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惊觉未央歌不止,回首方觉己情深 ...

  •   火灾的严重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夫当关几乎被付之一炬,厨房更是被烧的只剩一个空架子,什么留存的老汤缸里的老面,都被一把大火烧成焦炭。唯一还算完整的是莫关山的房间,却也因为高压水枪的关系,分不出多少能用的东西来,夹杂在五斗橱里的纸钞玫瑰和房本,都破烂的如同出土文物。

      更严重的是莫关山的身体。展正希第三次给莫关山做大检查,发现的问题比从前要严重:腰肌劳损,肩周炎,过劳,还有因为火灾吸入烟尘导致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中毒,呼吸道吸入性损伤,口腔粘膜灼烧。展正希摘下眼镜,对着贺天摇摇头:“恐怕还有一定的应激性创伤后遗症。”

      贺天捧着展正希递给他的处方,看着写了一页还有多余的药品名称,终于意识到人类,其实是一种太过弱小脆弱的动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于是原本要被送去医院的莫关山,被他强行留在大宅里,家庭医生组二十四小时待命,对于即将出现的问题坐好各种应激准备。见一见状,干脆跟着展正希屁股后头也搬来大宅。半天不到的时间,原本空落落的宅院住的满满当当,把常规任务回来的丘哥都给震了一下。

      那只报信的小乌鸦也被贺天留给了莫关山,美其名曰俩伤号一起养病,实际上就是他不放心而已。从寸头那里大概知道经过的莫关山,对小乌鸦的态度也渐渐放缓,那鸟儿智商不低心眼却不少,现在已经学会大半夜地到厨房给莫关山叼三明治来吃了。

      还是不加起司的那种,对未来主人的喜好把握得明明白白。

      “展正经说你还要养养,恢复不好影响以后说话。”贺天把展正希的话加重了三分,尽量做到没什么感情地转述,“公司的人还在做后期评估,我正好去看看。”

      丝毫没有觉得这种老夫老妻式的对话有什么不对,莫关山满脑子都是嗤之以鼻。他暗地里白了贺天一眼,心说你真当我都不知道你出去做了什么么?

      他哼哼了两声:“听寸头说,铺子那边治安好了不少?”莫关山也没想旁敲侧击,他就这么直白地问了,“正好,我也住了不少时间,得回去一趟。”

      “回去?那房子都塌一半了!”被火灾真的刺激到的或许还有一个人,贺天拢外套的动作一顿,背对着莫关山,警惕性飙升至最高,“你不要命了?”

      “贺二傻子你来劲了是吧?”莫关山被关在大宅快半个月,刚开始那几天躺在床上养病,他忍了,后面别说出大宅,他就差被当成菩萨拱起来,全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心里憋屈的要死,“老子要回家看我妈!还有,铺子里那么多事情,都放寸头一个人弄?这他妈到底谁的店?老子还他妈欠着一屁股债呢!”

      “店面投资我也有一部分,”贺天的脸色阴晴不定,熟悉的人知道,贺大佬现在正不爽,“现在我占股东大头,该怎么善后自然是我改考虑的问题。”他话说的不停歇十分痛快,也不管莫关山是不是跳起来,抄起三明治靠枕就冲过来捶他。

      贺天躲着拉开门,打了个响指,原本一只缩在躺椅尾巴上装鹌鹑的小乌鸦立刻狗腿地飞起来,悬浮在贺天面前,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好他好好休息。”贺天撂下一句吩咐,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

      【保证完成任务!】小乌鸦就差没敬礼了。它在屋外转了一圈,对着探头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的血奴们扇了扇翅膀,而后晃晃悠悠又飞回屋里。

      正好撞进莫关山拧着眉头瞪着它的眼神。

      生平只有识时务一项天赋异禀的小乌鸦,落在莫关山面前,歪着脑袋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喂!”莫关山沉着声音,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疯了,竟然打算让一只乌鸦帮他跑路,“我问你,出去的路,你知道么?”

