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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5- 虚拟指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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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系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仰面观察天花板的繁复纹样,迷糊之中不禁在想: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
灵魂质问三连后她闭上眼,用力深呼吸,她双手抱住柔软的被子,熟悉的感觉缓缓涌上脑海,被睡梦扰得七荤八素的思维慢慢恢复清明,她一点点找回了仿佛被弄丢的睡前记忆。
离开格雷庄园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了这块隐于人迹的地方。她现在躺在她前几个月所居住的房间,陈设一点儿没变,甚至连被子和枕头上舒缓温和的木棉香味都和他们离开前一模一样。
谁能想得到,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到底出现了多少待解决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小辛不知道,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动荡的情绪整理得差不多,辛系遂即起床,她踢踏着拖鞋走进盥洗室接了两捧水揉搓脸颊,扑面而来的凉意总算让她有了回到现实世界的质感。她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和她一直没有改变的眼神,心想:还好,我还活在人间。
她简单冲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疲惫和汗渍,找了件舒适干爽的衣服换上,俨然比刚睡醒的时候要精神不少。辛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了挤眼睛,好似是在给自己打气,随后她一鼓作气,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就能听到刀刃碰上砧板的切菜声,不知道是谁在准备晚餐。
她在这儿住的那些个月,几乎每天都能在走廊上听到这样的动静。小辛用各国各类不一定标准的烹饪手段将柴米油盐扔进不粘锅、烤箱、蒸笼里,翻滚出人间烟火。
自从她到蓝光工作之后就很难感受到的安定时刻,几乎都留在了这里。
那些似曾相识感纷繁涌上,她下意识看了看走廊那端最里边的房间——那扇本该紧闭的房门现在已经毫无所谓地大开着。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这改变超出了辛系匮乏的想象力能触及的地方罢了。
辛系呆站着发了会儿愣,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后走进公共休息区,抬眼便看到沙发后面蓝头发的大小孩在带两个深褐头发的小小孩打游戏,三颗脑袋靠在一起,偶尔弟弟会发出低声惊呼。
厨房里,原来是昭昭在忙活。
她埋头专注地切蔬菜,偶尔分两眼给架在一边的菜谱。小辛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昭晰,她温热鲜活的体温和瘦峋脊柱的触感让辛系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好在她有挚友在身边,好在她知道自己的来路,对这个世界还保持着足够的牵挂。
昭晰本来正在切菜,没想到一双白净的手臂从她背后环绕过来,接着她感受到一张软乎乎的肉脸贴在她的背上还有发出哼哼唧唧撒娇声的嫌疑。昭晰不动声色任由她抱了会儿,感觉自己像个大型的人肉抱枕。
昨晚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她担心得一晚没睡着,和依莱谈天说地熬了个通宵。
渡鸦去家里接她并要求她打包好行李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很恍惚,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一个双腿发软差点倒在地。好在他的解释来得很及时,只是让他们搬回格雷庄园。
昭晰后来想,当时如果不是渡鸦扶稳了她的手,快速地给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她那两口卡在鼻腔里的气可能很难能缓得上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最近总会有些不好的预感萦绕脑海,偶尔还会出现心慌心悸。而辛甜甜出完任务就跑过来拥抱她的第一反应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昭晰这么担心着,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辛系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通过拥抱充满返航现实世界的勇气后她收回手,特别自然地转而问昭昭道:“你准备做什么菜?”
“家常菜吧……番茄炒鸡蛋什么的……?”
