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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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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太过深沉的梦,醒来时便恍如隔世。客厅里没有开灯,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孟美岐躺在沙发上,看着墙壁上的挂钟一格格移动步伐,心脏也在轻轻跳动着。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也许今天只是小时候的某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她看着最喜欢的电视节目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父亲还没下班,母亲正在厨房做晚饭,香气四溢。
可其实她很清楚,很多年过去了。
说物是人非,不为过。
因为睡着的地方不对,脊背与胳膊上的肌肉还在泛酸,身上也没有一点力气。孟美岐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坐了起来。没有间歇的工作,让她即使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也无法完全脱除疲累,身体被透支且一时难以修复的感觉很糟糕。孟美岐垂下头,手指陷入发丝,沉沉地叹了口气。
啪嗒一声,灯被打开,光线流转,霎时间将孟美岐从混沌意识里拯救出来。孟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接了杯水走过来:“醒了吗?”
孟美岐直起身,接过孟父手中的水杯:“嗯...醒了。”
厨房门被拉开,孟母叫了一嗓子:“她爸,把桌子张罗一下。”
孟父答应了一声,将餐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孟美岐也站起身,走进厨房帮孟母端菜。这一顿晚餐的内容非常丰富,可能是在自己刚睡着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孟美岐闻着勾人的菜香,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比起从前,这一顿饭要热闹许多,孟母问起自己的行程工作,了解了这一行业具体是做什么的。也给自己说起这附近的变化,谁家搬走了,新面孔有哪些,那些缺失掉的岁月,似乎在一道道配着家常菜的对话中渐渐补全了。
这种聊天内容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感情方面的事,尽管孟母问的很隐晦,也许随便糊弄一下,说点好听的话就能暂时揭过了,孟美岐却没有这样做,她很清楚的明白,把问题隐藏起来只会招致更大的腐烂,她不可能放下吴宣仪,便只能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的坚决态度,让气氛便骤然降至冰点,直到一顿饭结束,都没有人再说话。
吃完了饭,孟美岐穿上围裙,主动帮孟母洗涮着锅碗。孟母始终沉默,看起来并不想聊天,孟美岐也不介意,就说起自己工作时听到的那些明星八卦,想到什么说什么。凉水混合着泡沫从指间流下,所有碗筷都清洗干净后,孟母难看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把厨房整理干净,剩菜都放进冰箱里之后,孟美岐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散散步。一只鞋还未穿上,孟父忽然过来将人拉住。在客厅地毯上摆了个小桌子,放两个酒杯,都点上,自己费劲巴拉的盘腿坐下,又冲孟美岐指了指桌对面。
看这副架势,是想和自己谈一谈。一向不怎么问事,从来没有和自己谈过心的孟父突然这么做,让孟美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有点受宠若惊,抬眸看着孟父的脸色,慢慢坐下来。
也是挺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实际上,在家里的时候孟美岐也很少能看到父亲的正脸,除了家长会必要的露面,和母女俩偶尔的不开心之外,他很少参与自己的成长与生活。
“明天有工作吗?”
“没有。”
孟父似乎并没有说些什么的打算,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孟美岐看着他的脸色,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只得配合他的节奏往肚子里灌酒。孟母坐在沙发上,看向这边,沉默不语。
不知道是第几杯酒见底,天花板开始扭曲了形状,握住酒杯的手指也逐渐麻痹,孟美岐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用了的闭了闭眼。
孟父抬眸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放下酒杯,坐直了身体。
孟美岐本就肤色白,喝醉了以后整张脸都透着淡淡的酒红。耳边的碎发滑落,眉眼低垂,眸中的光聚拢不定,俨然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
孟父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孟美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吴宣仪。”
孟父低下头,似是无意询问,眼角却漏了点严苛出来:“你就非她不可吗?”
