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87、第 87 章

　　一天前，冥界
　　又一次结束排查后，谢必安长呼一口气，接过范无救递来的一杯水，低声道：“无救，我有办法救老大了。崔钰在哪，我需要他。”

　　鬼车之上，范无救抓住谢必安的手，问：“哥，你有什么办法了？”

　　谢必安摇头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崔钰没有在批判文案，也没有和小少爷在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顶的瓦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拥有着千千万万人都想拥有的万物之眼，他能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事情，每个地方，每个角落，哪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眼睛，于崔钰而言，不是宝贝，而是他想摆脱却摆脱不掉的东西。

　　谢必安从鬼车上跳下去，开口便问：“王妃一直留在冥界，你是知道的吧？”

　　“什么？”范无救看向崔钰，“王妃留在了冥界，什么时候？”

　　崔钰没回答范无救的话，对谢必安点头道：“对，我知道。”见谢必安有继续问的架势，便继续说道：“可你知道，我作为首席判官，自第一世以来便被命令不许参与万事万物本该有的规律，王妃自愿留在冥界，我改变不了，也不能妨碍她。”

　　谢必安被这话说的无言以对，“啧”了一声，抓住了崔钰的手腕，说：“先不管这个，崔钰，我有办法救老大，需要争得你的同意。”

　　崔钰抬头看向谢必安，忽然眉眼含笑，点头道：“我同意，你们去吧。”

　　这份果断反倒让谢必安有些意想不到，他愣住：“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问这干嘛。”崔钰反问道，“为了我们的老大做一些疯狂的事，不就是咱们冥族的传统么？我就不信你能在叫一次阴兵。”

　　当晚，范无救坐在床上，看着谢必安坐在凳子上沉思。过了五六分钟，他实在是不明白谢必安在想什么，便问：“哥，你在想什么？”

　　“无救。”谢必安轻声道，“你说……现在大人和王妃的灵魂都可进行灵魂相融，老大做好了一副□□，不管融魂珠有几颗，老大要怎么在两个人之间做选择……”

　　谢必安和范无救赶到墨镜湖的住所时，正值蓝家的人困住两个灵魂，墨镜湖困住月夜的时候。这时候的灵魂十分脆弱，不能随便受他人摆弄，谢必安和范无救对视一眼，范无救打开镇魂伞遮蔽住两个人的气息。

　　迷幻之水未被解除，月夜仍无法摆脱墨镜湖的控制，他不知道墨镜湖要做什么，他也不想问，反正墨镜湖都会说。

　　“觉得心寒么？”墨镜湖笑道，“说说感想？”

　　“没什么可说的。”月夜闭上眼。他早就知道了，从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他就全部知道了，总是出现在梦里的男人，月夏为什么施展灭魂之术，为什么总是盯着自己的背后，他全部都知道。

　　墨镜湖知道此时的他已经给了月夜压力，接下来不管他是否逼迫月夜他都已经达到了他的目标。

　　迷幻之水解除，月夜脱离了无力的状态，却无法从亲眼目击事实的打击中回神。仍然处于被困状态的水影烨最先发现外面的月夜，不管身旁的欧阳月夏，一拳打在拦住自己的屏障上，焦急的要往外冲去。

　　欧阳月夏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月夜，不知为何，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水影烨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害怕。

　　他心疼这个女孩，但此刻他却不想安慰她。守护灵会留下原有的魔力和法力，只是是削弱大半。水影烨咬了咬牙，猛地发狠打向拦住自己的屏障。这种屏障一般只会起到阻拦的作用，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实质作用，但水影烨还是费了点力气打烂它，回到水影烨身边。

　　“怎么样，月夜？”

　　听到水影烨的声音，月夜回了下神，抓住水影烨的手，低喃了一声“哥”。

　　一阵阴风吹过，月夜耳边响起范无救的声音：“老大，待会别真打。”

　　水影烨听不见范无救的声音，只能看出月夜的眸子收缩了一下，手握的力道也紧了一下。他反握住月夜的手，问：“怎么了？”

　　月夜担心墨镜湖知道，轻轻摇了摇头，用指尖敲了敲水影烨的手背，悄悄写下来“7”、“8”两个数字。

　　又一阵阴风吹过，墨镜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不等他反应过来什么，只见控制着两个灵魂的人忽然飞身而去抓住水影烨和欧阳月夏，对月夜得意的笑道：“选一个吧，要这个，还是这个？”

　　“蓝素！”墨镜湖吼他，突然的变故和对冥界的陌生让他完全忘记了刚刚的阴风，以为是蓝家人心高气傲，非要得罪一下冥王。

　　刚刚范无救带来的阴风给月夜补了一些法力，月夜动了动手指，虚握着拳在指尖凝出黄泉水，而后又将它消失。守护灵能被黑白无常掌控却会伤害到被他守护的人，若有意外甚至会让守护灵灰飞烟灭，若只有月夜和水影烨的话谢必安也无计可施，他们没办法救出月夜。可多了一位王妃就不一样了。

