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66、第 66 章

　　清泉涧里仍是一片祥和，喝着香茗窝在椅子里看着天山那边的高耸雪山，有那么一瞬间左寻萧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第26世那个安静的时候。回到那个身旁有女儿有妻子，偶尔姐姐会来一次，偶尔辛墨染也会来看看的日子。

　　想起现在这窘境，左寻萧居然又忍不住想起来自己那个非正式徒弟和正式徒弟。

　　苏幸是个水系的小天才，在清泉涧里很少能找到一个攻击性的人，在大多数都是辅助的地方，随便一个会攻击的都是佼佼者，更何况苏幸这小孩一击就能通过“御”符的弱点击破自己的防御，就算放到清泉涧外也应不会吃亏。

　　再说蓝严，这小兔崽子实属有自己的主张，而且这兔崽子很喜欢先斩后奏，很多事都先做，做完在根据实际情况和自己意愿决定告诉哪位师傅。有时候压根就不让师傅知道，直接给师傅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左寻萧把喝完的茶杯倒扣在桌子上，整个人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稍稍休息了一会后，左寻萧慢慢睁开眼，看着雪山，喃喃道：“阴阳玉，各族最近有什么情况？”

　　各个领主都有一位贴身助手，要么是自己的朋友，要么是领族的忠臣，唯有清泉涧掌门这么个独特的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唯有一个人形的圣物。

　　阴阳玉化为人形，说：“各族最近还真有那么点情况。”

　　左寻萧点头，又闭上眼，缓道：“你说。”

　　“天界拥护了一个大概20多岁的年轻人为王，我觉得像傀儡，墨镜湖应该已经掌控天界了。”

　　20多岁？左寻萧知道人类的20多岁是个什么概念，大概是人类最风华正茂的那几年。这个年纪被墨镜湖推上玉帝之位成为他的傀儡，也不知道该夸墨镜湖聪明还是还心疼这孩子自此以后不能对自己的人生作主。

　　“哪的孩子？”左寻萧问。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个孤儿。”

　　“孤儿？难怪被墨镜湖选上呢。”左寻萧睁开眼，皱了皱眉头，继而又问，“知道他叫什么么？”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他自称叫初阳。”

　　“……”左寻萧沉默不语，视线却死死盯住了天界方向，“我知道这孩子。”

　　“嗯？”阴阳玉看他，“你知道？”

　　左寻萧还是不说话，许久之后才慢慢收回视线，幽幽道：“你还记得月夏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么？”

　　“杀她爸啊。”

　　“是，可你应该也知道，那是个老狐狸，什么都在他想过的事情里，他早就给自己找好了替死鬼。如果我猜的不错，找上的替死鬼应该是祁水汀。”

　　“祁水汀我倒知道，是天界风族一支家族，原先倒是蛮有地位。你这意思……初阳难不成是祁水汀的儿子？虽说年纪上也合适，但这孩子该不会认为墨镜湖是他救命恩人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左寻萧抖了抖肩，凭空唤出一张符咒放在桌上，伸手在纸上写了什么。阴阳玉俯身去看，发现他只是把“初阳”两个字分开了而已。

　　而后左寻萧又写了什么，把“初阳”的两个偏旁凑到一起，把两个后半部分凑在一起，凑出了两个不成字的字。

　　阴阳玉正想问这要怎么念的时候，就听左寻萧说：“多一点心眼，少一张嘴。”说着，他又在一旁写下了两个新字。

　　一个“祁”，一个“昭”。

　　“祁昭？”阴阳玉看向左寻萧。

　　“有可能。”

　　“可你不觉得……”阴阳玉在空中又写了一遍这个名字，“祁昭有点像个女孩的名字么？”

　　左寻萧想了想，心说女扮男装的可能性应该没有那么大，否认道：“应该不是，这么巧的事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多次。退一步讲就算他是女的，对情况也没什么影响。然后呢？其他族有什么消息？”