下意识坐的端正,因酒醉而朦胧的意识瞬间聚拢,孟美岐坚定道:“非她不可。”
孟父抬头,和孟母对上视线,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可多年的默契让孟母瞬间懂了。
这种事,没办法的。
孟母抽了张纸巾抹了抹眼睛,嘴唇紧紧抿起,侧过身去,不再看向这边。
孟父低下头,继续往孟美岐的杯中倒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一整瓶酒见底。
孟美岐其实酒量甚浅,喝到这会,脑子已经开始犯晕了,手掌撑着地面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孟父垂着眼睛,看着她一举一动,仿佛是注视正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没有伸手帮忙。
胃里直向上反的恶心劲让孟美岐下意识走向了阳台,摇摇晃晃的靠在门上。一轮弯月在天上挂着,些许凉风吹过来,让孟美岐在一片混沌中越沉越深,直到本能将所有意识占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孟美岐揉了揉眼,努力看清屏幕上的字体。颤巍巍的手指点进了拨号界面,她没有刻意去查找某一位联系人,而是直接点下了第一位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我的手机密码是你,第一位紧急联系人是你,备忘录里都是你,若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在一起,可能某一天我意外死亡,别人才会发现,原来孟美岐有一位从未放下过的人,是你。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而后电话的主人似乎远离了声源,渐渐静了下来。
“喂?是美岐吗?”
嗓音有些哑,是刚刚哭过吗?
孟美岐握紧了手机,心脏被高高的提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很想问问你怎么了,还想把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也说一说,可是她只是沉默着,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呼吸声,沉默着。
电话始终接通着,却一直没有人说话,不断钻进耳朵的清浅呼吸声,让孟美岐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近在身边,伸手可触,又似乎遥不可及,让自己无论如何都摸不透,抓不住。
吹了几分钟的冷风,终于让孟美岐的意识清醒一些,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那么自己这种行为应该很打扰她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孟美岐有些慌神,手忙脚乱的想要挂断电话,却因为手上没力气而不小心将手机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清脆无比,霎时间砸碎了孟美岐薄弱的神经。
蹲下身将手机捡起来,侧边上的一道裂纹歪歪扭扭的贯穿了整张屏幕,孟美岐绷着脸,想要按亮屏幕,才发现手机已经无法开机,电话彻底被挂断。
毫无预兆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孟美岐将无法开启的手机捧在手中,沙哑的嗓音一遍遍重复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在孟美岐失手将手机摔落之后,孟母害怕她没站稳也摔着自己,便走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站定。见她蹲在地上不再起身,还以为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却听到了孟美岐对着手机压抑的低语。
那声音中的绝望让孟母不敢置信,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一向开朗的女儿有一天也会痛苦至此,仿佛被一把击剑击中心脏,眼眶瞬间泛起红。
她蹲下身,很想抱抱自己的女儿,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地区却是本地的,孟母站起身走进客厅,理了理情绪才将电话接起:“喂?您好。”
“阿姨您好。”
是很熟悉也很好听的女生嗓音,孟母一时间却没想起这是谁:“你是?”
“我是吴宣仪,美岐从前的...同学。”
下意识捂住手机下端,孟母抬头和孟父对上视线,显然他也听到了电话内容,眼中有着明显的诧异。
孟母看了眼还蹲在阳台上的孟美岐,嗓音有些颤抖:“啊,我想起来了,你找阿姨有什么事呀。”
对面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阿姨,是这样的,刚刚我和美岐在打电话,她那边突然响了很大一声就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提示,她微博上说今天会回家,我有点害怕她出什么事,所以想问问您,她现在还好吗?”
孟母的神色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才回道:“她没什么事,就是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没关系,别担心哈。”
“...嗯...”明显松了口气。
“那阿姨,我就不打扰你...”
“等等,”没来得及细想,下意识将她叫住。方才孟美岐压抑的低语又在自己脑海中回荡起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为了她甚至和自己家里多年不曾联系,她付出了这么多,那你呢?
你知不知道,美岐喜欢了你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可是这种话终究不能问出口,孟父拿来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孟母用力的握紧手机,有很多话想问,她却清晰明白,任何一句话都是不合适的。
“阿姨...?”
深吸口气,孟母清了清嗓子,笑道:“啊,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美岐的关系真不错呀,这么多年了还一直有联系。”
语气中多了一丝慌张,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我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一直都有在关注她。”
孟母点点头:“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嗯…”似有一瞬间的迟疑:“我现在…和男朋友一起在外面。”
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孟母皱眉:“男朋友?”
听到这个词语,孟父也看过来。
“嗯,是的。”
孟母看向阳台上的孟美岐:“啊...和男朋友在一起啊,那阿姨就不和你说了,在外面玩要注意安全哦。”
美岐,你的挂念,她并不知道啊。
“嗯,会的,谢谢阿姨,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您,”说到这里有些犹豫:“阿姨...我还想问一下,刚刚那通电话突然挂断,美岐她...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没有。”
孟母道:“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