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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断井颓垣距何处,登堂入室惹风流 ...


  •   乌鸦领路,贺天直接把油门轰到底。阿斯顿马丁的引擎发出一声轰鸣,承轴转速加倍,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清晰而刺耳的尖叫。贺天把方向盘打到底,跑车流畅的线条在空气里划过一道残影,直转九十度冲进阴暗的小巷子里。

      这样的急转已经是第三回,贺天呼吸不变,从来迟缓的心跳却不安分地跳动,他紧张到视线都有些模糊,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点速度,对于自身能力强悍的吸血鬼自不必说。朗月的夜晚,他的能力总还是受到了影响,否则也不至于借助人类的交通工具,在焦急与专注中来回切换心情。

      一声啼鸣,乌鸦一个俯冲,落在临近“一夫当关”的某个电线杆上,嘎嘎叫着,给贺天指引正确的方向。

      路灯下,贺天已经能够看见店里的灯光。没了玻璃的遮挡,白炽灯的光线刺眼又冷漠,像青天白日的太阳,刺得贺天有点睁不开眼睛。

      贺天踩住刹车,也不管是不是在小巷路中央,停车熄火钥匙都来不及拔。他直接从敞开的顶棚跳了出去,四下张望,步履匆匆又焦急:“莫仔?!”

      他大声呼喊,只因眼中所见,皆是断井颓垣。

      “一夫当关”的招牌大半已经摔落在地上,霓虹灯也滋滋啦啦地闪烁着,单单留了个“人”字杵在风力,说不出的好笑讽刺。门板不翼而飞,卷闸门瘫倒在一边的地上,滑稽地翘着。窗户连玻璃带窗框碎在地上,月光一照一地的晶莹。

      贺天越看越心惊,到处都是破碎的碗碟,鲜嫩的菜品撒了一地,沾染了灰尘。收银台倒在地上,抽屉翻了出来,原本记载每天营业额的账本落在一旁,摊开的那一页上来回都是沾着红油的脚印。他来不及管这些,透过被扯掉的布帘,似乎有个什么人蹲在昏暗的后厨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果然,是莫关山。

      他蹲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只碎裂的陶钵,身旁是碎了一地杯碟碗筷,还有一口炒锅,手柄脱落,圆滚滚地扣在那里。

      “莫仔!”贺天几步想走上前,却不知道还从那里落脚。

      莫关山听到声音,明显抖了一下。他兀地抬起头,看向贺天的眼神里带着戒备审视,还有惊慌恐惧和深深的恨。莫关山像一只挣扎在崩溃边缘的野兽,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拒绝任何人靠近分毫。

      “是你啊。”看清了来人,莫关山的神情放松了一点,又转回去看手上的钵。从贺天的角度看过去,那里面还剩薄薄的一层红油底子,散发出的鲜辣辛香充斥着整个空间,足够引得人垂涎欲滴。

      “这是什么?”贺天四下张望了一圈,总算找到地方下脚。他跳过一地的碎片,差点被红油滑了脚,“怎么了到底?”

      莫关山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却忍不住抖露出一点颤抖:“不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轻而沙哑,“好好的,不知道哪里冲进来一群人,就……”他抬头眨眨眼,试图勾勾嘴角,“就成这样了。”

      他抽了抽鼻子,随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微微转向贺天:“你怎么来了?”

      贺天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怎么会来呢?他不是应该家里有事,所以没办法过来帮忙么?一贯优雅掌控一切的吸血鬼这时候居然萌生出一点慌乱,好在,莫关山扬起的脸,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抛开这些不合时宜的消极。

      “他们动手了?”心底有一股无名火在烧,贺天眯着眼睛,干脆蹲下身平视莫关山,丝毫不在意价值不菲的羊绒外套会不会沾上满地污水油渍。他把住莫关山的下巴,强迫他更转向自己,“别动,我看看。”