昭晰的语气里填满了疑惑和不确定,说实在的,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平时对食物要求也不高,学校食堂和外卖交替对付,偶尔兴致来了才会下厨,番茄炒鸡蛋几乎可以算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菜了。
至于她三脚猫一样的厨房苦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厨房?很简单,她饿了,而留守在客厅的Pin告诉她,管家和仆人暂时被遣散,会做饭的两个人昨天到这就昏睡过去一点儿都没起床的动静,家里剩下的几片熟食吐司刚才被他喂给小朋友。
所以……昭某人只能自力更生,打开冰箱门,只能看着琳琅满目的未加工食材,自己给自己打气,她拿起菜刀,点开手机上的菜谱,准备尝试依葫芦画瓢做点东西吃。
辛小厨明显听出了好友语气里那种谨慎,她无声咧嘴笑了开来,自信地说:“还是我来吧,你打下手就好。”
昭晰如获大赦,立刻把刀柄转交给辛系,转身道:“我去冰箱拿点鸡蛋。”
“顺便还可以煮些米饭,大米在冰箱右边柜子的最后一格,舀七杯差不多,应该能够所有人吃。”辛系流利地给她布置任务,看这熟练程度,以前应该是没少做大锅饭。
昭晰乖乖拿着标准杯舀了七勺大米,淘米加水合上电饭煲盖子,默认模式按下开关,呼吸灯平静地闪了两下开始工作。
“冰箱里有新鲜的虎虾,伊文今早让人送来的,我觉得它们如果能用椒盐处理一下会很美味。”Pin的声音悠悠从沙发上传来,对虾的渴望溢于言表。
“知道了。”辛小厨立刻表示自己已经接收到他的暗示。
生活模式好像又回到了没出走之前。小辛平静地处理生食,尽力放空脑内那些复杂的思虑。
要喂饱三个成长期的小孩、一个成年壮汉和两个成年女性,那些小炒菜是肯定不够的,于是小辛特地用高压锅煮了一大锅牛骨汤,土豆胡萝卜洋葱一股脑儿往里面扔,只怕锅容量太小塞不下,不担心各位胃袋撑到吃不完。
昭晰看她那副熟练滚刀切菜剁肉的姿势,直觉她完全具备“养猪”天赋。
Pin带着小朋友们打了两局游戏的功夫,塞壬的房门打开了。
他睡眼惺忪,头毛也完全没有打理,有水珠从他鬓角沿着下颌线滴落也不在意,一看就是刚睡醒用水囫囵洗了脸没擦干就跑出来了。
塞壬闻到米饭和隐约从锅中溢出的牛肉汤香气,揉了揉脑袋,拖鞋踢踢踏踏走到厨房,见两个女孩儿不疾不徐地料理食材,便也随着一副悠闲的模样,问道:“晚上吃什么?”
辛小厨头也不抬:“炒了一些素菜,然后准备做点口水鸡、椒盐虾、糖醋排骨,怕你不够还煮了牛骨汤。”
塞壬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情不自禁一边点头一边说:“不错。”
“我现在炒糖色,准备做排骨。汤还需要炖一会儿时间,你去那边坐着等等吧。”
小辛伸出手,示指直直延伸向三个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
“你要我带小孩?”
“怕你孤家寡人干等着无聊,和他们玩会儿游戏不也挺好的?”
“呵。”塞壬莫名冷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脑内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很是欠揍。就像是在说,让我这样的高端玩家和那些小屁孩玩游戏,那不是吊打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这声莫名其妙略显优越的冷笑,一块高速移动的黑色不明物体就朝他的脑袋飞了过来。塞壬轻松接住,定睛一看发现是他的游戏手柄,蓝发少年猎鹰般锐利的眼神从沙发上扔来的。
Pin没什么语气起伏,言简意赅道:“来单挑。”
单挑就单挑。
高端玩家塞壬自信满满,握着手柄就跑过去参加1V1战斗,头也没带回的。
辛系看他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她心想:这哥们儿肯定是睡觉睡糊涂了,Pin一个人智商顶你三个高,你到底是有什么勇气去和人家单挑电子游戏还觉得自己会赢啊?!
昭晰总结地言简意赅:长得漂亮的人果然脑子都不好。
牛骨汤的香味在塞壬一次又一次的落败愤恨声中逐渐浓郁,小辛给它调了味,接着盖上盖子最后焖了一小会儿。
但是它的香味实在太过难以抵挡,摆完餐具,辛系就迫不及待地盛出来端上了桌。
“吃饭吃饭!”
