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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孰清孰浊 ...

  •   三人一时相对无言。只听得崖边风声呼呼作响。
      洛韵率先开口了。“楚熙。”
      楚熙垂眸,应声:“我在。”
      “你那时,是不是当真想要杀了我?”
      “是。”
      洛韵闻言,释然一笑:“也无妨,我活下来,你们也不会再要杀我。”
      容傾一旁终于忍住询问洛韵关于自己的一切,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洛韵继续道:“那个女人,杀了那么多的人,为了让自己爱人复活。她从一本古书上看到以命换命,让被杀之人永不入轮回,杀人足够多之后,便可以以被杀之人的心肺与血将那死人浇灌,死人便得以回魂,甚至永生。”
      楚熙垂眸,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那,她成功了?”
      洛韵唇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她爱的人早已饮孟婆汤,入轮回道,今生取了个青楼女子,安安心心过着日子呢。她去找她爱人,将他上辈子的尸首拿给他看。男子转生后是个凡人,吓得不能说话,只是急急报官,撵走了她。”
      洛韵的声音开始有些嘶哑:“若是这样便罢了也好!这个贱人,杀人成瘾,被爱人离弃后堕入妖道,变本加厉地杀!她本就是桓堂掌门,表面光鲜,内里是个什么东西!她收我师傅作为徒弟,传位给我师傅,哪一件事不是没有目的的!”
      洛韵终于终究没有哭出来:“无幽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容傾和楚熙静静听着,一个血腥的世界缓缓在他们面前铺开。
      无幽年纪尚轻时,曾路遇一个人,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立即缘定终生。
      当时,她已然成仙,衰老速度比常人不知慢了多少。时光的流逝里,男子渐渐老去,无幽风华却丝毫未减。
      数十载的光阴,男子垂垂老矣,死前让无幽再来寻他,一定要与她再续前缘。
      男子是不是自己也不知晓,自己这一句话颠覆了无幽整个人生。
      那时的无幽,清纯可人。眼眸清澈,宛若一潭静水,里头的光芒却又是明艳的,叫人动心的。
      男子死了。无幽哭了一整夜,最终擦干泪,决定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找他。
      却找不到。
      原来男子留恋深深,在阴间誓死不饮孟婆汤。因为他发现自己下辈子与另一女子结缘,将与那个人白头偕老。
      无幽的悲痛与惊惶最终将她彻底扭曲。她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男子,打听到了让死者复活的秘法。
      她本已成仙,多多修炼长生不死不是问题,对于生死也理应比别人看得通透。但恐惧与伤痛彻底蒙蔽了她。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她手是颤抖的,心跳宛如擂鼓。那一天,她对着眼前的尸体,跪下来哭着道歉。
      杀第十个人的时候,她尚且会觉得恶心,会有负罪感,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终于,她见到了另取他人的男子。
      她悲痛又疯狂地背着男子上一辈子的尸首,告诉他一切。男子吓得浑身发抖,几乎逃离似得离开了她。
      那天晚上,她重新回了许久不曾回的桓堂,回了自己在桓堂的房间。
      她让一个门生给她送酒,喝着酒,她终于不再哭了。
      喝完了酒,她又将门生叫进来,手起刀落。
      并且面无表情。
      她冷漠到自己都害怕了。但眼前的尸体死不瞑目,满脸恐慌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男子面对歇里斯底的她时的恐惧。
      于是,第二天她又找到男子,笑着对他说,她已经放下了。
      男子终于不再那么恐惧地看着她。他安慰她,说他明白她的心,只是自己无法接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还是带着闪避的意味的。