      坐以待毙?他看起来是贺天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那种人么?

      莫关山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比起生活的重压,他更害怕欠人情。哪怕贺天就差明白说“你随便欠,我不要你还”,他还是会被内心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火灾发生了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这种一切不受控制渐行渐远的感觉实在很折磨人。不管那片残垣断壁究竟怎样可怖,终归是他的房子,是他的家。

      总要亲眼看到了,心才能落定。

      小乌鸦摇晃着脑袋,咔吧咔吧嘴,在莫关山不抱什么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地点了点头。

      面前的男人张着嘴在地上小幅度的打滚,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的四肢诡异地朝着不同的方向弯曲着,腹腔里一路火烧火燎地攀爬进口腔,满口的铁锈味却一滴血都吐不出来。他无声地在躺在地上呻吟,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全力抬起的眼睛中满是恐惧。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惹怒了哪路神仙,让他原本只是喝完酒想回家,却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大的罪过。

      贺天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个被恐惧吞没了的男人。

      他站原地,整群的乌鸦在他头顶无声地盘旋,稀薄的星光月华,都被遮蔽在这一片颤动羽毛的阴影中。或许偶尔会露出一小丛光线,在纷纷飘落的乌鸦羽毛中划过,像是死神的怜悯。

      随手把手套丢进临近的垃圾箱,贺天抬了抬食指。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趁着男人喝多了酒踉跄晚归,在幽深巷弄转角,没有摄像头的死角,轻描淡写干脆利落地捏断了对方的四肢。

      只用了一只手,只用了三成力道。

      几只翼展超过三米的乌鸦收到指令,从鸦群中盘旋而下。它们尖利的爪子分别捉住那个男人的四肢,在他无声的惊恐喊叫中,带着他越飞越高,连带着那一整群的乌鸦,整齐划一地往某个方向疾行而去。

      隔天一早,某个还算热闹的川菜馆子门口,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奄奄一息的混混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再次引来媒体的深挖探索,吃瓜群众的议论纷纷。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知道那家店幕后的大老板,会不会气的睡不着觉。

      隔着不远处的主街上,是一家热闹的酒吧。贺天眯着眼睛,看到招牌上的一条小蛇,忍不住啧了一声,原本借由动手发泄的烦闷,这会子又卷土重来。

      “人都在这里。”那个一头白发黑皮蛇瞳的男人妖冶的紧,看起来就不是善茬。也就是莫关山还觉得对方人不错,硬是合作了快十年。十天前他甩手把一本小册子丢在吧台桌上,低头拿了根烟,“不知道贺二少爷打算怎么谢我?”

      “呿,”贺天冷笑一声,丢了张支票在蛇立面前,“不会少照顾你生意的。”

      比起他们这些动不动就穿行在尔虞我诈之间的人,找这些老鼠一样四处流窜的暴徒,不得不说,还是在风月场鱼龙巷里浸淫多年的蛇立,来的更为得心应手。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贺天才默认了这个深不可测的酒吧老板,横插一杠的做法。

      蛇立用两根手指拈着支票,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金额,吹了个口哨,露出一抹狞笑。下一秒,他把支票放在酒精灯上点燃,凑近嘴里叼着的烟,模糊不清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二少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求财吧?”

      “不然呢?”不知道为什么,贺天对蛇立总是看不惯,天性上的水火不容,防人防的滴水不漏,“你想怎么样?”

      深吸了一口烟,蛇立缓缓笑了笑:“二少,把莫小老板让给我,怎么样?”

