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83、第 83 章

　　“既然钟判你都这么说了。”崔钰笑眯眯的把两杯茶放在桌子上，把本来给崔钰准备的那杯给了小少爷，自己装模做样的端起另外一杯，说，“那我这个无情的崔某判官要是帮了你岂不是毁灭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别别别！”钟馗一听这话，立马下去抱崔大判官大腿，“别别别别别别大哥大哥大哥！你是我哥行么，千万别千万别。我从来没接手过这么多魂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啊。”

　　崔钰也就是逗他一下，知道钟馗没接手过这么多魂儿，本来就想着去帮帮他，只是没想到他自己颠颠儿的就来了。

　　冥界三大判官各有各的分工，三人之间互不干扰。崔钰负责正常死亡的魂儿，不管是被杀还是怎么死，都由崔钰接手。陆之道比崔钰清闲一些，负责自杀或冤死的魂儿。钟馗就更清闲了，只负责被黑白无常或判官误判误杀而死的魂。

　　往日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被误杀的人？这一下可是给钟馗为难坏了。

　　看着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办公，月空羽来了兴趣，忍不住想跟崔钰聊聊天，便没话找话道：“你们是怎么分工的？”

　　“就正常分工。”崔钰答道，“老陆喜欢清闲的事，就没让他处理我的活。喏，你面前这没脑子的傻子，是难得一个武判官，本来就没什么脑子，再让他干我这活……得累死他。”

　　别看崔钰总是嘴上说着嫌小少爷烦，实际上他比谁都喜欢他们小少爷。意识到小少爷无聊想聊天后就主动挑起来话题跟小少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偶尔钟馗也插进话来跟着聊两句。

　　这么聊着聊着，月空羽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崔钰一见，笑道：“睡会吧小少爷。”

　　月空羽也不跟崔钰客气，又打了个呵欠，躺在崔钰床上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睡醒一觉后崔钰钟馗已经忙完了一堆的公案，见他醒了，崔钰给他递去一杯茶，问：“睡得怎么样？”

　　“还行。”月空羽接过茶来喝了一口，问，“你们忙完了？”

　　“完了，他那点东西哪叫多啊，改天让他试试我的活，累不死他。”

　　月空羽从床上坐起，手里端着崔钰递来的茶，又问：“崔钰，你清楚黑白无常的事么？我有点事有点好奇，想问问你。”

　　崔钰习惯性的翘起一条腿又曲肘搭在桌子上，倒是一副审讯亡魂的模样，温润的笑着：“知道，你问吧。”

　　“我总觉得谢必安和范无救的关系不是正常的兄……话说回来他们是亲兄弟么？”

　　“算是吧，也不算是，他俩这关系整个冥界都云里雾里的。”崔钰叹了口气，“他俩是一体双魂，跟你知道的一体双魂一样。这东西啊……唉……人类的语言叫双重人格，两种性格在一个身子上。有的人双魂性格是两种极端，有的人只是有稍稍的分别，像小黑小白这种又极端又区别不大的双魂之人确实少见……”

　　一体双魂在月空羽这里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他前不久才见过一次一个已经分离出来的双魂之一。

　　可是……

　　“一体双魂可以分离？”月空羽问，他印象中从离尘叔叔那得知第一世水影烨的灵魂分离之法是在死前时才进行的，分离后一体立即死亡。

　　“可以啊。”崔钰笑了一声，笑声却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笑，是一种听起来让人觉得心疼的笑，“这事在冥界知道的人也不多……你应该知道他们兄弟俩手里都有一把镇魂伞吧。”

　　月空羽点头表示知道。

　　“跟人界的传说没什么两样，八爷为了等七爷溺水而亡，七爷得知后上吊自杀。死后二人寄魂于伞，到了冥界后二人灵魂融为一体……老冥王惊于二人感情，将他们留在身边做了个索命的无常。他们和彼岸花的花叶一样，本应生生世世永不相见，谁知换了你爸以后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偏偏心疼他们这对兄弟，给他们用了灵魂分离之法，将他们二人分离开来……”

　　这段故事月空羽确实知道，完整的故事听下来月空羽也没觉得怎么样，却是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月空羽皱了下眉头，打断崔钰道：“灵魂重回肉身不需要融魂珠么？我爸怎么会有两颗融魂珠给他们用？”

　　“想什么呢小少爷。”崔钰无奈道，“融魂珠是鬼族的东西，那时你爸又不认识楚莫寒，哪来的融魂珠。你爸没用融魂珠。”

　　月空羽问：“那是怎么将他们二人的魂魄重归肉身的？”

　　崔钰说：“只有重塑的肉身才需要融魂珠，你爸找到了谢必安的尸体，先将他的魂魄归了位。你爸本想为范无救去寻一颗融魂珠的，不料被谢必安拦下，他说……取他一条肋骨为范无救肉身，助他重归肉身。”

　　“肋骨？”月空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意识到什么后恍然大悟，“靠近心脏的这条肋骨？”

　　“对，这条肋骨离心脏最近，最有灵性，用它为肉身便不需要融魂珠。”