　　阴阳玉说：“暗族有点不太平，魔族薛家领了一队人开始造反，鬼族到还是那样……你猜古若尘从四圣地下来去哪了？”

　　“他能去哪”左寻萧无奈笑道，“去冥界帮月夜看家了呗，血族呢？佐安翎还好吧。”

　　“不知道好不好，据说先前卓榆做了场鸿门宴，宴席上凌、灵二家也在，佐安翎带了他徒弟去。也不知道哪来的刺客偷袭佐安翎，人到没事，只是现在血族到处都在传动乱将起，我倒也不想说是谣言，毕竟可信度也不低，你觉得呢？”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祝他好运呗。”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左寻萧什么好，说他心大吧，可他一点小事能记很久，算不上有仇必报却也算得上斤斤计较。可说他心胸狭隘吧，他又偏偏不计前嫌。这么一个性格复杂的人总是叫人捉摸不清，从第一世开始，他就叫人看不透摸不透。

　　阴阳玉这次没说完事情就回去，他反倒是陪左寻萧多呆了一会。

　　两个人相互沉默着过了有一会时间，屋外忽然杂乱起来，左寻萧看了一眼阴阳玉，抬手挥出一张灵符来。灵符上显示出清泉涧外守卫们大张旗鼓着不知道在防谁。

　　“干嘛呢他们？”左寻萧问。

　　“传闻阮青海徒弟是个影子魔法的，兴许来偷袭了。”阴阳玉回答。

　　“影子魔法？”左寻萧真没见过这种魔法，一时也有些好奇，对阴阳玉点了点头叫他回来自己的精神界，而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守在门外的护卫并不是真的人，他们是左寻萧用阴阳术做出来的玩意儿。有人袭击后他们便会给他信号，就算来了个狠人一口气把假护卫打的七零八落，他们也会在破碎之前把信号传给左寻萧。

　　这次护卫们没有传信号，只是迷茫的在四周转悠，所以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引发出一场骚乱。

　　左寻萧走出清泉涧的防御，头放在其中一个护卫头上，回溯着他的记忆。一通下来后除了他们感知到有人入侵外再没有其他物件儿。左寻萧也跟着纳闷，就算真是影子魔法小护卫也不应该什么都发现不了，怎么可能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乱找呢？

　　这么想着，左寻萧皱了下眉头，并上两指抵于额头，张开了个感知结界。

　　左寻萧的感知能力在几位领主之中仅次于冥王月夜，若不是冥王有着感知万物的能力，恐怕月夜也不敌左寻萧。

　　一打开结界左寻萧就明白了大概，这小子没在影子世界里入侵，用着控影术试探着绝对结界的防御能力，自己倒也在不远的地方。

　　这小鬼有那么点意思啊，左寻萧没忍住笑了一下，从他接手清泉涧以来，只有最开始那段时间里会有人不自量力的偷偷摸摸试探清泉涧的防御，他清泉涧掌门的名声打出去后再也没有人找死一般的来试探清泉涧。就算他深居百墓山多年，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件常识一般的事。

　　许久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左寻萧也来了些兴趣，心说来的只要不是他大徒弟，管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左寻萧扯了抹微笑，居然研究起这小鬼偷袭的路数来。

　　这不研究还好，一研究差点没让左寻萧误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诡谲的阴谋。

　　这那是试探的样子？这分明就是在敲门。

　　碰到结界就回，等一会后又碰，碰的每次都不是同一个地方。演戏？左寻萧想了想后排除了这个答案，跑这来演什么戏？比这好的办法多的是，就算是苦肉计也比眼下这骚扰强。

　　那他是在干嘛？总不至于是想见自己一面吧？

　　左寻萧觉得这个想法比刚才那个演戏还过分。

　　不像进攻又不像是骚扰，那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告诉自己点什么事？

　　想着，左寻萧甩手一道黑雷劈去，不远处的小鬼在虚空之中拉出一团黑影，径直迎着黑雷而去，最后包裹住黑雷，二者一同消失在虚空。

　　左寻萧一瞧知道这是影子魔法，心里觉得有趣，不轻不重踏了下地，无数道黑雷在地面朝着小鬼的方向延伸而去。那小鬼似乎也是踏地唤影，影子形成的结界疯狂超左寻萧扑来，倒有几分黯然的架势。

