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至清如初》唐玘

22、行吧行吧你就走吧

　　暑假很快过去，转眼迎来了新的学期。

　　周杨一心系在姚诺身上，便提前了小一个礼拜的工夫就回学校去了。周林原本想跟她一起回去的，她不想一个人坐飞机。问了胡嘉允，他那边也要早点回学校开会，便与安洁一班飞机也提前走的。周林无奈，只得卡着开学的前一天，独自坐飞机回北京。

　　一进家门，周林一愣，客厅的一角堆了大大小小五六个箱子，几乎占据了一半可落脚的空间。

　　周林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手机：“客厅那堆箱子什么鬼？”

　　周杨解释：“姚诺的，他不是毕业了嘛，所以人暂时住在朋友那里。但是他学校里东西太多了，所以我暑假前就把钥匙给他了，让他先放来我们家。”

　　周林横了眼那高矮参差不齐极不美观的箱子，又问：“那他什么时候来搬走？”

　　那头停了下：“可能要一段时间吧，他现在还在找房子，你也知道他这个工作时间不定的，比较忙，所以可能快不了。你要是看不顺眼就把东西搬进我房间吧。”

　　周林是看不顺眼，但周杨话说到这份上，周林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想来姚诺赚这么多钱，找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也不会太久。周林就忍了。

　　这学期，大家好像都开始忙了，周杨开始申研，罗晓忙着做宅女，基本都见不到人。周林成了一缕独来独往的孤魂。除了偶尔跑到胡嘉允的教室，听他上课，她就真的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以前大二大三的时候，她还会嫌胡嘉允上课无聊，现在无聊就无聊吧，总也比她一个人在家里躺着强。

　　晚上一起吃饭，胡嘉允问她：“你好像很闲啊，这段时间？”

　　“是啊。”周林也很无奈，“我同学他们该实习的实习，该忙的忙去了，我姐不是也忙申研嘛，我就特别无聊。”

　　胡嘉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怎么我每次跟你说，安洁想找你们一起吃个饭，从上个学期说到这学期，你还一直跟我说你忙，没空？”

　　额。周林倒是忘了还有这茬，她都拖了一个学期了，原本想着这学期也蒙混过关的，但现在看来是蒙不过去了，只能先一波甩锅，再退一步就事论事：“主要不是我姐她忙嘛，她哪有时间约饭啊，又要申研又要上课又要谈恋爱。而且就算退一万步她闲下来了，你说我跟我姐，跟安洁都不熟，那一起吃饭也很尴尬是不是。”

　　胡嘉允不置可否：“看来是我面子不够大，我疏忽了。”

　　额。他这个总结倒是挺到位的。周林正想着该如何再一波撇清干系，可胡嘉允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强词夺理的机会：“你呢？去找实习了么？”

　　“还没……”周林讪讪地说，“我的简历空空如也，哪有人要我嘛，就反正一时三刻的也不着急，我就想着再拖拖再说。”

　　胡嘉允的眼神看的周林直发毛，就是那种来自长辈灵魂深处的拷问。周林可抵挡不太住。但对她这种不上进的人来说，也不会因而就奋发图强，所以，她决定短期内还是不去找胡嘉允了，免得自找不痛快。

　　于是，周林在家躺了一个星期，看完了两部电视剧，还是深感无聊。但作息好容易才调整到了早睡早起的模式，所以毛毛喊她去喝酒，她也没去。

　　周林尝试投了两个简历，去跑了两个面试，都无功而返。转眼都要过中秋了，她仍是一条咸鱼。周林自己倒是不介意做一条咸鱼，毕竟等将来真的工作了，想坐咸鱼都做不成。可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生活好像不给她添点不顺心的元素，就觉得亏欠了她什么似的。

　　这天面试结束回到家，原本心情就很糟了。对方嫌弃她没有工作经验，在校成绩也一般，没有特别之处，便当面回绝了。谁知道回到家，就见那堆东西全部都摊开了。周林正站在原地，满腹疑问，刚巧周杨从房间出来了。

　　“什么情况？”

