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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有幸 ...


  •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黑衣女子的记忆,眼前的画面让人如临其境,春风的畅意;夏夜的缱绻;秋晨的萧飒;冬雪的朦胧…
      画面中,一个两鬓向后挽作一团的清秀小姑娘背着大篓子,撇着嘴,脚划着地,正听一个妇人训话。
      “好好学!别想七想八的,你弟弟是男孩,他要读书的!你一个女孩子就别管这些了,将来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就跟着药堂的老大夫学认草药和药理,又能挣钱也算识得一两字!日后啊,替村里女人们看病,有个好名声,还愁没有婆家嘛!哈哈,想想就开心……”
      就在妇人唠叨的时候,小姑娘的心思已经被门外的给叫走了!门外的两个姑娘比手势,小姑娘比了比,表示一会儿就走。
      “哼!那姓牛的婆娘整天在我面前吹,自家姑娘怎么怎么优秀,气死个人!阿箬你可要好好学,给我争口气,知不知道啊?让我在那婆娘面前扳回一局!阿箬?说话呀!叶箬!”
      妇人一转身就看见叫叶箬的小姑娘猫着腰,要往门外走。叶箬回身见自家母亲一脸怒气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嗖的一下就跑了。
      叶箬:“我去采药啦!要不然就晚了!老先生要骂的!”
      来不及抓着人的叶箬娘只能在门口冲着街上大喊叶箬的名字,即使离得远远的也能听见。街上的人见怪不怪,毕竟这是司空见惯的场面了。
      溜出门的叶箬一阵狂跑,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而这些街道正是林清风进村来时所看见的。虽说是一个村却有个镇那么大了,里面有市集,有店铺,什么都不缺。路过村口,照例停留了一下,再接着跑。
      叶箬提着一口气跑到山脚下,赶上了一起采药的小伙伴们。
      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见叶箬气喘吁吁的,笑道:“叶箬你又被你阿娘唠叨了!这回你差点就迟了!老先生都点到前几位了!”
      一个包着头巾的小姑娘应和道:“是呀!是呀!这回可是老先生亲自带着大伙认药,要考的!若是耽误了,可就是最后一名了!”
      叶箬摸着脑袋笑嘻嘻的,很是无奈,“我阿娘就是爱唠叨,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呢!”
      还想再说话的小姑娘们被老先生一喊就应声跟上了,都铆足了干劲。叶箬偏就喜欢慢吞吞的,看着就没别人那样有干劲。
      叶箬有些无聊,跟着跟着就落到了队伍最后,穿过竹林,跨过小溪,叶箬的心思全然不在老先生的讲解上。站在空地高处俯瞰,村庄被山环绕,只剩一个出口,只见村门大敞,也不见几人出入,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山下炊烟袅袅升起,流水清净,人影隐约,看着熟悉又遥远。飞鸟掠过,携山风拂面,眼前景色静好,却扬起了别样的心思。在小伙伴的催促下,叶箬才回了神继续跟上。
      过了好久,众人才来到一处平地歇息,老先生布置了任务要大伙自己去找草药,就在这附近,一个时辰后再集合,以种类多少定名次。
      小姑娘们就爱闲谈,趁着有空档又开始聊上话了。
      “阿布,你知道吗?村里那个庙被清了!还是我叔帮的忙呢!”
      说话的正是梳着丫髻的小姑娘,叶箬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这些村里的事她们总是要知道的多。
      “小丫,你说的我早知道了!”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回应道。
      小丫:“你怎么也知道了!但话说回来了,为什么要清了呢?”
      阿布:“听大人们说,神明早就没了!去个病,求个事,讨个情,保个胎,发个财,升个官,母猪生崽,隔壁老王的狗瘸了腿等等。对了,还有老六九十老母噎着,求那石像都没回应过,还不如清了!原话就是这样的!”
      叶箬回想了下,应该就是早上路过那个庙吧!那是村里唯一供奉的神,想想也是倒霉,被这么多无聊的事求着。
      小丫站起,背起了篓子,“哦~这样啊!诶,你们也相信这里没有神明护佑了吗?”