塞壬听到召唤,立即停下和Pin的对战,单手一撑跳出沙发,他这样积极响应号召,最主要的原因肯定不是饥饿,而是明摆着不想再被Pin虐。
不愧是在一线做外勤的,塞壬跑路速度奇快,手柄看起来几乎是被他扔飞出去的。
辛系瞧他那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禁露出富有深意的猥琐笑容,眼睛鼻子刻意挤到一起,表情里的幸灾乐祸溢到几乎要满出来。
塞壬只当她空气,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六人陆续入座,除了Pin不太会使筷子以外,其他人在餐具方面并没有使用障碍。
当然,Pin并不认为不会用筷子是个问题,这不是还有一双十个指头的手可以用嚒。只要心里装着食物,不管怎么吃都不影响风味。
小辛和昭昭依次给大家盛上米饭和骨头汤,示意几个“饿鬼”可以开吃了。
Pin迫不及待,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小心翼翼地把菜撇到勺子里再往自己碗里装。只是在刚准备把第二块排骨往嘴里送的时候,他忽然感应到庄园大门被打开,再一细查造访者的身份,Pin顿时变了脸色,他停止了第二块排骨在嘴里骨肉分离的活动,下意识看向辛系。
辛感受到他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她看他表情不对,顺口问道:“你怎么啦?被骨头卡住啦?”
蓝发少年摇头,他捂着嘴含糊道:“伊文来了。”
“那倒是挺巧。”辛系挑起一口白饭,神情淡然。
格雷先生回自家郊外的庄园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辛系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好心且一直在慷慨帮助他们的朋友。
虽然她的第一反应是找个理由回避,但吃了二十七人生饭的成年人担当让她留了下来,等格雷一步步从楼梯那儿冒出脑袋来的时候,她再想后悔也来不及。
“嗯?你们在吃晚饭?”格雷先生依旧穿着挺括的西装,他瞧着满桌菜色饶有兴趣道:“貌似我来的时间正好。”
“稍微晚了点,”Pin舀了勺汤放入口中,牛肉的香味在唇齿之间四溢开来,他说:“辛没做你的份。”
辛系连忙摆手否认,摆出中国人一贯的客套话:“不不不,没有的事,我做了很多,再添一双碗筷也够吃。”
格雷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辛系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后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自觉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坐下来和他们一块儿吃饭。
小辛见他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脑子里全是问号:为什么这位先生突然出现?为什么表现得像仅仅只是单纯地来蹭一顿饭吃的样子?不过他舀汤的模样看上去的确很迫切……嗯,没想到他筷子使得还挺好?
她跑题想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也没想通格雷回庄园的动机,卡壳的脑子里只剩下七个字:这都什么事儿啊……
郁闷至极的某厨子食之无味,明明是自己辛苦半天折腾出来的晚饭,却连扒掉一碗米饭都很勉强,牛骨更是一根没碰,她光靠昭昭给夹菜就失神般默默吞了一碗白饭对自己的身体交差。
塞壬一开始闷头吃饭,连啃了三块大骨头之后才有空关心自己的队友,看对面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一语中的:“生病了还是怎么的?平时连吃两碗不带喘的劲儿去哪了?”
“你才有病!没事儿别咒我!”被戳中痛点半死不活的队友立刻来了精神,挺直腰杆怼了回去。
塞壬顺势给她夹了筷椒盐虾,余光快速瞥过吃相斯文的格雷,斜着嘴角意味深长道:“那就好好吃饭。这虾挺不错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位朋友的言外之意,但辛系看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于是她表面笑眯眯,桌子底下却左脚一伸毫不犹豫踢上塞壬的膝盖。
她下脚狠辣没点犹豫,无情威胁他道:“闭嘴,吃饭。”
塞壬体质特殊,痛觉迟钝,辛系那一脚的力度放旁人身上可能要几天缓不过来,对他来说也就是挠挠痒而已。不过他也知道见好就收,塞某人一向张弛有度,惹恼小队长看看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已经很有意思,再多说下去恐怕他小命难保。
这顿饭又吃得别别扭扭,当然仅限于辛系个人,其他人都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准——除了牛骨汤还剩个清汤寡水的底儿以外,什么干货都没被放过。
酒足饭饱,Pin惯例驱使机械臂自动收拾残局,昭昭准备带俩小朋友出去散步消食,塞壬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也跟着一同下了楼。两人撤退得行云流水,问都没问辛系一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
小Pin作为死宅虽然不乐意下楼跑动,但也不想留在这儿打扰便宜舅舅的突然造访,毕竟他又不是白痴。
伊文平时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来庄园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为了蹭顿饭这么简单,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而且鉴于他自从露了面就没分给他任何眼神,Pin合理推断,他百分之百不是为了找自己来的。
一通快速分析之后蓝发少年寻了个理由遁回了房间,独留两人单独相处。
小辛在心底对这几个过于会察言观色的朋友翻了翻自己高贵的眼皮,腹诽道:这种偶像剧里常见的回避情节是怎么回事啊,拜托,真的不必好吗。是会发生什么一定要回避的事情啊各位,是兄弟就留下来一起面对可以吗?