      莫关山的脸颊是不正常的红,一看就知道是皮下血管破裂的积血,一只眼睛明显肿了一圈,眼眶也隐隐有些青色浮现出来,一道细细的血口从左边锁骨上划过,延伸到衣领里看不见的地方去。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零星的细小伤口,就是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在阻拦那群人砸店的时候,被玻璃渣或者碎瓷片刮到的。

      看着都觉得疼。

      坦白说,之前莫关山的皮肤也算不上好,厨房里长时间的高温油腻让毛孔不那么细腻,偶尔脾气上来了还会冒出两颗青春美丽痘。贺天有几次拿这个问题调侃莫关山,都被不软不硬地顶回来,表示男人要那么细致做什么。末了还不忘上下扫一眼贺天,嘲讽他倒是细皮嫩肉娘们唧唧的。

      贺天眼底划过一丝疼惜,想伸手碰一碰莫关山淤青的嘴角,却被他侧头避开。两个人离得近,贺天能看见莫关山颤抖的嘴唇,和隐藏在睫毛阴影下的委屈。

      “还……疼么?”言语何等的苍白,贺天深吸一口气,轻轻问道。

      莫关山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撇过眼不看他:“还好吧,”他的声音明显带了点鼻音,“习惯了。”

      贺天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他拉着莫关山的胳膊,想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周遭的辛辣掩盖不了莫关山身上破碎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哪怕再细小,钻进贺天的感官也会被放大无数倍,变成难以抵挡的诱惑。

      “不行,你的伤口得处理。”他语气着急,本能在疯狂叫嚣作祟,自然也不全然是因为关心。

      莫关山不做声。后厨连着他平时休息的小房间也被砸了个透,对方人多势众,他独木难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店里为所欲为。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索性现在大多手机支付,莫关山苦中作乐地想,否则这几天的营业额摆在柜子里,哪能这么太平。

      他也知道该收拾收拾找个地方落脚,可是现在,他又该去哪里?

      去疗养院找妈妈么?她该担心的吧。

      等他终于找回一点神志,人已经被贺天拉着站起了身,正要往门外走。莫关山拧着身子往后拖着止步,连带着贺天也不解地转身:“怎么?”

      “你要拉我去哪里?”莫关山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一块土豆片上,软糯的薯泥粘在莫关山的鞋底,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贺天赶紧扶着他:“去我那里。”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种邀请别人登堂入室的台词他究竟说的多顺溜。看着莫关山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睛,贺天无奈地指了指周围,“不然呢?晚上快零度你就睡这种漏风的地方?”

      “又他妈不是我想要它漏风的!”听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不好。他的后悔绝望,在这一瞬间因为和田的一句话不断被放大,最终成为压垮他苦苦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莫关山而言,“一夫当关”是他一手创立,几乎等同于他的孩子。他憋红了一双眼睛,死命地瞪着贺天,夹枪带棒的努力让整晚的委屈有个发泄的渠道,“老子他妈的愿意啊!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群神经病!操!”他把手里的钵攥得死紧,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

      贺天和他面对面地站着,听着莫关山来回来去地反复咒骂,不去拦也不去阻止,就由着他发泄。吹了十分钟的冷风,莫关山的声音渐渐沙哑,情绪倒是慢慢恢复过来。

      重新拉住对方站着点辣椒油的手腕,贺天随意弯腰,捡了个带盖的,还算完整的食盆,示意莫关山把钵放进去。“看看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并带着。”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莫关山发泄一般,动作自然地牵着莫关山往后门走,“赶紧的,再等下去要感冒了。”

      莫关山低着头,沉默不语不再抵抗,一路被贺天拉到卧室,乱糟糟的一地东西,他没有那个心情理会,只慢吞吞地从门背后拽了个不织布的袋子,把床头柜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扫了进去。

      当然也没忘记那朵毛爷爷花。

      而后他一手挎着袋子,一手抱着食盆,样子有点滑稽地被贺天牵着,塞进阿斯顿马丁。跑车的轰鸣声从新响起,车位的艳红灯光甩过一道残影,消失在寂静的夜幕里。

      背后,隐约还传来乌鸦的叫声。

      第二次到贺天的住所,心情倒是变得很不同。
      从电梯里出来,莫关山抱着一堆东西跟在贺天身后,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上次来光顾着办正事,没仔细看,现在琢磨起来,莫关山才觉得这个小区简直壕无人性,一梯两户倒也还没什么,稍微估摸了一下公摊面积和地价,莫关山发自肺腑地觉得能住这个小区的人多半都是钱多烧得慌。