      阿布背着篓子挠了挠脑袋,一脸困惑,“我说不清诶,我也只是听大人们说的!”
      叶箬也默默跟在后面。
      阿布和小丫困惑地相互看了一眼,转过头问身后的叶箬。
      阿布、小丫:“叶箬,你觉得呢?”
      叶箬也是猝不及防,怔愣了一下,才开口回答,“或许有的吧!自然而生,因信化形!再说了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为什么就一定要帮我们这些人呢!”
      二人见叶箬呆呆的,回答的晦涩不明,也是见怪不怪,她一向这样。
      小丫:“叶箬,我们三个一组,一起找。你要跟紧我们了,你笨笨的,就怕会走丢。”
      叶箬抓着绳子,抿着嘴唇,点点头。
      阿布在一旁催促道:“走啦!要不然就没时间了!他们走这么远了,我们要追上他们。”
      小丫和阿布拉着手一阵憨跑,还不忘回头催慢慢走的叶箬。
      叶箬不喜欢被这样赶着的感觉,应了她们后也还是慢慢走。
      叶箬就这样走着走着,眼前没了其他人的踪影,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环顾四周,自己站的这里是个小斜坡,这里除了树还是树,草密密麻麻的混作一块,自己原先就不识得几种药,更别提这些全部堆在一起的草了!看得人眼直晕!
      叶箬也只能无奈低头尽力寻找了,若找到认识的,也算完成了老先生的任务。
      叶箬踮起脚,往下面看去,好像看见了一抹红!不顾小坡陡,大着胆往前了些。再次踮起脚,往前一探,果真下头有一株鲜红的山茶花,小小一株,上面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小亮光围着。
      为了再看清一点,叶箬又往前够了够,一下子抓了个空,往前扑去,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叶箬一顿乱抓,趁乱竟把那株红山茶给拔下了,头撞到树,一阵晕乎。抬起手看了看手中发着光的山茶花,花瓣飘落,落在了破皮的额头上,叶箬闭眼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阿布和小丫带着老先生她们已经来了,大家很是担心的围在一起,看着刚睁开眼皮的叶箬。
      叶箬很是疑惑,怎的都聚在她旁边。
      老先生瞧了瞧叶箬的头和脸色,抬手叩了她的脉,摸着胡子呼出了口长气。
      “叶箬,哪里不适?头可还痛?”
      叶箬摇了摇头,只觉晕乎的很,眨了眨眼睛,缓了口气,醒了神,“没有,就是有些晕乎乎。”
      老先生听着没有其它不适才放下了心,吩咐叶箬好好休息,解散大伙下山回家。
      叶箬背着篓子,郁闷地走着,自己果真还是最后一名,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她娘交代了。端详着被自己连根拔起的山茶花,也是奇怪,好像就只有自己能看见它周围细碎的小亮光。
      “叶箬!”
      这声音吓得叶箬一激灵,抬眼一看正是自家阿娘,插腰怒视着自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来自己又要经历一番暴风雨了!
      叶箬讨好一笑,叶箬娘看得心里一阵发闷,她竟还笑得出来!
      叶箬娘气冲冲地走来揪住了叶箬的耳朵,边往家里拉,边数落不是。路边还有她的朋友和邻居。
      “怎么这么没用!又是最后一名,药堂还待不待啦?整天也不知道在瞎想什么,就揪着闲书看,就不听话!老娘累死累活的挣几个钱容易吗?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叶箬也不吭声,低着头站在院里被骂,心里一阵堵塞,特别是瞥见弟弟对着自己这边笑的时候,更堵了!而自己也不能怎样,只能低着头被骂。
      “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跟你的爹一个样,只会吃,不会做!你是没瞧见啊!小丫跟我说你是最后一名的时候,那个牛婆娘也站在旁边,我的这个脸啊!都没了!没了!只想找个地洞钻了!”
