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满宫明月梨花白（结局番外四） ...
-
赵昀早在沈嫃下床时便已然醒来，望着沈嫃独倚窗下的模样，他的心猛然揪紧。
他怕极了她此刻的超脱尘世之态，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顾不得再仔细穿履，赵昀直接跣足下榻，走到沈嫃背后，紧紧环住了她，用力去感受她的温暖。
他早已是成熟的男子，鲜少有跣足这样不稳重的举止。
他所有的失去冷静或是不管不顾，都只因为沈嫃一人。
赵昀贴在她鬓边呢喃：“今日回宫后，你便郁郁不乐。”
沈嫃茫然遥望天际，“佛经有云：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昀，世间安得事事圆满呢？”
他微微哽咽，眼眶微红，强撑着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圆满。我不在乎世俗的指摘，更不在乎世人眼里的所谓对错，我只在乎你能否开心。我很庆幸如今有了至高的权力，因为这样我便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不会有旁人知道我们的事，你永远不会处于难堪的境地。万事有我担着，你……”
未等他说完，沈嫃忽然转过身来轻轻拥抱他。
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他是连命都可以不顾，豁出一切保护她的人呐。
翌日，太极殿朝会。
鸿胪寺少卿出列启奏：“禀陛下，臣昨夜接到驿报，北戎老可汗贵由，已于三日前薨逝。现今继位者，乃贵由第四子硕德可汗。”
赵昀庄重道：“既如此，荣宁公主可有上书乞回朝？”
鸿胪寺丞出列躬身答曰：“回陛下，荣宁公主已再嫁硕德可汗。”
赵昀微微蹙眉，肃容道：“可是公主自愿？”
宰辅卢琮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出列，“陛下，荣宁公主和亲一事乃先帝所定，更改不得！自她远嫁北戎之时，便已注定老可汗薨后，必得再嫁新可汗。这事无论公主自愿与否，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我泱泱上国，不可反悔接公主回京，否则便会落的背信弃义之名。”
崔阁老亦附和道：“陛下，卢阁老所言极是。为一和亲公主，失了上国风范，当真不值啊。况且荣宁公主已有老可汗之子，召其回朝，恐断其天伦之乐。更要紧的是，这是先帝亲自定下，更改不得！”
年轻的帝王缓缓起身，俯视众臣。
他的神情很是平和，然而威仪尽显，话语铿锵有力：“朕既践祚，今日便定下一道旨意！自延德朝起，后世嗣帝，不得再以公主远嫁和亲！”
卢琮微叹：“陛下请容老臣一言，能以一公主换和平，实在合算，不应废止啊！”
韩继德略一思忖，当即出列：“臣通议大夫韩继德驳卢阁老之言！若边境和平只能以公主和亲去换，岂非显得我朝庸弱。大丈夫当以保卫家国为己任，如何能为了一时苟且偷安退缩至此！”
崔峋亦出列，朗声道：“臣中书侍郎崔峋附韩通议之言！”
崔阁老闻言，瞪了崔峋一眼，却也不再说话。
赵昀对卢琮温声道：“阁老所言，虽有为民生养息之虑，然，如今国力强盛，将领颇多，不可再行退避之事。无论北戎、西夏、高丽、琉球、安南，如敢生乱，朕，定当不恕。”
卢琮乃四朝元老，一向主张谨慎保守。眼前的帝王虽和颜悦色，却英姿天纵、异常强势。
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片刻，他苍老的面庞浮现出笑意：“老臣，谨遵陛下之意。”
青年武将们亦意气风发，声洪音亮：“臣等谨遵陛下之意，定不负陛下期许！”
后宫，霞霏阁。
沈嫃与毓太妃下棋，云谧坐在沈嫃旁边观棋。
永康长公主珑佶、庆襄长公主令彤则被侍女们簇拥着玩蹴鞠。
“今日怎的不把令宜带来？”
毓太妃笑吟吟地落下一白子，回答沈嫃：“眼瞧宜儿婚期将近，臣妾将她拘在阁中学女红呢。”
云谧不解：“姐姐也太严了些，乐昌长公主来日出降，按例有侍女仆从一二百人随之，岂会缺了针线伺候之人？”
毓太妃摇摇头：“战国策有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公主虽贵为帝女，然而与夫君相处，不可一味以势欺压，得用心，方能有夫妇一生喜乐。”
沈嫃不觉微笑：“我们宜儿是公主之中最为端娴淑秀的，定会与夫君琴瑟和鸣。说来若不是崔岫年长等不得，我是真想再留她几年啊。”
“娘娘厚爱宜儿，臣妾省得。臣妾亦不舍宜儿，只是先帝赐婚时定下的婚期，实实不好违拗。”毓太妃说着说着，心中愈发对先帝赵赜埋怨起来。
此时内监忽来禀报：“娘娘，蜀王殿下有事求见。”
沈嫃一愣，“快请恒儿过来。”
内监们领命，自至宫门处引蜀王入内。
毓太妃和云谧欲回避，沈嫃制止：“无须劳烦你们，恒儿既有话说，便让他随我进东室罢。”
霞霏阁东室，蜀王赵恒郑重地行过礼，沈嫃问道：“恒儿，究竟何事？”
他沉默须臾，方启齿：“儿臣不想成婚，不愿害了裴氏的小娘子，更不愿辜负兕奴。”
她颇有些无奈，温和劝道：“恒儿，你怎么就这般倔强呢？”
赵恒痴痴落下泪来，“自兕奴去了，儿臣没有一日是高兴的。如今先帝驾崩，儿臣，儿臣方敢口出此言。”
沈嫃心头一酸，“傻孩子，你母妃可知你不想成婚？”
他的神色平静而萧索：“母妃不知。”
“昔年先帝已明旨赐婚你与裴玄彦之女，现下你若悔婚，才是真正害了裴氏女郎。你不愿娶她，旁人只会以为是她的缘故。那么，她不仅无法再行婚嫁，裴氏一族很可能还会为了保全其余女郎的名声，迫她自尽。”沈嫃叹气。
赵恒羞愧低头，“明明是我的缘故，我当真不想牵累到裴姑娘，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墙角红漆案几上，两三枝鲜妍带露的桃花立于冰裂纹青瓷瓶中，开的十分清丽怡人。
“恒儿，这便是女子的宿命，你我皆无力改变。”
他怔忡不语，良久，方道：“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人生这般苦短，却也不能为自己活一回么？”
沈嫃凝眸于墙角桃花，“前赤壁赋所言极好。只是，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满宫明月梨花白（结局番外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