      于是,无幽便让着闪避的意味永远刻在了他脸上。
      无幽即使杀死那么多人,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么娴静儒雅。直到有一天她屠戮了个宴会上所有的人之后,终于堕为妖道。
      她易容,传位给自己亲手收的替罪羊——洛清濯。
      但她发现,那个宴会上有一个少年人又出现在她面前。她已是妖道,对于少年身上冲天的妖气敏感无比。
      少年,是漏网之鱼么?她没有多想,只是少年旁边有个麻烦的仙家人,她干脆想将二人一网
      打尽了。
      她在地宫中设置的机关远远超过人或仙所得以越过的范围。楚熙那一天就是察觉到潜藏在黑暗里的威胁,才拉着洛韵离开。
      地宫之中,她诓骗洛清濯,将二人的血脉联合在一起。
      她亲切地说:“徒儿,你受的伤便是师傅受的。”
      她和洛清濯一同设计,要杀死楚熙,取得容傾项上人头。但洛清濯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计划开始后直接成为被害者。
      无幽死了,洛清濯死了。唯独留下的洛韵,此刻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并无表情,似乎这些令人无比恶心的事实并未影响到她。
      她满心满心都是失去师傅的痛苦。她忘不了师傅最后对她表现出的悔意,忘不了师傅那已经没有生机的眼眸中,被定格的情意。
      她从不怀疑师傅是不是为了无幽的记忆。
      师傅好不容易脱离顾盼的牵制,却是来帮她挡下一剑的。
      她看到无幽的记忆之中,师傅在东窗事发后,满面泪水,放下尊严,跪在无幽面前求她放了自己。
      崖边,她衣袂翻飞,眼底终究是黯然了。
      洛清濯啊洛清濯,你究竟,孰清孰浊?

      楚熙等人与洛韵分别时,已经傍晚了。
      容傾神色显得有一些低落。虽说知道了无幽的过往,但自己的记忆几乎是一点没有找回。除了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宴会上和无幽见面之外,还是犹如大海捞针。
      只是洛韵提到宴会上一个人的名字:觅尘。
      这又是唯一的线索了……吗。
      容傾有一些失神,问楚熙:“今日一别,还会再见么?”
      楚熙眼底也有些落寞:“恐怕不会了吧。各人有各路,洛韵将来,也会担当起桓堂掌门的职位吧。”
      说起来,他以为洛韵经此大难,非得看破红尘不可。可终究,忘了她身上还挑着的担子。
      容傾低低地嗯了一声,开口:“洛韵这一生,找到一个爱她的人,也不枉了。天下人这么多,偏偏遇上那一个,也算幸运。”
      楚熙不置可否,揉了下容傾的脑袋:“你未来喜欢个什么样子的?”
      容傾笑道:“只要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凑合着得了。”
      楚熙也笑了:“你呀。”
      两人的背影,离那个崖边的背影越发远了。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既然注定背道而驰,便无须相守。
      容傾与楚熙二人出了江南,四处打听名叫觅尘的人的行踪,却迟迟也没有找到线索。
      楚熙心头的想法却不是先去找觅尘,而是先锻炼容傾。少年天资虽高,但毕竟未曾习过武,将来一定会惹出麻烦。
      于是,一天晚上,楚熙突然敲开容傾在客栈中的门,认真地向他说起了这件事。
      容傾没有什么大反应,闷闷地应了声,又倒头睡了。
      楚熙动用自己的财产,购置下了一处都城之中的房子。虽在都城,房子却位于一片竹林之中,幽静而神秘,一片绿荫后是一小块池塘,之后是竖起的高墙。
      容傾好奇地看着诺大的房屋,不断赞叹:“楚熙呀,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
      “嗯。在这儿教你防身,然后再去找那人。”
      容傾一下躺倒在屋内的软塌上,心满意足:“找什么找,住这儿挺好。”
      楚熙笑了,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白衣松垂,道:“好啊,不找便不找。”
      容傾侧过身来看着楚熙,展颜一笑,美人痣好看无比:“这找恐怕还需要找的,只是没那么有必要了,是吧?”