      说着,叶箬娘还用力地戳了戳叶箬的脑门,自己还越说越气。叶箬红了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怎么就不学学小丫,多机灵,回回是第一第二的!人家怎么就那么聪明,你怎么就那么笨!再看看人家阿布,看着沉稳,也是个肯帮家里干活勤快的!你呢,这么一躺,死相!看你以后怎么活,吃什么!笨死了!笨死了!”
      叶箬娘扯下围布连抽了叶箬几下,叶箬闭了眼,强忍着眼泪。叶箬娘依旧是不解气,把布重重地抽到叶箬身上,布就这么从叶箬身上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整个院子在叶箬娘进屋以后就静了下来,门外是路过邻居,耳畔是不知名虫子和鸟儿的鸣叫,令人莫名烦躁。傍晚的空气闷闷的,还有些粘腻,吸进鼻腔后不由发酸。
      叶箬睁开眼,眼眶红红的,蹲下身捡起围布,放在了院里的凳子上,抬头狠瞪了看热闹的弟弟一眼,背着篓子往楼上房间走去。
      关上了房门,叶箬把背篓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拿出山茶花,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叶箬哭够了以后,狠狠擦了一把,把窗边的花盆端来,给山茶花种上,山茶花依旧是鲜活的样子,闪着光。
      叶箬哽咽道:“我也想变得优秀啊!我也想变得聪明啊!我也帮忙做家务了呀!可是我不想这样,不想像这样,就这么一无所成也活不成心中要的样子!我也有想做的事情,坚持一生的事情!我想出去,去外面!”
      叶箬吸了吸鼻子,擦了脸上的眼泪,用镜子照着,看了看额头上的破口。已经愈合了些,没这么严重了。叶箬盯着镜中愁眉苦脸的自己,没有精神,深吸了口气,放下了镜子,趿拉着去床上躺着。
      太阳也落了山,叶箬在黑暗中睡去,梦里还见着了一个人。一个身披红纱,穿着红衣的美貌女子,她说自己就是那株山茶花,也是这片土地的神。
      一夜好梦,叶箬醒来的很早,换了衣服,见桌上花盆边有根木簪,随手就戴上了。洗漱一番,就下了楼!叶箬娘正端了一碗馒头,站在院里,拉着长脸,还是没有好脸色!叶箬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怎么面对她,踌躇地站在楼梯口。
      叶箬娘见了,气势汹汹地向叶箬走去,塞了两个馒头给她,拉过她,抬眼看了看她额上的伤。叶箬不敢看她,低头垂眸,盯着地面。
      “下次小心点!女孩子要保脸!走着吃吧!走吧!要上课的!”
      叶箬娘耷拉着嘴,转过身就去干活了。
      叶箬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出门去药堂了。就在她吃了几口后,后面的弟弟追来,塞了几个萝卜丝丸子给她,没打招呼就跑走了!
      叶箬总算心情好了些,咬着丸子,走路都比平时快了些。路过村口的时候,还是像往日一样停留了一会儿,但此刻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还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意味,就像要有好事发生一样的预感。
      叶箬带着好心情坐到了课桌后,小丫和阿布也来了,还特别关心她,特意带了小点心来给叶箬,叶箬笑着接下。不知道怎的,老先生问得问题叶箬都知道,教的东西竟一点就通了,没有以往的费劲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叶箬很是惊讶,心中确定了那株山茶花是真的神明,梦里见着的也都是真的!叶箬每天都边翻药书,边和那盆山茶花分享心事。梦里还常常见着那红衣女子,和她聊天,把她当成一个朋友。叶箬的药理知识不断进步,得了老先生不少夸奖,第一名虽不是她的,但也不是最后。小丫都感叹是叶箬摔了后因祸得福,脑子开了窍,变聪明了!