　　“墨镜湖。”月夜转身看向墨镜湖，对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借我之手复活月夏，挑拨离间后便能为你所用。不是的话，也许你就想叫我复活什么对你有利的人。”

　　被说破心思的墨镜湖没有一点尴尬，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墨镜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月夜收起笑容，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冥王，他说：“可惜，身为冥王，我不能随意复活被生死簿抹去姓名的人。身为月夜，我不能助纣为虐。你的目的只是夺得天帝之位保住性命，你不想伤害我们，我们也不愿为这么个事开始战争。墨镜湖，你得知道，就算你强到无人可敌，只要我还是冥王一天，我就能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我知道。”墨镜湖说，“可你不能杀我，不是么。不光是你，你们所有的领主，都需要我。”

　　月夜对他歪了下头，示意要他继续说下去。

　　“从你和辛墨染开始躲避时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就算没有我这场战斗也迟早会起，不过发起者就会变成神界。神界作为一个人人憧憬的领地……若这样的地方都出现了内乱，那光暗两族和人族会怎样的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我出现挑起战斗，帮你们省下了许多麻烦事。所以，不管我要做什么，只要我不触碰到你们的底线，你们断然不会管我。”

　　“可是……”墨镜湖顿住，上前一步逼近月夜，“你也得知道，我要的是百分百确认，而不是我也许能活下来，我，必须得从蓝鹤鸣手里活下来。”

　　“……”月夜沉默了下来，沉默不语的看了他一会，最终笑出了声，说，“墨镜湖，若你失败了，我会亲自为你引导。”

　　“那我就提前谢过了。”

　　月夜又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人三魂，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黑白无常。”

　　一黑一白之人分别出现在月夜身旁，二人皆持一把镇魂伞。白无常背有招魂幡，黑无常带有摄魂铃和勾魂锁。他们二人在月夜后退一步的位置，恭恭敬敬对月夜鞠了一躬，回道：“在。”

　　月夜只盯着墨镜湖，淡淡道：“我与墨家家主大人要事商议完毕，回殿。”

　　黑白无常二人拱手作揖回一声“是”，白无常吹一声口哨，鬼车发出难听的叫声，缓缓落到他们背后。

　　“墨家主，来日方长。”

　　回程时，月夜一直沉默不语，谢必安和范无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随便上前跟他说话。直到月夜抓了下头发，问：“王妃跟上来了么？”

　　谢必安答道：“跟上来了。只是第一次远离冥界，灵魂不稳，还需要修养一些时候，老大你……”他顿了一下，试探性的问，“先回哪里？”

　　“三途河底。”月夜答的毫不犹豫，“我说过了，融魂不成功我不会回去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谢必安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或想不开要做什么疯狂事，小心翼翼抓住月空羽的衣袖，担忧道：“那……老大你照顾好自己啊，可千万别……”

　　“想什么呢你？”月夜被谢必安气的笑出了声，没忍住拍了谢必安一巴掌，“千万别什么？想不开寻死？亏你想的出来，是不是工作太少了？要不让崔……”

　　“不不不不不用了！”谢必安连连摆手拒绝，他只不过是担心一下，又没说其他的，怎么他们老大就这么坏呢？

　　此时的三途河底已经完全没有了当日里的繁华和热闹，狼藉一片，血流成河。月夜舔了舔嘴唇，站在村口，挪不动步。水影烨现身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没事，哥。”月夜说，反倒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刚刚那副怅然的样子一瞬而逝，“他们塞壬一族有个宝贝。”

　　“什么？”

　　“追忆珠。”

　　这名字一出来水影烨就差不多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月夜轻轻把水影烨往后推了推，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什么，隐藏在村落深处的追忆珠破土而出到月夜面前。月夜左手黄泉水右手阎罗冥火，两种法力一同打入追忆珠中，而后月夜又凭空捻起一朵曼陀罗华，花朵盛开包裹住追忆珠。

　　三种法力凝于一体，追忆珠迸发出刺眼的光。

　　白光散去，月夜长呼一口气。面前的村落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充满着活力的塞壬族，只是那个永远热情的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月夜同她的族人一起安葬了她，又站在了村口的地方。

　　“想什么呢？”水影烨问他。

　　月夜看着水影烨，沉默了一会，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在想该怎么让你同意我出去一趟。”

　　“嗯？”水影烨没明白他的意思，等束魂之术形成的锁链将他团团缠住之时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孩要做什么，“月夜！你敢！”

　　“没事，哥。”月夜拍了拍束魂之术形成的结界，确定水影烨跑不掉后才放松下来，“你等我一阵子哥，等我回来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月夜。”水影烨叫他，“欧阳月夏怎么办？她为了……”

　　“哥。”月夜从不叫他的名字，在他们妖族的认知里，叫主人全名是无礼的行为，“哥，你最重要。”

