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劫》迁客Luo

13、山外有山

　　入夜，觅尘已经离开。楚熙悄悄回到府中，便见到独自一人发呆的容傾。
　　楚熙笑着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还不去睡吗？”
　　容傾低头看着地面，轻轻开口：“楚熙，那富商府邸之中的怨灵，当真是巧合吗？”
　　楚熙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确实，从觅尘出现到现在，他几乎没有想过府邸之中的事情。那怨灵究竟多强，是何方怨灵，生前为何而死，他从未去查看过。
　　容傾又道：“怨灵与觅尘……有没有关系？”
　　楚熙看着容傾，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觅尘带来的一丝线索，他果真不想放过吧。

　　深夜，府邸黑漆漆的高墙上又出现一道白色与一道红色的身影——是楚熙与容傾。
　　几天未来，这府邸之中黑气更甚，威压让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静谧的空气中，流淌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黑气之中，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凄厉的哭叫。
　　楚熙眉头深锁，如果说普通的怨灵顶多留在世间游荡，那么府中的怨灵是可以毁灭一城的存在。
　　但不知是什么阵法束缚住了这恶灵，让它们只能在府中游荡。但即使是如此，府邸四周的街
　　道也几乎人烟灭绝了。
　　强大，且危险。
　　都城极其大，却喧闹繁华，红尘气息滚滚，实在不适合六根清净之人修仙。因此这附近百里，修仙世家极少极少，这可能也是府邸之中即使怨灵作祟，官府也管不得的原因。
　　当今天下，分为妖界，仙界，人界，还有一神出鬼没的神界。神灵本是凌驾与万物之上的存在，但万年之前突然销声匿迹，在经历一次妖界的洗劫之后彻底消失在人界的面前，到了如今更是只有仙界才偶尔想起。
　　人界的政权纷争不再。三界鼎立，唯有仙界的不问世事与妖界的元气大伤才换来如今人界的歌舞升平。虽有灾祸连绵，但如今圣上自幼聪慧，知晓三界互相制衡，虽最为庞大却也最为弱小的人界不可打破如今局面。他也尽力而为，换来人界安定。有灾祸之人家，朝廷予以补贴。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妖界则在经历了那场神秘至极的动乱之后失去了继续作祟的能力，这几年相对之前不知安分了多少。妖兽与怨灵多半是十九年前所存留的，倒也给了仙界些事情去做。
　　只有仙界，各修各的道，各成各的仙，有天资者拜师学艺，无天资者堕入凡尘，更有甚者魔性深重，堕为妖人。各大门派相互牵制，无人闹出什么事来。仙界在千年前便摒除了所谓无七情，排六欲的圣人思想。如今的仙界可以自由修道，更可以追寻自己所爱的东西。只要不触犯仙条，随你。
　　但人界之中，还有另一群落存在。此群落极小，却又极大。那便是漂泊江湖，身怀绝技之人。这些人多半没有仙资，却是练武奇才，颇有些才能。可惜，凡人再强，妄图撼动任何一仙家都是极艰难的。
　　而这些人中，不乏精通阵法通晓天道之人。府邸之中的阵，想必就是这些人所布下的。可惜
　　可惜，只布下个阵。烂摊子还是等着楚熙容傾来收的。
　　容傾这些年跟着楚熙也学了些轻功，在普通人之中已经是可以腾云驾雾的神仙了。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那点轻功……平日都是拖慢楚熙脚程的可悲存在。
　　容傾飞身跳下高墙，向墙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借了力，轻飘飘的一个人像没有重量似的飘到地上。
　　楚熙也飞身而下。府邸之中的气氛明显更加压抑了。黑沉沉的夜晚没有星光，满满的山雨欲来之势。
　　容傾出门之时，顺手牵了把红伞，想配着剑用。可夜晚之中他若撑着这伞，看着比那些怨灵还要想怨灵了。
　　楚熙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手中的伞，道：“你要用哪个……”
　　容傾也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伞：“肯定得用剑啊……”
　　他们面前，突然有风声凄厉哭叫起来，嘶吼起来。
　　声音狠狠刮擦着两人的耳膜。楚熙毕竟是仙界之人，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容傾只是个坐拥22年记忆的少年，此时打了个寒战，红衣在风中衣袂翻飞，攥紧了手中的剑。
　　楚熙轻轻弹指，一道冰冷的蓝光飞向黑雾之中，照亮了黑雾内部。
　　这一下，不止容傾要捂住嘴了。就连楚熙都倒吸一口冷气：黑雾之中不是什么狰狞大脸，妖魔鬼怪——若是那样楚熙还可以应付。
　　黑雾之中的场面，简直是人间的血涂地狱！
　　小小的一团黑雾横冲直撞，谁也没有想过里面是这样的空间。
　　四处是淋漓的鲜血，在黑暗之中隐隐发黑。雾中有火，有惨叫，有哭喊，还有——一具一具姿势扭曲，睚眦欲裂，面容狰狞的尸体！
　　黑雾的内部，仿佛是另一个空间！
　　容傾面若死灰，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他以为无幽在桓堂创建的便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场面。哪知，一山还比一山高！
　　夏夜微凉，蝉鸣阵阵，倦怠与慵懒，温柔与戾气。
　　觅尘侧躺在小榻上，把玩着一个温润可爱的小酒杯，将里头荡漾着的清酒一饮而尽，又将酒杯一掷，转眼飞身出了房子，不见踪影。
　　酒杯尚未落地。