　　结界形成的那一刻，不远处的小鬼一下子窜出来，一拳打在地面，刺眼的白光在影子内又形成了一道结界。

　　双重结界？左寻萧心想，这小鬼对结界的驾驭能力还真是不低。

　　“在下于栩，不得已来偷袭，望掌门莫要介意。”

　　“我知道你。”左寻萧说，后退一步后仰躲开于栩一拳，象征性的和他打起来，“白泽族小少主，许久未见你离开百墓山，可是墨镜湖所迫？因何所迫？”

　　“此事并不是只言片语即可叙述明白，若有机会下次再议。”

　　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左寻萧心想，嘴上说着“明白”，手却在于栩做出结界被打破的假象同时画出一道七扭八拐的灵符，和掌心一并，重重打在于栩胸口。

　　在于栩惊诧的眼神下，左寻萧微微一笑，道：“小鬼，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墨家地牢里，何易秋是真觉得自己快要浮肿了。

　　昨晚于栩来过一次，他把夜寒珠给了于栩，要他想办法给左寻萧或佐安翎。于栩说墨镜湖要他去偷袭清泉涧，那就给掌门好了，结果何易秋又出尔反尔，说先别给左寻萧呢。

　　“先前左寻萧就极其维护血染，你若铺垫半天最后给他夜寒珠他反倒会以为你要威胁他做什么，等他知晓你的处境再把夜寒珠给他，也省的误会一场浪费时间。”

　　“行。”于栩应道，“你还好么？”

　　“嗯？我？还行吧。”何易秋说，好不容易离开了水，盘腿坐在湿冷的床上，晃了晃手上的铁链，给他看手腕上一条水蓝色的链子，“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幽蓝法杖，我现在没在水里都觉得日日夜夜在水里泡着，恶心的够呛。”

　　“你再忍一阵，等我想办法救你出去。”于栩说。

　　“你就别操心了。”何易秋笑道，伸手带着铁链哗啦啦的接近于栩，不轻不重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我自己能出去，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于栩觉得自己也许能猜到何易秋要怎么出去，像老妈子操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一般，“你别刺激催神针，失明我还有办法，你若再失语我可真没办法了。”

　　“放心吧。”何易秋又呼拉了他一把头发，“放心。”

　　嘴上答应的好，于栩心里却清楚这老不死的肯定是要弄掉催神针重新启用精神御物。他也能感觉出来，法术御物确实不比精神御物，光一点受水的影响何易秋就肯定不喜欢。

　　想办法想了一整晚，想到天亮于栩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能把何易秋救出来。

　　恍惚之中，于栩翻了个身，下意识捞过身边的东西抱在怀里。又闭眼睡了一会，于栩猛然想起了什么，“腾”的一声坐起来，头发炸着几缕，整个人都透着那么一股傻小子的模样。

　　“醒了啊？”身边传来的声音又熟悉又陌生，于栩坐起来的猛了，一时缓不过神来，拄着额头闭眼了许久才找着自己的声音，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

　　“喝点水？”那个人又问。

　　于栩又眯了眯瞪的点头。

　　直到水进了咽喉，于栩才慢慢回过神来，眼前也不再是黑蒙蒙的一片，渐渐有了光亮。

　　而后于栩看见掌门那张亲切阳光的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

　　“……”

　　于栩手里的那杯水，就这样掉在了被子上。

　　左寻萧满面微笑，笑得仿若春风拂面，而于栩则仿佛石化了一般。

　　两个人互相尴尬了很久，于栩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喃喃道：“掌门，我……”

　　谁知左寻萧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张口就说：“墨镜湖你不用担心，没人能窥视清泉涧内部。”