      一日叶箬从药堂散学回家,天竟出奇的下起了大雪,但叶箬还是喜欢慢悠悠的走,散步。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绵密的雪,看着就心生欢喜!在雪地里闲适地走着,路过村口依旧喜欢停留一会儿。
      望着雪中的村门,别有一番风味!落在眼睫上的雪花,模糊又清晰!呼气生烟,氤氲明净。特别是踩在雪上的沙沙声响,不免让人心态平静!就在叶箬收眼要走时,隐约见有一人影倒下,叶箬出于本能,就跑了上去。
      果真,村口躺了一个人,瞧上去是个书生,背着个书篓子,还挂着一个大包袱。叶箬赶忙翻开趴着的书生,让他仰面 ,看面容还是个俊朗的书生。正在叶箬想办法时,下工回家的叶父路过,帮着抬回了家。
      叶箬也算半个大夫,这书生额头滚烫,面颊泛红,也只是受凉高热,并无其它,叶箬煮了退热草药,书生喝下当晚就退了烧。只不过书生有先天不足,冬日身子就虚些,还要调养一阵子。书生醒来后自报家门,姓傅,正要上京赶考,冷天意外受寒高热,力竭倒在了村口。
      傅姓书生付了报酬,暂在叶家修养一阵,待身体好些就离开。
      每天傅姓书生都会在叶家院里读书温习,偶尔也会教叶家弟弟功课。与叶家人相处也是愉快,叶箬则爱听他谈经论典,他总有一番出奇妙绝的看法,有些竟还和自己合上了!
      一天下午叶箬在院子里拿着小刀,要剖了绑在板上的肥兔子,好看看它的五脏六腑,借鉴借鉴!可纠结了半天也还是下不了手,还差点让兔子跑了,匆忙放下刀,把它绑了回去。
      “你再纠结下去,兔子就要老了!”
      叶箬转过身,只见傅书生站在身后,噙笑望着她。叶箬见自己这样狼狈,很是不好意思!
      “傅公子你不在屋里看书吗?”
      听叶箬如是问,傅公子摇了摇头,和煦地走上前去,弯身拿起了凳子上的刀,递过。
      傅公子:“书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实践却一次都没有,把握总差一点!”
      叶箬知道他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恍然自若地撇了撇乱发,接过刀。
      叶箬自在提问:“傅公子博学多才,也懂医理吗?”
      傅公子腼腆一笑,只道:“因自小体弱,看过些医经论点,算略懂吧!我来帮你吧?”
      叶箬点了点头,坐下接着来,在傅公子的建议下,叶箬就真的成功了!她兴奋地提刀跳了起来,却不想躲闪不及的傅公子手臂内侧被划了一刀,叶箬懊恼不已。见叶箬慌乱自责,傅公子只是笑着安慰,让她放心。
      叶箬扶着傅公子去里屋为他包扎伤口,很是小心,生怕再次弄伤了他。
      叶箬低着头,不敢看他,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公子还是和气的说道:“无妨,皮肉伤而已,不算什么的!”
      叶箬皱着眉头,叹息自责道:“如果妨碍你考试怎么办?那不就是我的大罪过了!我也赔不了你呀!要钱,钱没有,要手,我舍不得呀!”
      傅公子听此笑出了声,“我伤的只是手臂又不是脑子,怎么会妨碍呢?况且只是浅浅一刀,看着血多惊心,未折筋断骨的,手没废!哼哼!”
      叶箬听他这么说,心里仔细一想,也觉自己糊涂了,自恼笨拙。可又想到自己医术一般,连最基本的也是勉强,不免又忧上心头。忧伤地盯着地面,很是失落!
      “我连最简单的都不行,小伤而已,还慌成这样!看来,学医到底是为难了!”
      傅公子:“那到未必!积累才是最重要的!我读书多年,到今日为止,也不过是经年的积累,才觉心里有字。医,更是如此!哪个坐堂先生不是年长多学!我坚信榜上有名,你也该信终有一日良医有方!说白了,自信攻坚,勤学苦练,持之以恒而已!”
      叶箬抬眼看去,只见眼前青年眼神明亮,坚定又自信。平白的,心,有点被鼓动了,竟也有点期待了!
      叶箬:“是吗?若是心中坚定,就会实现吗?其它的也一样?”