　　这死孩子，水影烨狠狠在结界上打了一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总是做这种让人头疼的行为。自己去寻找融魂珠的材料做一个出来，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当然，月夜这样一个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的成熟的领主，断然不会自己消失不见叫一群人毫无目的的找。他不想让族人知道他的行踪，化身成雾隐离开三途河。回到冥界后率先找了崔钰。

　　崔钰看见一白发白颜的小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他们老大的妖身，蹲下身看了这小孩一会，越看越觉得眼熟。但他也不敢确认这人到底是谁，只能拿出首席判官的气势，和声问他：“找我干嘛？”

　　月夜也不知道崔钰不知道自己的妖身是什么样的，还以为崔钰是正常和自己对话，说：“我出去一趟，帮空羽看好了冥界。”

　　这话一出来崔钰才知道这人是在家老大，登时一副震惊的表情，却没把嘴里的废话说出口，直接抓住重点：“你哪去？你不说清楚我可不让去。”

　　“鬼族。”

　　“鬼族干……你要找融魂珠的材料？”

　　月夜点头。

　　“疯了吧你老大。”崔钰拍了下月夜的头，“融魂珠之所以是天山的宝物就是因为将那几种药材融在一起的东西在天山，现在天山情况危机，圣女都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给你做融魂珠去？”

　　“她自己已经叫小蝶帮忙了，我再帮一手就行。”

　　“你想的也太……”

　　月夜打断崔钰的话：“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没征求你的同意，行了，我走了。”

　　有一个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老大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是一种一直在为他解决烂摊子但是烂摊子永远也解决不了的体验。崔钰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他们家老大自从恢复记忆后就开始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不仅变成了小孩，连性格也变成了小孩。

　　不仅是老大，就连他们小少爷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气息还是他们父子的心有灵犀，月夜前脚刚走，月空羽后脚就掀帘子进来，张口就问：“我爸是不是来过？”

　　看着他们小少爷这自信的表情，肯定是知道他爸来过了。没办法，首席判官只好老实承认：“是，剩下的别再问了啊，我不知道。”

　　月空羽本来还想再逼问一会，可见崔钰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觉得假话的可能性好像好了些，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哦”，转身在椅子上坐下，问：“需要帮忙么？”

　　能从小少爷嘴里听到这话，崔钰真是欣慰的紧，连连点头：“需要，请吧，小少爷。”

　　崔钰知道他们小少爷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打探消息，所以当月空羽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问“我爸出去干嘛”的时候，崔钰一点也不惊讶，甚至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不知道。”

　　这月空羽就想不到了，没想到给他干活了还套不出消息来，就小声又问了一遍：“真不知道啊？”

　　崔钰哭笑不得道：“真不知道。”心里想的却是：我要告诉你你爸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去了你不得难受死么。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还帮他干了好半天的活，月空羽心里真是委屈的要死，活都开始不情不愿的干了。

　　崔钰也看出来他们小少爷的心不在焉，也不强迫他，甩手给他扔去更厚一沓文案：“我不管你今天是为了什么来的，进了我的地方不给我干完活别想离开知道么？”

　　月空羽：“……”

　　所以说，月空羽小时候喜欢亲近陆之道是有原因的，他这正头疼欲裂的给崔钰干活的时候，陆之道掀开帘子进来，张口就说：“你怎么还在这啊小少爷？”

　　月空羽懵了：“不然我该去哪？”

　　陆之道接着说：“小公子来找你了你不知道啊？本来小白说带他进来，结果又有闹事的，现在就在奈何桥边上呢。”

　　可惜，他们小少爷两只耳朵只听见了前面的话，一边问着：“啊？天烬来找我了？”一边起身就走，还不忘对崔钰做一个抱歉的表情虽然他并不觉得很抱歉。

　　身为日常都能见到亡魂闹事的谢必安早就对这些持以无所谓的态度了，但第一次见的浅天烬就觉得有趣的很啊，靠在桥边喝着孟婆的汤。

　　月空羽来时谢必安正好处理玩这群闹事的亡魂。

　　“天烬弟弟”月空羽叫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问：“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不知是不是对月空羽的快速出现感到不适应，还是被他吓住了，浅天烬下意识往后背了一下后，对他笑道：“来看看你。”

　　熟悉天烬弟弟微表情的空羽哥哥皮笑肉不笑，熟练的把天烬弟弟背在身后的手抓来，看到手腕上一片乌青时皱起眉头，语气严肃下来：“蚀骨毒？怎么回事？”

　　浅天烬没把手抽回来，抿了抿嘴唇，傻傻的笑了一下，说：“这不就是来找你拿解药的么，这一阵打薛家打的狠了，估计墨镜湖还不能舍了薛家，就……没事哥。”

　　自从第25世月寒研究出了蚀骨毒的解药后，一个蚀骨毒确实不算什么事了，但月空羽就是要就事论事教育教育他天烬弟弟：“没事没事，没事什么没事，下次再弄成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知道了。”浅天烬嘿嘿一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开始服软，“哥，手疼。”

　　深知自己的套路被模熟的月空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