      比如贺天。

      楼道里的灯不算特别亮,温柔的暖黄色灯光,反而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喂,”莫关山对着贺天的背影欲言又止,还是觉得要不找个酒店瞎对付一晚就是了,“那个……”

      “嗯?”某吸血鬼专心开锁假装自己耳背,装作没听清莫关山犹犹豫豫的招呼,顶着一张茫然的脸转过来,“怎么了?”

      门咔哒一声开了,玄关的感应灯照在贺天的脸上,落在莫关山眼里全然都是真诚。他突然如鲠在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这份纯粹的好意。

      “没事……”他摇了摇头,微微挑了挑嘴角,垂下眼帘。

      贺天抵着门,让出了一条道。他态度自然地接过莫关山抱在手里的食盆,引着人进了门。

      “拖鞋随便穿吧,都是新的。”贺天随意踢了鞋子,随手把门钥匙丢进鞋柜上的小篮子里,“我把这个放到厨房,你随便坐。”他光脚穿袜子,在木底板上踩出一个个印子,“喝点什么?”

      莫关山这时候没什么喝茶的心思,随意搭腔:“随便。”换好拖鞋,顺便把贺天丢的东一只西一只的皮鞋拿回来摆好。莫关山一边顺着贺天的话往开阔的客厅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所面积超群的高档公寓。

      客厅面积大的离谱,莫关山把随身的小布包放在沙发桌上,心里嘀咕这个房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总觉得不太像是家,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

      他摇摇头,暗笑自己管的太多。全真皮的沙发面积宽大,躺两个成年男性都没什么问题,内衬细软坐上去很舒服。莫关山放任自己靠在沙发靠背上,微微闭上眼睛。

      被打出的伤口还在微微的疼痛,他抬手碰了碰,忍不住嘶了一声。

      头一瞥,不经意间从大开的卧室门看了进去。莫关山刚想撇开目光,却发现主卧的布置也是别具一格。

      比如正对着门,原本应该是King Size 大床的地方,竟然规规矩矩地摆着一座,乌木镶金边的,棺材。

      还是红丝绒底的?

      贺天端端正正地把莫关山的食盆塞进空无一物的冰箱,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某次展正希送给他的茶饼。

      “当武器可以敲死人。”展正经当时板着一张脸,直接把茶饼当凶器送。

      不过这点硬度对贺天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徒手捏了一小块,丢在刚找出来的全新茶壶里,哼着小曲等灶上的水开。

      吸血鬼虽然不怎么需要吃人类的食物,但是风雅的生活他们还是很乐于接受的。

      更何况还有一部分特殊癖好的吸血鬼就愿意喝口热的,所以烧水这种基本操作,并不能难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贺二少爷。

      他正抖着腿,靠着厨房的拉门,盘算着一会怎么能让莫仔长期住下,拉近距离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方案,结果就听到外面一连串响声,像是整个客厅的家具都挪了一遍,伴随着属于□□摔倒的声音,贺天心里打了个突。

      他突然想起来,貌似客厅有个透明的酒柜,上层装的是陈酿,下层,好像是被他拿来装储备粮的?
      顾不得灶上烧着的水,贺天拉开门就往客厅冲。没走两步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跌坐在地的莫关山,左手边是他敞开的卧室门,右手边是他杂乱的书房,正对着的,就是目前被储备粮填满的透明酒柜。

      莫关山缓缓转过头,瞪到最大的眸子里全是惊惧,贺天往前一步,他本能地往后挪一寸,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要遭。贺天不知道此时应该去扶莫关山还是应该默默捂脸,他憋了半天,只好硬邦邦挤出一句不怎么高明的说辞:“莫仔,你要不要,先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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