      傅公子不假思索,“自然!你心中有其它所愿吗?”
      叶箬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有的!我想出去,我有自己的期待!我也想像书中说的那样,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我该有自己的一番精彩!潇洒,恣意,畅快,不必事事掣肘,将自己的一切握在手里!这样也会实现的吗?”
      叶箬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很亮,有着浓烈的向往。
      傅公子见她如此,眼里多了几分欣赏,拍掌应和,“当然可以!怎的不行?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精彩!自己的东西就该握在手中!”
      叶箬很是意外,“你不认为是异想天开?笑我不知天高地厚?”
      傅公子:“怎会?这样才叫人佩服!无论男女,只要心存高志,便是与众不同!读书明智,只要人识了字,读了书中万千道理,就会明白,世人各异,各有各的志趣、期盼!”
      叶箬很是欣喜,终于有人明白,也理解,但依旧忧怅难散!
      叶箬苦笑道:“很难吧!一人到底难行长久!要说第一难,就是走出家门走出这村门的勇气。”
      傅公子不以为然,郑重道:“若你信我,我就与你做一约定,如何?”
      叶箬坐下,侧头从窗户向门外望去,依着落进窗棂的半寸阳光,看着平静,眼里却是浓烈的向往,以及难以言状的落寞!
      “若是我榜上有名,为人臣,就带你进京得你所愿!为你我相知之谊,如何?”
      听得傅公子的诺言,叶箬转过头,眼露惊喜,心情激越,期盼和忧虑在心里打架!可到底心中期盼高胜一筹,果断应允此诺。叶箬的眼里也有了以往不同的神采。四目相对,叶箬很是感激,又是欣喜,心里一下子满满的,是对未来的遐想与期待。傅公子觉得叶箬与他人不同,是在这碌碌众生中有着独特光彩的人。看着平平淡淡,静默少言,心中却另有天地!潜移默化令人欣赏!
      此生遇君,许得一诺,助偿夙愿,何其有幸!
      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结下一段深厚的情谊。可终须一别!叶箬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家歇息,迎面就见傅公子来告别。叶箬也是不舍,想了想,就带他去之前被清了庙。这里一般没有人来,偌大的殿堂空荡荡的,她还特意带上了那盆山茶花,郑重虔诚的把它放在了以往放石像的石台上。
      叶箬认真地对傅公子说道:“这里原本是一位保地方平安的神明的庙宇,这盆花放在这,你就当做神像,虔诚祈愿!一定佑你!”
      傅公子见她一脸认真,想来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也就按她说的照做了!
      傅公子双手合十,虔诚念道:“人人所求不外乎功成名就,财到福来,体康气顺,妻贤子孝,高堂长寿,亲喜友爱,合则也不过万事胜意、心想事成这二词,我的心很大,一时贪心,便就求这二词吧!”傅公子停顿了一下,低头思忖,忽又转过身来,浅笑着满脸真诚地对着叶箬衷心祝愿道:“也愿你,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叶箬笑着点了点头,认真道:“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傅公子临走前告诉了叶箬落脚地址,以便寄信联络。
      叶箬回到家就听隔壁王婶向自家阿娘说八卦私密,还说得有板有眼。自家阿娘以往听了都是笑呵呵的,今天却意外地越听越沉脸。王婶见叶箬回来就马上讪笑着说要离开。
      叶箬在她离开后,好奇地问自家阿娘。叶箬娘看上去很不高兴,看叶箬的眼神有些担心和怀疑。
      “阿,阿娘,王婶和你说什么了?你干嘛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叶箬面对着自家阿娘的这个眼神,说话都有些虚了!
      叶箬娘:“她说你和傅公子走得有些近,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叶箬听了立马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只是朋友,真的!”
      叶箬娘看着半信半疑,却也仅仅是严肃叮嘱道:“是这样最好!你也大了,女孩子家矜持些!注意点,别再落人话柄了!不然以后在村里都嫁不得好人家!”