　　月空羽又皱了皱眉头，无意识撇了下嘴，问：“所以……他们二人关系不正常也是因为这样？”

　　“不算是。”崔钰笑了一下，转过身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咱们冥界关于他们俩的说法啊，有一种很有趣。”

　　“什么？”

　　“一个灵魂爱上了另一个灵魂。”

　　“……”月空羽愣了一下，“所以……是真的？”

　　“没准吧，你自己去问他们啊。”

　　月空羽撇撇嘴，伸手朝崔钰要了杯茶，说：“算了吧，我可不敢问。”

　　两个人正这么说这话，忽然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响声，紧跟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月空羽猛地扣住床沿，等晃动渐小后迅速起身扣住崔钰的手腕，问：“怎么回事？哪来的震动？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一连串的问题一点都没把还懵着的崔钰问懵，他下意识反手抓住月空羽的手腕，定神仔细想了想巨响的来源和震动的中心位，和恰好掀帘闯进来的范无救对视了一眼，似喃喃道：“糟了，三途河底……”

　　一柱香前
　　三途河底忽然翻江倒海起来，像是有什么人惹怒了河里的神灵。河水翻涌着，忽然扔出了一个人影出去。人影进入塞壬族内时周身浮现出一层结界，很快就在人影撞碎木屋时消失。连着撞碎几座木屋，人影躺倒在一片废墟里。

　　不等人影爬起来，从河底又窜出来一人，他扔下身后一群随从，直奔人影倒地之地来。

　　“墨镜湖还真没说错。”这人说着，一脚踩在刚刚掀翻身上一堆木瓦碎片的人影胸口。人影承受不住这人的力道，闷咳一声，血从嘴角流出来。看着月夜的眼神，这人莫名想起来上一个这么看着自己的人，不爽道：“冥王月夜还真躲在三途河底。你知道上一个这么看着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么？”

　　月夜没回答他这句话，甚至还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只是平淡的叫了他的名字：“柳鞅。”

　　墨镜湖的左膀右臂，柳鞅。

　　柳鞅踏着月夜的胸口，弯下腰，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月夜的脸，嘲讽道：“上一个这么看我的何易秋，现在已经沦为他们的消遣的工具了。”

　　“是么”月夜冷笑道，“那你们可得小心被消遣的工具反咬一口。”

　　话音才落，月夜双手猛地扣住柳鞅的手腕，腰上用力，膝盖狠狠顶在柳鞅背上。把身上的人踹下去后，月夜翻身而起。刚刚被三途河扔出来已经足够消耗他的精神了，又被柳鞅蹬了一脚，一时半会实在是缓不过来。

　　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柳鞅带的随从们也紧随其后围在月夜身边。

　　“我猜，你肯定想问我想做什么吧？”柳鞅笑道。

　　一点都不想，月夜心想，他大概能知道柳鞅要做什么。

　　柳鞅不管月夜在想什么，掐过被随从们驾来的女性塞壬，又得意又轻蔑着说：“为了这个。”

　　说着，柳鞅三指穿过塞壬咽喉，捏着什么东西出来，不管手上的血也不管濒死挣扎的塞壬。把手上被血染的通透的珠子展示给月夜看，笑道：“这是什么，你比我清楚百倍吧。”

　　她咽喉被穿过的那一刻月夜呼吸也停滞了一秒，他咬紧牙根压下心中杀人的冲动，渐渐放松了握紧到发抖的拳头，仍然不说话。

　　这东西他当然熟悉。传说塞壬一族有着蛊惑人心的本事，凭着一口悠扬婉转的歌喉引得无数船只葬身海底。出海的人类最害怕遇见在海里兴风作浪的塞壬，有时外族也害怕碰到他们。

　　塞壬喉，便是她们曼妙歌喉的资本。

　　墨镜湖要它做什么？月夜疯狂动着脑子，他不知道这东西对墨镜湖有什么用。塞壬喉并不是完美的，也有它蛊惑不了的时候，既然如此那墨镜湖为什么要它？

　　柳鞅最喜欢猎物这种垂死挣扎的眼神，回视着月夜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早就翻江倒海的眸子，当着他的面拍拍手，笑道：“去。”

　　这一声“去”，代表的就是屠族。

　　月夜轻轻一跺脚，一个水龙卷飞速在三途河底席卷而起，到人群中间时分散成无数个小龙卷，追上人后“劈哩叭啦”炸开。

　　水席盛宴。

　　按理来讲，被法术打中并不会当场死亡，更何况水席盛宴也不是禁忌魔法。可偏偏被法术炸到的人都倒地不起。

　　这是冥界。

　　柳鞅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张开结界的同时四处望了望。果然，在不起眼的远方，亮着幽紫色的屏障。如果他猜的不错，这应该是冥界的禁忌之术——灭魂之术。一种只要造成伤害就会夺魂的法术。

　　“别给他伤到！”柳鞅提醒到，“这可是冥王。”

　　被杀的塞壬就倒在月夜面前，月夜还能回想起离开前她对自己的笑颜。

　　“咦？大人你为何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啊……为什么要走啊？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好，那我等你回来哦。”

