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笼为何人 ...
-
房中,那富商的夫人坐在窗边,出神地凝望外头的田野山林。膝盖上搁着一副未完成的刺绣,绣的是两只鸳鸯与树枝之上情投意合的模样。
却不见了富商的踪迹。
地上磕碎了个瓷杯,碎片锋利,茶水淌了一地,还在冒着热气。
觅尘上前走到那纤瘦秀美的夫人旁边,忍住自己身上的恶寒,不断安慰自己: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没事的,没事的……
他温声开口:“夫人,您郎君呢?”
女子回过头来眼光迷离地看向觅尘,喃喃道:“是啊,我夫君呢?”
这下觅尘看清了!女子脖颈处有道极深极深,已经泛出浓重紫色的勒痕!
觅尘转身大叫:“快去找那富商!人还没走远!”
楚熙立刻破窗而出,不见了踪影。
富商的夫人站起身来,膝上的刺绣滑到地上,她浑然不觉,向着地上的碎瓷走去,蹲下身收拾起来。
容倾皱着眉,眼底有一丝不忍,刚想伸手去扶起女子便被墨棠拦下。
“她已经不是人了。”墨棠沉声道,眉间是一股沉痛的悲色。
那男孩此时也赶到家中,跨过门槛时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容倾赶忙扶起他,却见男孩嘴角渗出了血。
容倾皱起眉,背起吐血的男孩放在一把椅子上,拿了块帕子递给他,顺便往他身上输送了些真气。
男孩咳着,渐渐缓了过来,低声向容倾道了声谢,眼底是骇人的憔悴与绝望。
容倾见此地没他什么事,干脆在男孩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轻声问道:“是生病吗?”
男孩应声,却不看容倾,而是微闭着眼睛,眼中毫无光彩。
容倾怜悯地看着男孩,摸了摸他那有些干枯的发丝,道:“大夫也治不好吗?”
方才他将真气输进时,顺便探了男孩体内的状况。他虽不懂医术,也知道那虚浮的身子想必是从小便有病根的。
男孩抬起了头,望着装饰繁华的天花板苦笑了一声:“似乎是的。好像也没多少时日了。”
怪不得,这身子还出去和同龄的孩子玩。
男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了些沉暮的模样。
一旁的夫人见儿子咳血,仍旧毫无反应地收拾好茶杯,自己将碎瓷丢到门外,又坐会位子上刺绣去了。
脖颈上,还残留着骇人的紫色伤痕。不知是被勒死还是上吊而亡。
此时,楚熙正在外头跟着那富商在泥泞土地上留下的脚印一路追踪。
脚印在一座山前让他见到了那富商大腹便便的身影。富商跟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
男子蒙着面,看不清表情,正和富商交谈着什么。
楚熙有靠近了些,凝神听着。
富商满面担忧之色,小声开口:“他们应该没发现阿岚……死了吧?”他环顾了下四周,求助着看向男人。
男人声音低沉:“想必是发现了。”
富商头上立刻泛起豆大的汗珠:“那……怎么办……”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什么怎么办?你从前住的房子是什么?是闹鬼的凶宅。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遭怨灵迫害而来乡下避世的富商。怎么?况且,即使东窗事发照样能把事情压下来。”
富商低头不语,脸色苍白:“知道,谢谢大仙。”
黑衣人微微颔首,忽然见到了躲在树后的楚熙。他露在外头的眼睛里神色一变,当即手中出长鞭,朝楚熙攻来。
楚熙一个侧身躲过长鞭,转身到富商身前一个手刀劈晕了他。同时,黄泉剑出手,招架住了长鞭!
黑衣人见不敌他,转身要走。可黄泉剑从背后飞来,从他后背贯入,前胸戳出!
黑衣人抽搐两下,闷哼一声便不动了。黄泉发出阵阵锋鸣,震颤着。
楚熙走上前去,面不改色地拉下黑衣人的面罩。黑衣人生得平常,只是大睁眼睛,看着不甘扭曲罢了。
楚熙自知这绝不可能是正主,便搜了一遍黑衣人后背起富商离开了。
回到富商的房中,便见到那夫人颈上好一触目惊心的勒痕。楚熙微微惊心,顺便将富商放下到了一把椅子上。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显然富商的夫人是个死人,但他儿子又是什么……
随即,他见到担忧地看他的容倾。容倾开口问道:“没受伤吧?”
楚熙微笑:“无妨,别人的血。”
容倾松了口气,眼底的担忧换做了平淡如水的笑意。
他道:“楚熙,这孩子病得不轻,你来瞧瞧?”