此时,她人生第一次对自己是否交友不慎产生了怀疑。
格雷从长桌那头换到辛系身边的位置,他刚入座辛系就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皮革混杂沉香从他扣得严丝合缝的衬衫领间包裹住她的鼻子眼睛以及其他五官,小辛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忽然一下就不争气地红了。
“我没想到渡鸦会联系我,但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格雷止不住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辛系的侧脸。
小辛不知为何莫名觉得紧张,以前似乎没太在意安全距离的问题,因为她知道格雷先生是个十足的绅士,不过自从上次摊牌后他明显是不愿意再顶着那个虚名,现在他举止话语间多少有些亲昵和暧昧。
这让辛系怎么回话啊?
她虽然已经马马虎虎生长了二十七……快二十八年,但感情生活并不算丰富,这么多年也就交往过一个恋人,其他人无论什么性别在她眼里都没有性别的区分,一眼过去全能被定义成好朋友,和爱情一点儿边也沾不上。
忽然让她遇上这样一个看上去花枝招展,桃花树枝繁叶茂的男人,还真挺意外的。
辛系的确之前就对他很有好感,但也没想过再发生些更进一步的关系,现在倒好,半遮半掩的“遮羞布”被扯开之后,再装不明白可难了。
她尝试侧过脸和格雷对视,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戴隐形眼镜,而是在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细边框架眼镜。本来格雷就长得很斯文,这眼镜一戴,更有种禁欲的精英感。
他这扮相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我会不会有些太直接了,”格雷被她那双回望自己的无敌清澈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边说着话边错开了双目相对的视线,慌乱地落在她的肩颈处,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之前没有……我的意思是,我接受的教育方式可能和你们不是非常相同,没有那么委婉,所以如果我的某些话冒犯到你的话……”
辛系不似她表现出的那样迟钝,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格雷略有仓促移开的眼神,以及他撑在大腿上的左手大拇指和示指掩饰不住在紧张地摩挲着。
她思考了一阵,暗自猜测道:他的这种表现大概是代表他在害羞吧?原来格雷先生是个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私下会害羞的男人吗?实在没想到。
她内心的小人忍不住捂脸咆哮又跺脚,因为她必须承认,格雷这样其实还蛮可爱的。
辛某人脑内乱想翻了天,面上却只能摆摆手,佯装镇定道:“没有没有,这种话也不至于到冒犯的程度,倒不如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用去猜测,会相处得比较舒服。”
“嗯,”格雷点点头,顺着她的观点继续说道:“之前擅自做了些不好的决定,影响到了你,还有你的组员,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口头道歉是很匮乏的事,所以我想做出一些补偿,你可以提出任意要求,什么方面都可以,我无论如何都会去达成。”
“你太客气了,没必要这样。”辛系摆摆手,又觉得自己要是一口拒绝会给他一种自己还在计较之前那件事的误会,只好补充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补偿真的没必要,你能继续提供住所给我们已经很足够了。恩恩怨怨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哪儿能你来我往算得清楚呢?要不……我们就现在起把那些破事儿一笔勾销得了,让它们都烟消云散,你别再愧疚我也省得尴尬,行么?”