　　这下于栩可彻底没话了。

　　左寻萧看得出他没什么话要说，便随意坐到他身边，问：“你有什么把柄在墨镜湖手上？”

　　于栩本意就是要让左寻萧知道自己的处境，便也不会扭捏，直接道：“何易秋。”

　　“……”这次石化的变成了左寻萧。

　　他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何易秋。”于栩又重复了一遍。

　　“……”左寻萧被这仨字噎了一下，“行，何易秋，他是你……什么人？”

　　掌门大人觉得这小子可能会说一个“爱人”出来，他下意识的不想让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小伙成为那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的爱人，一把扣住于栩的手腕，郑重其事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他是你爱人。”

　　“……”于栩舔了舔嘴唇，无意识想从左寻萧手里挣脱出来，“他真是我爱人，我们已经灵魂相融了。”

　　“……”人和魔兽的灵魂可以有很多种相融的办法，灵魂契约是以契约的形式把两个人生生世世捆在契约上，契约魔兽永远都是契约魔兽，主人永远都是主人。但灵魂相融可就不是契约那么回事了。

　　毕竟灵魂契约之中，主人一死魔兽可以根据契约内容随意修改恢复自由身，或者主人也可炼化了魔兽将其变为自己的魔力。

　　灵魂相融，是非魔兽一族与魔兽相爱到极致的一种体现。灵魂相融讲究双方劫真心实意，此生此世，无论经过怎样的轮回往返，这辈子只许定一人，永世不得分开。

　　唯有其中一方甘愿放弃轮回转世以灵魂之态守护对方才可取消。

　　整个25世以来，第一对也是唯一一对灵魂相融是水影烨和月夜，结果水影烨为了成全月寒和另一个灵魂，狠心扔下月夜，放弃了和月夜的相认。

　　就算是苍瞳离尘，古若尘离染都没能达到灵魂相融这一步。

　　其一灵魂相融代价太大，是双方共享灵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死亡很有可能会拉着另一个人一起命丧黄泉。第二是一旦灵魂相融，会把发/情期的危害扩至最大。

　　魔兽的发/情和妖怪的不同，妖怪一般都会选择孤僻的地方一个人度过，但魔兽却可以使用药物压制。

　　魔兽与妖怪一样，一生只认一人，不喜欢断然也不会去耽误其他人，所以魔兽只会让灵魂相融的爱人帮忙解决自己的窘迫期。

　　当然这也不是最麻烦的问题，最麻烦的问题是，窘迫会跟随主导者而发生改变。主导者是非魔兽一族，像苍瞳和离尘，窘迫期便会一直伴着离尘，但若主导者一旦为魔兽，那窘迫期则会转移为他爱人身上，像于栩与何易秋。

　　“我真他妈的……”左寻萧没忍住自己，抓着于栩的手腕劲道又大了些，“整个27世以来敢这么疯的只有月夜那疯子，离尘都他妈的不敢，你……怎么你他妈也……”

　　于栩无辜的看着左寻萧，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什么错事。

　　左寻萧简直是越说越气，甚至无意识用出了教训自家闺女的架势：“你是不是百墓山呆久了脑子也变得只会喊打喊杀了？你能不能……”

　　“掌门。”于栩另一只手压住左寻萧的手，没把被他握住的手抽出来。“我想让他依赖我，我只有这个办法。”

　　“……”

　　一句话把左寻萧打回现实，罢了罢了，自己哪管的了人自小在百墓山长大的人。

　　“罢了罢了，你自己知道做什么呢就行。”左寻萧叹了口气，松开于栩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我跟何易秋只寥寥见过几面，对他了解不深，但是这个人……唉，别为他担心，他总能有办法独善其身。”

　　直到于栩假装从清泉涧里逃出来，他也没把夜寒珠交给左寻萧，他觉得如果被掌门知道这么久以来夜寒珠一直在何易秋身上的话，掌门估计会上门去找墨镜湖打何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