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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齐凌 ...

  •   一年前,县衙。
      赵齐凌被公人推搡着,踉踉跄跄的进入了县衙大堂。他的脑袋有些发昏,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处伤痕在发热作痛。他已被关在大牢里三天,身上爬满了臭虫和虱子。三天里,狱卒们把他拖出来六次,每次都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皮鞭、棍棒,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身上,打的他暗驴一样乱碰壁。三天里,狱卒只给他喝了一碗浊水,吃了一碗馊饭。他感到饥渴难挨,浑身疼痛,身上的血八成让臭虫吸光了。
      他感到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再过三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但是他却不后悔。

      那天清晨。
      “赵哥……不好了……俺家掌柜的让俺来告诉您……县老爷的侄子陈彪,在集上欺负你大姐呢……俺掌柜的说,快去,去晚了就要出大事了……”镇上狗肉铺的小伙计阿果,急火燎毛般的窜了进来,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齐凌大吃一惊,手中茶壶怦然落地,溅起了热水和“腾腾”的蒸汽。随即就有汹涌的烈火烧热了他周身的血液。他右手一按柜台,身体翩转飞起,轻快的跃了出来。仓促间他顺手抄起了顶门的枣木棍子,身子一拧就到了大街上。
      赵齐凌是整个县中武功最上等的人,不少人听闻他的大名不远万里来同他一争高下,却没有一人能如愿。但赵齐凌始终遵守着师傅教给他的道义,因此,那些人虽落败,但在临走时总要抱拳,叫他一声大哥。
      赵齐凌沿着街道奔跑,耳边刮着呼呼的风。他感到沸腾的血一股股直冲脑顶,耳为之轰鸣,眼为之昏花。他看到,在济生堂和李锦记杂货铺前面的空场上,一群人拥挤着围成一个圆圈。
      他看不到人群里的情景,但他听到了大姐嘶哑的叫骂声和他的侄儿宝儿、狗儿的号哭声。
      他一声长吼,狂兽般跳跃而来。
      众人纷纷为他闪开一条路。他看到,那个野狗一样的畜牲正用手,摸着大姐的身体。大姐用双臂慌乱的遮挡,几个陪伴着陈彪逛街的侍卫,站在一边,拍着手哄笑。宝儿和狗儿,在地上滚着趴着哭着。他狂叫一声,好像受了重伤的猛兽,手中沉重的枣木棍子,挟着一股黑红的风,砸在了背对着他的陈彪闪着油光的后脑勺子上。他听到枣木棍子与陈彪的脑袋接触时发出了一声粘腻腻的声响,手腕子也感到一阵震颤。
      陈彪的身体古怪的往上窜了一下,随即软了。众人一声惊呼,那几个侍卫杵在原地愣了一阵子,便朝赵齐凌扑来,他脑子里的沸腾的血还未退下,棒子挥起挥落,师傅交给他的招式几乎没有过脑子,手上就已使了出来。当他清醒时,四周已换了样子,几个面露凶色的侍卫狠狠盯着他,赵齐凌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呜———喂———”
      大堂两侧比较阴暗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低沉整齐的声音。
      这时,押他的公人在他的膝盖窝处踹了一脚,他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
      跪在地上,他忽然感到不应该窝窝囊囊任其处置,看这阵势,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死出个英雄气概。
      “堂下跪着的!报上名字!”知县老爷一拍惊堂木,清脆的响声在大厅里飞溅开来。
      “赵齐凌。”
      “大胆刁民赵齐凌!为何害我侄儿!”
      赵齐凌冷笑了一声,挺起胸,眼睛直盯着知县老爷道:“你那侄儿猪狗不如,光天化日下在街道污辱我大姐,替你管教他还脏了我的手!”
      “好大胆子!”知县老爷双目圆睁,两腮涨的通红,上身直哆嗦。
      “来人!乱棒打死!叫他给我侄儿偿命!”说完,用尽全力拍下惊堂木,“啪”的一声,震的两旁侍卫耳朵翁翁响。
      一个穿着官服的大汉应声上前,一板子下去,赵齐凌便觉得眼冒金星,几大板子后,四肢便麻木了,耳又听一声风呼,正当他准备再受一击时,忽听得一声大呵,板子一滞,堪堪停在了身体上一寸处。
      赵齐凌惊愕的抬头,却只见得一白衣青年出现在门外,身后一队披甲侍卫,缓缓踱进堂中,青年顺光而来,看不清面容,却在周身镀上一道耀目光边。经过他时,青年眼都没动一下,赵齐凌却如同看见天神下凡,张着嘴却哑巴一样说不出话。
      侍卫们直愣愣的盯着来人,虽没见过,但觉得气度不凡,便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整个县衙的人,包括白衣青年一干人,都盯着知县老爷的那张干瘪的长脸。
      赵齐凌也艰难的扭过头,却瞧见知县老爷冲血般的红脸渐渐发了白,眼睛直勾勾的,嘴巴颤动了几下,才嗓音沙哑的说喊道:“三———三皇子殿,殿下。”
      “这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回来?”
      “怎么会是他?”
      “完了完了……”
      众人一霎时炸开了锅,骂声,惊叹声,一时不绝于耳。
      “肃静!”
      随行的披甲侍卫中一格外高壮的男子突然一吼,震的地面似乎抖了抖。原先嘈杂的大堂一下子彻底安静,一个侍卫不经意碰了碰腰间的大刀,“叮———”的一声脆响久久的回荡在大堂之中。
      “拜见三皇子”
      整个堂中的人忽然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从大堂上方看,只看得一片乌压压的人头,而那处于黑色中的一抹白便显的更加耀眼。
      不知为何,也许是很久未见过这样明亮的颜色了吧,赵齐凌久久的望着他,仿佛一阵巨大的冰浪在他与水榕间冲荡,把他们隔在外面,关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与堂中的人和活动完全隔绝。
      的确,他看见了水榕的一举一动,可是他无法理解,他听见了水榕说的每一个字,可那些字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单元,他已失去了将它们串联起来的能力。他看见知县老爷跪在地上,然后被披甲侍卫拖走,看见一群人走近又走远。但在赵齐凌眼中,全都如同木偶一般,失去了意义。
      “你愿意从今以后为我效劳么?”
      水榕的脸忽然变得很近,不,太近了!赵齐凌清晰的看见了他上扬的眼角,纤长的睫毛,冷峻的抿着的嘴……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抬起手,但刚刚抬起胳膊,眼前就一阵金花乱舞。胳膊又酸又硬,如同冰冷的铁棒。于是那胳膊便又重重的垂了下去,如同一截死掉的蛇挂在肩上。
      “你愿意么?”
      水榕又问了一次,目光里又带了点柔和。
      赵齐凌几乎要淹死在这一点温柔中了,虽然他此时仍趴在地上,衣衫褴褛,污秽不堪,但他却在心里默默发着毒誓,他赵齐凌,要成为水榕身边最坚韧的甲,最锋利的剑,他将站在水榕的身前,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
      “我愿意。”他对着水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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