      “或许吧。”楚熙凝视着屋子,喃喃道。

      楚熙没有给容傾剑什么的,而是先教他一堆清心咒,一堆法决。这些东西都乏味无比,容傾倒是也努力学了下来,进步极其快。
      学完这些,楚熙开始叫容傾符箓的画法,教他布阵解阵。
      一晃,三年过去。
      “楚熙!”容傾有气无力地叫道,“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楚熙此时严肃地很:“给我从地板上起来。”
      容傾发丝散乱,红衣半敞,脸上还蹭了不少灰,看上去狼狈无比。
      今日,楚熙带着容傾甩符箓,不料容傾一个手抖,一火符不偏不倚贴到自己脸上,一下就飞了出去。幸好楚熙及时施法拉回他,他却是躺在地板上不愿起来了。
      “楚熙啊……我累死了……今天就这样好不好嘛……”容傾在地上,语气谄媚,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今天我给你做特别特别好吃的,你要吃什么?我们不练了嘛……”
      楚熙脸上浮现出一缕笑颜,蹲下身来看他:“你当真不起来?”
      容傾大义凛然:“当真!”
      楚熙笑意更深:“如此甚好。”
      容倾突然没来由一阵胆寒。
      楚熙说罢,指尖浮现蓝光,往容傾周身一划,划出几道图案来,笑道:“这是低级的火阵,你再不起来,便可以不必起来了。”
      容傾连滚带爬地起身,一跳便离那阵法几丈远:这些日子,楚熙常常带他去收服一些在凡间作祟的妖怪。他至今记得,楚熙一次被那老妖惹火了,黄泉剑在指头上一划,画出一个阵法,那妖怪立马成了一妖形冰雕,再动不了。
      接着,楚熙让容傾去砍冰雕妖怪。
      容傾拿着楚熙的剑,用尽全力往冰上砍去,被冰……震飞了,还顺带断了几根骨头。
      这一次,即使楚熙帮他疗伤完毕,他心里的震惊和腿上的疼痛还在恐吓着他。
      从那一次开始,容傾一旦见到楚熙画阵,都吓得魂飞魄散,逃得远远的。
      此时的容傾紧紧抱着根柱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地上的阵法被阳光风干了。
      楚熙还是笑着看他。只是那笑容似乎带有点嘲笑的意味。
      容傾懊恼地大吼一声,从柱子上滑下来,又被楚熙抄着腿弯,打横抱了起来。
      今日的楚熙,似乎心情格外好。
      容傾放松在楚熙的怀里,笑道:“你今天怎么这样子。”
      楚熙面不改色:“我发现,有时候吓吓人蛮有意思。”
      容傾哈哈一笑:“那有什么可以吓到你?”
      “你要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
      将人放下,又将一把符箓扔给他:“往我头上扔,击中一次,今天就结束。”
      容傾的笑脸顿时凝固,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狠狠将符箓往他头上扔去。
      可快成一道残影的楚熙,还是像以往一样等他扔到第50次的时候,装作被打中的样子了。

      如果说,二人一同度过的这三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便是太过于对劲了。
      顾盼不曾出现,楚桁不曾出现,这房子里风平浪静,每天都安逸得很。
      这时已是深夜,容傾在房中熟睡,楚熙在竹林中练剑。万籁俱寂,唯有剑风飒飒作响。
      楚熙自己心中有些迷惘。明明下凡历劫,偏偏带着人在身边,谁知他是不是劫。
      他曾经到凡间来,都是来惩恶扬善,斩妖除魔。
      可惜他从不知自己惩的是不是恶,除的是不是魔。
      容倾的天资,他甚至比容倾更清楚。他看到这个少年身上说不尽的潜力与聪慧。他有时会庆幸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若交于妖界之人,容倾早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婆娑劫,情劫也。万万不可动情动心,凶险万分。
      而像楚熙这样带人在身边,是大忌。
      楚熙不禁剖析自己的内心:究竟为什么要带容倾呢?
      他被容倾救下或不救都无妨,只是那晚容倾醉酒时对他说的话,不知是哪一句深深地触动到了原本根本不想带他走的楚熙。
      他不仅仅在容倾身上见到自己,更在容倾身上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深深眷恋的存在。
      他有那么一瞬间,将那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人强行联系在了一起。就是这一下,让原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楚熙改变了主意。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孰清孰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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