没想到她几句话就能占据了谈话的主导,格雷反应了几秒,觉得她的提议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说好。
“既然这样,那有的话我就直说啦?”辛系没给对方留点欲言又止的缓冲时间,直言不讳道:“你今天忽然过来,想必也不会只是来吃顿饭这么简单。我相信以渡鸦的品性,他联系你的时候应该只告诉了你某个部分,如果你对此事有任何疑惑都可以问我,我考虑之后会替他给你解答。以及,作为交换,我也有问题想和你确认。”
格雷对话中话、潜台词之类附于隐含意思的遣词造句十分敏感,他猛然嗅出辛系话语里暗藏的肃杀,心里剩下的那点缱绻暧昧顿时消散,原本紧张地在摩挲的手指也停止了小动作。
他在工作日回庄园,当然不仅是为了谈情说爱。
渡鸦所表达出的信息太少,他为了对Pin负责必须得确认借住在这的那两个仿佛定时炸弹的小孩儿不会产生过度的危险,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过渡话题,辛系的直球就已经打了过来。
山雨扑面欲来。
明明制造这种紧张气氛的是辛系,但她透过格雷的镜片和他对视的时候,隐约间仿佛又看到了这位天定的资本继承人谎言被范澈戳穿的那天晚上露出的眼神,冷静克制又充满了强大的气场。
不过两人没有对视很久。
格雷很快就移开视线,稍稍垂下眼睑思考了会儿,然后轻触她的肩膀,指指侧边的楼梯道:“换个地方说。”
虽然辛系曾在格雷庄园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她从来没到过二楼以上的任何房间。这就导致她跟在格雷身后爬楼梯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自己正在探险的感觉,每踏一步都在加深她即将前往未知世界的新奇。
“我的房间相对更注重隐私一些,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格雷打开自己的房门,侧过脑袋并做出请进的手势,辛系乖乖走了进去。
“你的意思是楼下不安全?”
“没那个意思,只是以防万一。”格雷关上房门,拿过左边五斗柜上放着的控制器,在面板上轻点几下,关闭了一切能与外界产生科技电子联系的开关。
“Pin监控着这所庄园里的所有设备,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偷听到你说的任何东西。换而言之,只要他想,他也什么都能知道。”
格雷示意辛系找个位置坐下,自己则去小吧台倒了两杯水来。
“谢谢。”辛系接过水杯,继续话题:“所以你煞有介事地又是转移地方又是关闭所有通讯设备的,其实只是为了暗示Pin,让他别偷听?”
格雷耸耸肩,不置可否:“这孩子因为天赋异禀,从小就对‘隐私’这个概念没有一点尊重,想知道什么动动手指就能了解,再难一些的稍微找些办法也能弄清楚。但他不明白,有些事儿既然打上了‘私人’的标签,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在还不太注意隐藏身份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吃过不少苦头。这所庄园的系统是他一手建造出的,如果他想听我们谈话,那谁也拦不住,但我希望他最好不要。”
格雷话音刚落,他们头顶那盏可以根据环境自我调整亮度和色温的顶灯忽然涌过一阵强电流,猛地一下亮如白昼接着缓缓暗了下去。
辛系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勾起了嘴角。
看来,某位少年朋友彻底打消偷听的念头的同时,还发了个不小的脾气。
不过,这似乎代表他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客厅里最亮的那盏灯失去了它的电源,只留下周遭几盏泛黄的台灯还在坚持。
格雷浅亚麻色的头发在这灯光下被漂成了纯金,配合他金棕相间的同眸异色,实在耀眼,像童话里描述的那种万人迷王子。
辛系不由得心想:以伊文格雷的家世和生活环境,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女孩儿没见过,为什么会喜欢我?他看上去可不像有“仙蒂瑞拉情结”的人,而且退一万步说,辛系也不是有仙女教母守护、会痴痴等待与王子相恋的灰姑娘啊。
“那个……当你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你都喜欢些什么?”辛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问了出口。
“你是指对你吗?”格雷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刚才在楼下她神情严肃得可不像是会询问情感八卦的样子。
“不一定吧。我的意思是……泛指,就大概类似‘理想型’的概念:头发长或者短、个子高或者矮、性格活泼或者稳重……你比较偏向什么样的女孩儿?”