　　不用周林细说，周杨也能猜到她在问什么：“如果我说我希望姚诺搬进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周林此时表情已经逐渐凝固：“你是在说你希望，还是说已经决定了，现在只是在通知我，然后意思意思问问我希不希望？”没等周杨开口要解释，周林已经抢过话头，“如果是在问我希不希望，我不希望。我们家独卫啊，多个男的怎么住？”

　　周林平时不总这样咄咄逼人，尤其不对好脾气的周杨用这个态度说话。但碰上她今天心情不好，再加上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谬，她一时间也很难克制住情绪。

　　周杨低头沉默了片刻：“可是他一时三刻租不到房子，那我想说，与其让他一直住在朋友那里，不如来跟我住好了。”

　　周林表示难以理解：“他有钱啊，租房子很难么？我朋友圈很多挂着的，说要转租的那种单身公寓，要我可以推他啊，怎么可能找不到房子。我们这个隔音，两个房间就隔了一道走廊，加上又是独卫，他住进来，我怎么办？”

　　周杨被她说的老脸一红，但随即又说：“他不会打扰你的，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其实就回来睡一觉的事情。我保证，尽量不让他到客厅，行不行？”

　　周林双手环胸，她在挣扎：“搬进我们家来，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见周杨半天不给出答案，周林当即会意：“我就知道。姚诺这种大男子主义，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要住我们家来。你是不是谈个恋爱谈昏头了，就算，退一万步，他在人家家里住在真的不舒服，他不会自己去找房子，要你提这种办法？”

　　周杨委屈巴巴的说：“他其实也就是提了一嘴。但我当时根本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因为在一起之后每次去干嘛都是他请客，他出钱，平时玩儿也是，我根本没什么机会掏钱。那我就想说，这次他既然还没租到房子，就先住过来呗，反正也是暂时的。”

　　“那暂时是多久？”

　　“大约……一两个月？”

　　“……”

　　“我保证尽量不让你看到他好不好？林林？”

　　周林内心深处实在是一万个不情愿，当时她跟顾旭泽谈恋爱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要让顾旭泽搬进来。甚至考虑到周杨，她都极少让顾旭泽过来。现在周杨自己谈恋爱了倒好，直接就打开门让姚诺进来了。周林生气的点，在于周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存在。

　　更何况，这种说什么尽量不会让她见到，只晚上回来睡一觉类似保证的话，都是都是为了现在说服她，而给出的假设性的承诺。根本没有可信度。

　　但终究，谁让周林就这么个姐姐呢，她总不能因为自己一点情绪，就让姐姐夹在中间难做人吧。最终只能妥协：“我是因为你已经答应人家了，才同意的，ok？”

　　“ok！”周杨总算露出笑脸，“你最好了。”

　　周林翻了个白眼：“你最好说到做到，少让他出客厅。”

　　周林的理想还是比较丰满的，但现实果真不如她设想的那样。实际是她自己听到房间外传来一丁点声音，便会缩在房间里不出去了。于是，她看剧的阵地，逐渐从客厅，转移回了房间。

　　甚至于有一次，周林想上厕所，但听到厕所传来姚诺打电话的声音，她又仓皇逃回了房间。背着门站了会儿，周林心下一边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边又很委屈。

　　她原本十一假期是不打算回家的，以前从来也没有十一回家过的先例，但这回她是真的想回家了。要不是中秋结束，还有个作业要去见导师，她恨不得立即买票给自己从中秋放到十一。她立志，等这次过完回来，她一定要立马开始找工作，不能继续这么跟家待着发霉了。

　　十一前天晚上，周林正在登机室捧着手机干等，正百无聊赖呢，就接到了胡嘉允的电话：“杨杨跟我说，你回杭州了？”

　　“对啊。”周林看了眼即将开放的登机口，“反正也没事干，我就回去了。已经在机场了，怎么啦？”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又说：“是不是因为她男朋友搬进你们家的缘故？”

　　周林原本觉得自己既然都答应了，那就该默默承受着。可听胡嘉允这一提，她心下又一阵委屈，也没有避讳，拖着软软的尾音应道：“嗯……”

　　“但你也不能总回家躲着，十一过完了还得回来啊。”那头又是半天没声，估计也是在帮她想对策，“行吧，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两天，等你回来再说。你什么时候的机票回来？”

　　“七号。”

　　“白天？”

　　“晚上，好像十点多吧。”