楚熙起身走到那半闭着眼的男孩身边,牵起他的手帮他细细把脉,一边把一边暗暗咋舌:这孩子简直就是个病桶,身子虚得不像话。
楚熙抬头,隐晦地道:“我可以拖,但治不了。”
男孩神色也没什么变化,想来听这话不知多少遍了。
楚熙看着他死寂的模样,心底忽然一疼,道:“没关系的。这辈子受的苦都是下辈子享的福,没关系的。”
男孩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楚熙也说不清那种眼神,只是无比熟悉那种眼神。绝望,阴暗,但被黑暗中投来的一丝光明所打动。
容倾也怔然:他从不知楚熙还有如此伤情的一面。
此时,富商悠悠转醒过来。
富商一见他们四人,脸色忽然一变,苍白得有些可怕。
墨棠将视线从他夫人身上收回,投向了面色难看非常的富商。
不咸不淡的眼神,却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富商从椅子上无力地瘫下去:“你们要做什么……”
楚熙也看向他,冷道:“你何不问问你自己,你做过什么?”
富商牙齿打战:“什么做过什么?”
楚熙哼了一声,道:“他们应该没发现,阿岚死了吧?”
富商肥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退殆尽了。他从椅子上豁然站起,大声道:“你……你就是!”
“爹……”男孩站起了身,不解地看向富商,“怎么了?”
富商这才发现自己儿子也在场。他赶忙调整好自己惨白如纸的面色,挤出了个微笑给儿子:“没什么,没什么。你先去歇息吧。爹爹有事要办。”
男孩应了声,回了自己房间。
这下,会客室之中便只剩下富商与楚熙一行人了。
楚熙开口道:“阿岚是谁?”
富商脸色又变得无比难看:“是我夫人。”
觅尘大惊,看向正在安安静静刺绣的女子。刺绣上,两只鸳鸯与笼中缠首相依,一派情深之状。
“鸳鸯,被囚禁。”容倾开口道,“笼子是谁?”
富商不解地看着他,并不明白。
“你夫人又是怎么死的?勒死还是吊死?!”楚熙面容上浮现出厉色,“你不要以为能混过去。”
富商满头大汗,狼狈地叫道:“上吊!是上吊!阿岚她是自杀的!用她最喜欢的那根白腰带!”
腰带缠在阿岚腰上,随着她的刺绣动作而轻颤。
墨棠久久凝视阿岚,问道:“你看不见吗?”
富商惊惧不已:“什么?!你说什么?!”
墨棠看向他,冷厉无比地开口:“你夫人是怎么逃出地府的?!怎么会在人世间!”
富商颓然低头,不可置信:“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地府!”
墨棠冷声道:“阿岚她就在这屋子,不过你见不到!”
富商双眼发直,似乎快晕过去了:“什么!什么阿岚在这里!”
从房子的里间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
富商双目发红,冲上去就要提起墨棠的领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叫阿岚在这间房子!”
墨棠折扇一挥,扇刃恰好架在富商脖子上:“你儿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对吗?”
富商脖子上架着利器,连呼吸也不稳当了。
“是……”他颤声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啊……”
容倾淡淡开口:“你们一定很爱你们的儿子。”
富商颤抖的身子忽然就不动了。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看着嘲弄地看着他的容倾,心中一片雪亮。
他们已经猜到了。
富商无力地跪下去,瘫到地上,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拜托,不要让我儿子知道!其实,其实……”他喉咙深处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在生长。
富商眼中充血,扒拉着自己的喉咙,求助地看着楚熙他们。
楚熙立即上前往富商脖颈处一探,想要探到那妖法的痕迹,不料,食指底下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富商脖颈处乍然爆裂开来,鲜血四溅。肥胖的身影晃了两下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几人都被这说死便死的功夫惊到了。一时间无人说话。
那个病弱男孩从里间扶墙走出,便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顿时呆住了。
楚熙赶忙上前遮住他的眼睛,好声劝慰着男孩一路回了里间,才放下手来,扶住男孩摇摇欲坠的肩,轻声道:“没事,没事了。”
男孩撕心裂肺地咳了两下,仓惶无措。
楚熙心底一阵疼痛。他轻轻将男孩揽入怀中,温声问:“没事了,没事了。你叫什么?我们带你走。”
男孩颤抖着闭上眼,道:“我叫顾齐。”
“好,顾齐,没事了。从今天开始,无人能伤得了你。”楚熙道。
顾齐点了点头,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楚熙放开他,道:“你且在里间待着,我很快回来。”
顾齐又点点头。
容倾倚在里间门槛边,眼底噙着三分笑意看着楚熙。
“我还真不知,楚熙你这么温柔呀?”容倾笑道。
楚熙笑着看他一眼,却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