　　她等不到自己回来了，月夜想，心里刀割一般难受。

　　对付月夜不能慢慢法魔兼用耗他魔力和法力，这是冥界，即便分散精神出去支撑冥界也不能阻拦它源源不断的为月夜提供魔力和法力的事实。得速战速决，不能浪费了这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敌少我多的优势情况。

　　三途河底寸草不生，算是废了柳鞅的魔法。不过……

　　柳鞅踏地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和月夜扭打在一起。不过他是个力道极大的武修，魔力与他而言有没有都是一样的结果。

　　恰好也顺了月夜的意。

　　月夜抬臂挡下柳鞅一拳，挥出一拳的同时整个人迅速发生变化。待柳鞅定神再看去时，月夜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赤脚白衣、白发白颜白蛇旋立身旁的少年。

　　妖主雾隐。

　　先前百墓山围攻月寒时柳鞅就能感觉出来一方妖主的实力。那么一条小白蛇都能给予强力的压迫感，更不要说这曾称霸暗族的妖主。

　　妖力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柳鞅能明显感觉到双腿有一瞬的发软，月夜显然能在瞬间抓住这短暂的空挡，少年白蛇融为一体直奔柳鞅命脉而去。柳鞅大惊，下意识挥手阻挡，月夜身形一闪，凭着蛇的柔韧度硬生生绕过柳鞅挥手的方向，一手扣着他脖颈旁的动脉一手摁住他的手。

　　在月夜要张嘴咬断他动脉的前一秒，柳鞅俯身另一手撑地把月夜甩飞出去。月夜在空中转了下身子，灵敏的落地，往后拉了一些距离后又迅速扑去。

　　感应到魔法的波动，月夜急停了身子，用力踏地后翻落下躲掉攻击。看都不看那边一眼，奔着柳鞅就去。

　　这兄妹都什么毛病？柳鞅“啧”了一声，和月夜对了下掌，顺势反手握住月夜手腕，借力把他甩出去。

　　“上！”

　　又是一声令下，柳鞅命令随从去围攻月夜。月夜皱了下眉头，转身间消失于雾中。

　　“别让他伤到！”柳鞅吼间，一人已被活生生扼住咽喉直至失去呼吸。

　　灭魂之阵中，被阵主杀死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起死回生的机会，被杀死即彻底死亡，魂飞魄散，永眠在这三途河底。

　　柳鞅带的随从都不笨，见月夜进入了雾隐状态，都不敢懈怠，纷纷运气魔力法力，准备靠着天罗地网来对付这个麻烦的冥王。

　　可月夜毕竟是个冥王。

　　世人大多只知道黄泉魔法有冥界三水和冥界三花，鲜少有人知道冥界还有一种极度考验人对法魔力的元素：阎罗火。

　　是一种超过了冥火、融合了魔力与法力的火焰。

　　阎罗火一出，将这片本就寸草不生的荒地烧的更加荒凉。

　　月夜确实麻烦，如果没有准备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他反杀。柳鞅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算他没有准备，墨镜湖也不会给他失败的机会。

　　月夜还是想着擒贼先擒王，杀杀他的随从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压迫感。有些时候战斗就是得速战速决，月夜本想把他们都杀光给塞壬族陪葬，可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像是辛墨染对战争的预言。

　　柳鞅肯定留有后手，月夜心想，攻击时出现了一些些犹豫，是把他的后手逼出来还是……还是直接把他弄死？

　　他这边还在犹豫着，柳鞅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想办法把他引过来。”

　　这话被月夜听到了，心里一下子便下定了决心，取消了雾隐状态，决心一击毙命。

　　月夜这种人，一生光明正大，活的明明白白。既然对面的人只有武力，那要杀，便干干脆脆的用他仅剩的能力杀他。

　　柳鞅抓住的，就是月夜这种光明正大的性格。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月夜被刺的闭上眼，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除了塞壬喉，顺便把月夜也给我抓来。”
　　“月夜？他不是……”

　　“他肯定就在三途河底躲着。我听说……黑白无常就是被他用了灵魂分离之法，没有融魂珠，唯有一具肉身和一条肋骨……现在我需要他。”
　　“那可是冥王。”

　　“我知道，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一世才能做出一个出来的好东西，当年抓住了佐安翎的也是这东西……你注意些，这东西只能用一次，这忆往昔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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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

　　从忆往昔清醒过来的月夜急忙运转法力打算彻底摆脱忆往昔的影响，可惜为时已晚，一堆黏黏糊糊的已经缠住了月夜的手脚。

　　这东西他知道，第25世活捉了佐安翎的就是这东西。

　　“你真幸运。”柳鞅说，“这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被用来捉你了。你放心，墨镜湖抓了你绝不会亏待你，就当外出游玩一次……呵，祝你玩的愉快。”

　　这种讽刺的语言最能刺激到月夜。

　　可无奈这东西挣扎的越厉害困人困的越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东西慢慢吞噬了自己。

　　失去意识前，月夜最后看到的，是被夺了塞壬喉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