　　另一边，容傾与楚熙对着眼前的恐怖景象，严阵以待。
　　里头的鬼魅怨灵似乎不急着出手。那景象没有定格，如同一场戏一般，不断重复上演着人被火生生烧死的全过程。
　　突然，一个衣着清纯的女孩子突然看向楚熙这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绝望的泪水：“那里的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啊啊啊！！！”
　　楚熙与容傾同时怔住了。就这一次迟疑，女孩被大火吞噬。红色的火光中，瘦弱的黑影很快停下了挣扎，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容傾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觉得，楚熙应该也有相同的感受。
　　景象里的事情，真的只是一遍遍播放的幻想吗？
　　楚熙眉头一锁，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景象又轮回播放了起来。这次是一个小男孩儿，他缩在景象之中一根柱子的后面，突然惊恐地看向楚熙：“哥哥！快走！！”
　　柱子后突然黑影一闪，小男孩被一把剑抹了脖子。他抽搐着倒在了浓烟中。
　　楚熙回头与已经走近的容傾对视一眼。容傾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轻轻向黑雾景象之中探去。
　　果然，真实的灼烧与炽热在他指尖蔓延开来。
　　楚熙一把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眼下有一颗鲜红的美人痣。
　　他们不再多话，共同一起要跳入景象之中。
　　这时，墙上传来清雅的男声：“别去。”
　　容傾大惊——是觅尘！
　　觅尘直立着站在墙上，而不是以坐着或躺着的方式。他难得凝重了面色，看向楚熙：“别去。”
　　楚熙收回了脚，轻笑一声：“好吧，只是为什么不去？”
　　觅尘就这么俯视着楚熙，开口：“那里面的东西，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可能都应付不了。”
　　已经没有人在意景象之中的凄厉叫声与火焰的劈啪作响。三人对峙着，一时间无人开口。
　　还是楚熙打破沉默：“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头的景象都是真实发生的吧？”
　　觅尘奇怪地看他一眼：“是人都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啊？”
　　容傾接口：“不止。他指的是现在在真实发生。”
　　觅尘这次倒是没有再奇怪地看容傾。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飘然从墙上下了来。
　　痛哉！好好一面墙，丝毫没有尽到防守只用，来一人便被践踏一回！
　　觅 尘走到二人身边，望着里面的景象，开口道：“你们两人，果真都聪明非常。”
　　楚熙与容傾还是沉默不语，看着里面的人一个个扭曲死去。自知他们在这里安然谈话，里面的人却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一次次遭遇轮回的痛苦。
　　觅尘问道：“你们怎么发现的？我是进了这里头，祭出我师傅给我的法宝才爬出来的。不然
　　你们早看不见我了。”
　　楚熙开口：“景色与死人。”
　　容傾没有开口，楚熙便继续道：“景象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这点很容易看出。但里面尚且活着的人都看得见我。如果说我这样一览无余地看着他们。”楚熙比划了一下，“我在他们面前应当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吧，那么轮回这么多次，怎么只有两个人看见了我呢。？再者，每一次景象开始轮回之前，里面的人都不是惊慌又恐惧的模样，反而开始时便是绝望，简直和我见过突入险境的人，差别太大。”
　　接着容傾补充道：“画面中一直有一块帘布被放出，那块帘布每一次轮回都有不同的模样，被烧了或者被砍了。但每一次轮回重新开始都会便会原样。而第八次轮回中，有一个女子把自己藏到了那帘布后。那一场轮回她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之后的每一次轮回，我都见到女子开始就朝帘布跑去。”
　　他沉下目光继续道：“而前七次轮回，女子都是在漫无目的地乱跑。”
　　觅尘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楚熙的智商在三界之中都算上乘吧？这孩子，竟看得比楚熙还细。
　　楚熙嘴角轻翘，称赞一句：“不错。我所见到的是个少年躲在床幔下，活的时间比前几次要久。”
　　觅尘扶额：“好好好，就我最蠢进到了里面，差点丢了小命。早知道就跟你们混了。”
　　楚熙凝视着里头的景象，轻轻道：“那么这里头的人怎么办？”
　　三人都沉默了。轮回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怎么开始的，他们一概不知。
　　觅尘又开口：“我祭出的法宝，叫做‘链生锁’，可以拘住这些怨灵魂魄十三日不出，还有十天没事。”
　　楚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祭出的法宝回不来。”
　　觅尘勾起一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心疼啊，还好我要等的人到了。不然我真是白白浪费个神仙法宝。”
　　听闻此言，楚熙没什么触动，毕竟昆仑的法宝宝器不知有多少。十代败家都不一定可以败完先祖基业的十分之一。
　　倒是容傾十分感兴趣，开始随着觅尘与楚熙问这问那。三人晓得今夜来这府邸也没有用了，倒是悠哉悠哉走回房子，一路上谈笑风生。
　　只是心中生了个结。如果这个结十天内解不开，怕是要缠在心中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