“这就是你要和我交换的问题?”格雷垂下眼睑轻笑,没等她回答,又顿了顿声音接下去道:“个人喜好这种事比较难解释。尤其是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之后,再谈‘理想型’这样泛化的概念就很难说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至少对我而言,如果你问我这个问题,那么我满心满眼都只会代入心上人的模样,她会变成我唯一可以描述出来的那个梦中情人。”
男人轻推了下眼镜,抬眼和辛系视线交叠,又道:“嗯……所以这个问题,现在我只能这样回答: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辛系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脱口问出的闲谈,被他这样诚恳对待,倒是搞得问问题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辛系以前处理这种事的态度,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打个哈哈对付过去,但这次的对手态度过于坦白,直球一个接着一个,现下她已经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糊弄了。
她微微仰头,蓬松的茶色长发随着脑袋轻晃了两下,脑内措辞完毕后缓缓开口:“好吧,虽然我刚才的确只是因为好奇才问的,没什么具体意义,但现在或许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件事儿。鉴于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不再纠结于之前的不愉快事件,那么现在聊聊情感问题也没什么关系。”
辛系往格雷身边靠了靠,继续说:“你说你喜欢我,我知道了。但我现在暂时没有‘建立恋爱关系’的需求和想法,这并不是什么婉言拒绝的场面话,我不讨厌你,甚至偶尔也会对你产生一种莫名怦然的情愫,但也就仅限于这样了。约会、培养默契、了解并接受对方的生活习惯、确定一场恋爱关系……这些过程需要耗费的精力和情绪都是目前的我无法付出的。我们的人生中,付出和获得爱固然是永恒的话题,但它既然作为某种选择题出现,就要做好被排除的心理准备,不是吗?”
她扔出一长段话,刻意没去看格雷的表情,话音短暂停顿三秒,她吸了口气,接着说:“也许以后……我们中国有个词叫‘来日方长’,如果你能理解这个意思,并且到那时候还喜欢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拥抱你的。”
她明显没有底气,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半句话堪比蚊子叫,格雷虽然听清了,但总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所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什么?”
想确认清楚。
“没什么……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辛系摇摇脑袋,试图甩掉多愁善感。她快速切换话题:“我们聊点现在该聊的。你对Pin有多少了解?”
听到Pin的名字,格雷黏糊糊的小心思立刻紧收,换上醍醐灌顶的警觉,眼睛都较之前锐利了一个度:“你指的是?”
“他当下在尝试的东西非常危险,我很担心他。我不管他有多强大的能力和高超的技术,在我眼里他只是个还没满二十岁的青少年。你我都经历过青春期,都知道这个年纪很容易迷茫,或者误入歧路。你收留他住在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也不在乎。但既然你给了他富足的条件,那你至少也得负责确认他的人生方向没有问题。”
格雷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低声道:“我收留他没有其他目的,Pin是我姐姐的孩子,换句话说,我是Pin的舅舅。”
“格雷家族有个难以启齿的过去……”
辛系听到“难以启齿”四个字正想用适当的方式打断他,却见他摆摆手做出谅解的动作,继续道:“没关系,说给你听无妨。我的姐姐伊芙·格雷年轻时和一位战地记者相爱,家人反对促使了她和家族决裂并与那个男人私奔,多年音讯全无。我们以为她得到了真爱,过得很好,但实际却并非如此。我的姐姐她其实被那个男人抛弃在了战乱中的第三世界国家,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没来得及接她回家。她死在了战乱难民地。
“不过我们听说她留下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可小孩在安置完母亲的葬礼之后就人间蒸发,我们动用了很多资源,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寻人方式也没找到他。直到四年前他试图侵入格雷科技的核心程序无果,在那之后主动联系了我,我才有他的消息。
“我当时……当时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他虽然长相几乎复刻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但散发出的气质却与我记忆中的姐姐别无二致,我看见他那双不属于我们家族的黑色眉目闪烁着与我、与姐姐同样的神色时,立刻就明白那场笼罩在我家沉痛的噩梦结束了。我的父母和我都想给他最好的,说是弥补也好,亏欠也罢,他值得我们对他付出所有。……只是他不愿意,他说他只想要一个远离人群的庇护所,于是我便把他放在这里,他需要什么都尽力满足。Pin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本名,也不接受我们给他取的名字,他说他就是Pin,是无孔不入的针、是通信开始前的第一道电子代码、是一切虚拟的现实指代。”
辛系注意到,格雷又开始不停地摩挲手指。
话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说:“他现在在做的东西我不是很清楚,但你既然和我提到了,我会去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