走不走，你管得着？”
　　容傾被破坏心神的一刹那，已经输了。他失控地吼道：“他妈的是我救你的！你也答应过我！”
　　楚熙偏头笑了：“谁答应过你？你那时才是做梦吧。谁要你救我？你自己来救的。”
　　“不，不管！我……”容傾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来，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是啊，他说的又有什么错？约定是他定下的，对方没有承认。誓言是他立下的，对方没有答应。就连他最引以为豪的救了楚熙，在对方看来什么也不是。
　　所以……所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么。
　　容傾捂住双眼，缓缓蹲下，哽咽出声。楚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尽是不屑。
　　“你的存在，根本是对我的威胁。”楚熙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把闪烁着冷光的长剑从他的胸口贯入：黄泉。
　　容傾还蹲在地上，此时更加做不到起身。胸口疼痛得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不知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底伤疤被狠狠揭开的痛。
　　殷红的血一滴滴落下，在容傾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开出一朵朵艳丽诡异的花。
　　他强撑让自己不要倒下，但力气还是随着伤口流逝。
　　世界转为黑暗与沉寂，耳边只盘旋着楚熙冰冷的话语。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被撼动心神的全过程，感觉他屈服的一刹那，简直智商骤降。
　　他想苦笑，却连苦笑也做不到了了。心口处火辣辣地疼。
　　是，心碎了。

作者有话说

　　。加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