      说着叶箬娘就回屋里干活,留下叶箬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叶箬有些不安,今天的事让她很不舒服。原本像王婶这些好事的胡诌其他人的事自己不理就罢了,可现在关于自己了,不由得恼火不忿。越想越气的叶箬闷着脸回房间和山茶花诉苦了!
      一眨眼叶箬已经十六了,和傅公子偶尔通信也通了两年。傅公子在信上说自己头年就已榜上有名,为人臣。可还只是朝中末流,事多忙碌却不得重用,心中所想不得施展,苦恼不已。分身乏术,现在未能接叶箬来京城,就推迟了。叶箬只能接着等了,继续学着医术,以后也能是一技之长。
      眼溜的王婶不停地向叶箬娘介绍村里的年轻小伙,可都被叶箬以要潜心习医给拒绝了!叶箬娘无论再生气,叶箬硬是不点头,叶箬娘也无法,只好由她了。
      可村里却开始接连发生怪事,年轻男女无故倒下,月夜转醒不能入眠,行为怪异,呼之不应,或有苍白清醒体弱者,其后皆体表血行呈黑色纹路,由下至上,若行至脸面,少有几人癫狂袭人,噬血腥。若疫似邪,非人间症!
      人心惶惶,皆惧怕不已!村长带头将病者集中于先前空庙。药堂人手不够,叶箬等姑娘也跟随老先生出面诊疗。在空庙里,叶箬穿行与病患之间,心里有个独特的想法,这些不是病!
      叶箬把这些写成信,告知了在京城的傅公子,可最近傅公子都没了音信。这里离京城说远却也不远,半日快马就到。可村长把这些情况报上京城,京城也是迟迟无回应。
      灯下,叶箬盯着山茶花握笔空想,眉间尽是惆怅,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只觉坏事临近。
      叶箬娘推门进来,见叶箬这样,拿起桌上叶箬刚写好的信,气势汹汹地大声质问。
      “这些是写给傅公子的吧?啊?怪不得,怪不得天天地发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原来是这样啊!做美梦呢!”
      叶箬不明就里,站起想拿回信,却扑了个空,叶箬娘抬手就给撕了!
      叶箬只能强忍火气,压着性子道:“没有!不是那个样子的!村里刚发生了这些,村长上报京城迟迟不应,我也是想抱着试试的心态,想写信给他试试看!”
      叶箬娘显然是不信的,连日来的坏消息,叶箬早出晚归,叶箬娘自从上次警告了叶箬后,叶箬都很少和她讲话了,还常常寄信京城。她莫名地害怕!叶箬总有一天会离这而去的想法在这个档口紧紧抓着她的心口。现在人人都很是压抑,无处发泄,捕风捉影是常事,一根稻草都能崩了情绪。
      叶箬娘看着叶箬不耐烦又气愤的眼神,气急抬手打了她一把掌,叶箬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娘亲。
      “王婶的话我原先也是不太信的,现在我相信了!扒上傅公子好当官家太太,是不是?要离开这里,撇下我们一家,是不是?好做你的春秋大梦!”
      叶箬娘压着声,却越说越激动。
      “没有!没有……”
      叶箬没说完就被叶箬娘抢白了!
      “你在做梦!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也不想想,你配得上吗?在这里嫁个勤快干活的,生子持家就这么平安过一生,就是天大的福气!”
      叶箬听自家阿娘这么误会自己又不听劝,好气又无奈,接连几天的劳累让她很是无力,红了眼眶,撇过头,强忍着眼泪。
      叶箬娘掰过叶箬的脸,强硬地要她面对自己,叶箬不想面对着她,却又推不开,只能闭着眼睛。
      叶箬娘哽咽着道:“听我说!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不服也得忍着!”
      叶箬即使闭着眼睛,眼泪却还是从眼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好!即使你真就跟了他,你也只会是个姨太太,小妾!任人使唤,命也得任那些人捏着,你老实,又不会说话,这样你怎么活得下去啊!这才是真正的苦,到时候,我和你阿爹,你弟弟,怎么护得着你!别就这样糟蹋了我给你的命!阿娘辛苦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你白白就这样糟蹋了!”