      吧台上原本铺着一整片的大理石,夹着玻璃做台面装饰。厚重的钢化玻璃瞬间从贺天放在吧台上的手指处开始龟裂,裂纹轻微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终于化成一滩齑粉,落在大理石雕花的缝隙里。

      “开个玩笑。”蛇立被贺天卡着脖子,看着一桌价值连城的台灯碎成渣,眼皮都没眨一下。他有点喘不上气,但笑容却恰到好处地挂在脸上,“就是和二少商量一下,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倒真的想请莫小老板来我这里做几天菜,帮我带带人气。”

      贺天尖利的指甲,抵在蛇立的大动脉上,时不时往里头戳着:“这要看莫仔自己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看着蛇立因为不适皱起的眉头,“我没那权利替他做主。”

      他甩开蛇立,趁着对方捂着嗓子咳嗽的当口,拿过丢在桌上的小册子,转身走出酒吧大门。外头的天刚刚擦黑,似乎有一群鸟的影子,从酒吧上空飞快略过。

      这一切,莫仔都不用知道。

      贺天甩甩手,决定不去看那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今天出来特意没有开车,裹着一件厚重的羊绒大衣,竖起领子掩住半张脸,在夜幕深沉的空旷主街上脚步匆匆。

      这是最后一个了,他哥那边前两天也收了网,总算没愧对他们布了那么久的局。

      你问值不值得?吸血鬼贵族贺家的二公子会告诉你,为了契约者,根本没有值不值一说。

      只有愿不愿意。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希望能赶在莫关山睡着之前回去,和他好好谈谈血契的事情。

      一提到这个,贺天就忍不住头疼。他旁敲侧击地和莫关山提过好几次,结果对方不是装着没听见就是故意听不懂,再多说就会闭紧眼睛用被子蒙住头,恨不得立刻就走的态度。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样的态度从莫关山重新睁开眼睛就开始了。

      贺天很苦恼,却也知道不能硬来。他叹了口气,在大门口换了一副表情:方才的冷傲不近人情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雅痞的蔫坏,还有预备好的,满目的温柔。

      “莫仔?”他拉开门,踅摸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并没有什么人。

      连惯常服侍的血奴们都没有看见一两个。

      家里家外转了一圈,别说莫关山,就连见一和展正希都不见影子。贺天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随手抓过一个血奴:“人呢?”

      血奴惊恐地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被贺天掐着脖子,咔咔地发不出声音。

      “啧,”贺天烦躁地把人丢到一边,摸出手机找他哥的电话,一刻不停地打。他耳朵里都是电话的嘟嘟声,放出意识去找留在莫关山身边的小乌鸦——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听筒里和脑中别扭的声音有了微妙的重叠,贺天的额角突突跳。

      果然就应该拔光那只傻鸟的毛!

      呈哥那条路是走不通了,贺天颓然地放下电话,想了想,又往后翻了两页,找到见一的名字拨打过去。

      “喂?”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隐约还能听见一点电流的滋啦声,“大佬?咋啦?事情不顺?”

      “莫仔人呢?”贺天也没和他客气,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红毛老板?”见一一愣,“不是在呈哥……”他想了想,语气陡然一惊,“该不会是被……”

      “我派人跟着。”贺天直接打断了见一的话,天知道他刚发现莫关山不在家的时候,第一个蹦出的念头也是“会不会被人给掳走了”,只是后面顺着契约找乌鸦的时候露出了马脚,才知道大约性命是无虞的,“你真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莫仔自己走的……

      贺家在黑白两道做了这么些年,多少都会和人结怨。贺家两个公子刀枪不入,丘哥是个影子一样的存在,实力强劲,要对付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有莫关山,还只是个普通人……

      本不应该被卷进纷争中去的。

      单拿这次的事情来说,贺呈出手,就不单单是所谓泄私愤报仇这么简单了。他们在政府里也多少有点关系,拉一个本就劣迹班班的副局长下台,也并非完全对自己没有益处。

      见一在电话那头只能听到贺天粗重的喘息,他有些担心地瞥了一眼靠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展正希。后者对他摇了摇头,见一会意,心定了嘴上也就开始耍贱:“大佬,我连个懒觉都没睡,被展希希拖出来开视频会议,是真不知道你家红毛到底哪里去了。”他翘着二郎腿晃悠,“人没事就行,要不,你顺着追过去看看?”

      有好戏不看是傻蛋,再说了,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看贺天失态?

      回答他的,是清脆的挂电话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