      叶箬娘这样强势的人竟也哭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使劲劝叶箬退下这步路。
      “醒一醒!就认了吧!认了吧!”叶箬娘还拍着叶箬脸,试图让她清醒。
      可叶箬却难以忍受,她娘压地她快喘不过气,总会爆发!这只是她娘的认知罢了!从小,她娘都是这样单方面的认定自己所认为的是真相,从没问过她,就这样定了她的人,她的一切!
      叶箬气极,悲极!反而笑了!一把扯开叶箬娘的手,咬着牙,颤抖着说道:“你就这么看我的?连我一句解释都不听就定啦?哈哈哈!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无能,无用!可悲!还这么龌龊啊!哈哈哈!”
      看叶箬又是哭又是笑的,叶箬娘开始有些害怕了,慌了,想再抓住她,可又被叶箬推开。
      叶箬退后几步,厉声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你!离你们远远的!我受够了!受够你的自以为是了!你只会认为我是在你眼中的样子,胆小又懦弱,无能又没用,就该,就活该这样在你的安排下,草草过这一生,也算圆满!在你看来就是天大的恩赐!我受够了!”
      叶箬娘想向前抓住她,叶箬又后退了,再次抓空了手。
      叶箬抹了把眼泪,继续控诉道:“我是个一个人,我有自己想要的!有自己想做的!凭什么?凭什么都要听你的?傅公子,哈哈哈!傅公子是说过要带我离开,可不是去做他的什么太太,只是想给我一个我想要的自由!一个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远远的!”
      叶箬说到激动处,晃悠了下,差点动作过大把自己弄摔了。
      “即使最后一个人,也比嫁了你们说的那些人要好上一万倍!那也畅意!顺心!”叶箬盯着她娘恨恨道:“你们自私又懦弱,只会苟缩于你们自己认为的安稳中,却也想把其他要出头的人也给按回去,不许他们奢想,强压着他们,并抹杀个干干净净,变得和你们一样麻木!然后告诉他们,嘲笑他们,那只是妄想,白日梦!不过是一个傻瓜!你等着看吧!我会去追求我想要的,我会过得比你们都好!”
      叶箬娘觉得叶箬有些疯魔了,她从没想过叶箬会这样说话,会有这种想法,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脱离了她的认知范围。
      叶箬娘再次去拉叶箬,这次是抓住了,可叶箬挣脱开,跑了出去。叶箬娘无论怎么喊也喊不回她,自己还崴了脚,跌坐在院中,任她跑远了!闻声赶来的叶父连忙扶起叶箬娘,叶家弟弟站在门后,看着她跑远,很是淡定,仿佛这一切迟早会发生,并无力挽回一样,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大门后的空空如也!
      叶箬跑着跑着,竟鬼使神差地跑到村门口来了。此时已入晚,行人也没了,只剩空荡荡的黑,村门外的路也淹没在无尽的黑影当中,混沌一片,看不清楚!
      叶箬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或许是今晚的事让她一时脑热,抬脚毫不犹豫地就走过去,很是迅速。停站在村门口,脑中两种想法在交杂,一个让她出去,一个让她留下,连着呼吸也局促了!但想着过往种种,叶箬又是很不服气,紧紧握着拳头,让她出去的想法逐渐强盛。
      或许是抱着怨气吧,叶箬向前了几步,抬脚就要跨过去了,可真要到那一刻时,心里又开始害怕了!抬起的脚迟迟跨不出去,但害怕到底太过强烈,连自己都说服不过。身体因自身争斗而颤抖,最后因自己的拗不过,放下了脚,转过身,背对着村门,闭着眼!
      叶箬到底是不敢,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呼了出去,睁开眼,看见的只有因寒冷滞留在空中的雾气,模糊了双眼!
      瑟瑟冷风,吹得叶箬头脑清醒了些,心里没了方才因气愤、不甘、委屈而产生的冲动,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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