　　“行到时候我去接你吧，你把航班信息发给我。”

　　“好。”

　　周林的喉咙里卡着一句“谢谢”，但还没说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又是恰逢其时的关怀。好像胡嘉允总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心里是最空的，并且会掐好时候给她来送温暖。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在这辈子遇到这么好的隔壁家叔叔。周林收回了自己先前那个不去找胡嘉允的决定。

　　哎，她忽然有那么点点羡慕安洁。如果自己上辈子是扶了十个老奶奶过马路，今生才能遇见胡嘉允的话，那么安洁上辈子指定扶了得有一百个吧。

　　周林原本以为，回家可以躲个清净，可没想到，她这回家的一个礼拜。依旧不得安宁。怪就怪她的亲爹亲妈实在太了解她了，知道这个女儿学校里没点事，是打死都不会回家的。所以她在家呆了七天，被拷问了七天：是不是跟同学吵架啦，是不是被老师批评啦，是不是哪里不顺心啊，问的她脑瓜子嗡嗡的。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随便找个小伙伴出去度假，玩儿他个七天七夜，也好过回来这样跟孙悟空似的，每天听紧箍咒。

　　周家家风确实是比寻常家里开明一些，但谈恋爱这个事情，尤其周杨还跟姚诺同居了，当然，还是先保密为好。反正当时周林跟顾旭泽谈的时候，也没让家里知道，这次也一样。听周妈的口气，估计也去探过胡嘉允口风了，但是胡嘉允嘴巴一直很紧，所以周林也不太担心。

　　等再回到北京的时候，周林简直是如获大赦，就跟从唐僧手下逃出生天一样，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你是不知道，我爸妈他们，软硬兼施，一会儿哄我，一会儿威逼利诱我，就为了从我口中套点话出来。我后悔了，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周林刚下飞机，就远远地看到胡嘉允站在接机口等她。她顿时好像看到亲人一样，险些就扑上去了。胡嘉允只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然后默默的听她抱怨。

　　这一路上，从周林开始不停的叨叨叨，到上车，到她继续叨，胡嘉允一句话都没有说。周林察觉出来她的异样，蹙眉：“你怎么啦？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啊？”

　　胡嘉允没说原因，只反问她：“周末有空么？”

　　周林偏头想了想：“有吧。反正我最近都挺闲的……就……”

　　胡嘉允没等她继续碎碎念完，就紧跟着说道：“安洁最近一直在北京，是帮她哥哥在北京新开设的一家海安的分公司打基石。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了，是做广告的，最近一直在招新，也需要实习生，反正你是学中文的，做文案策划类的话应该也不是问题。所以你把周末空出来吧，到时候我带你去跟她哥哥吃个饭。”

　　这是……在给她开后门？周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只点点头：“哦好啊。”半晌，她的八卦之魂才反应过来，“安洁还有哥哥？”

　　胡嘉允答：“嗯，叫安洋，之前在英国读书，读了研回来的。他们家的公司一度都是他在打理，后来安洁毕业了，他手把手一直在带安洁。去年年初吧，他自己孤身来了北京，在这弄分公司的事情。杭州那边才慢慢转交到安洁手上。”

　　“哦……”开公司这种事情周林也搞不明白，她这辈子也没想过开公司，她就赚够活命的钱就行了，开公司这种东西又累又不现实，“那他很厉害呀。”

　　胡嘉允：“是啊，他们家有做生意的基因，各个都这样。”

　　“哦……”那照这样来说，胡嘉允一个大学老师，“嫁进”这种家族大企业，怎么都会很辛苦嘛。不过周林倒是记得，胡嘉允家里，本身好像也是做生意的，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但貌似条件并不差。周林以前听妈妈说过，胡嘉允就是因为不想管家里的生意，才会逃到北京去读研教书。当时周林还挺佩服他的，有那种民国革命家的气质，不畏强权，坚持自我，最终成为了一名穿着白色长褂、优秀的人民教师。很有画面感。

　　拉回思绪，她灵光一现，好像发觉这话中有什么不对：“所以北京的分公司，是安洁她哥哥在顾，那杭州那家公司，是安洁在顾喽？”

　　胡嘉允：“是，她只是短暂的来一下。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来回在飞，并不是定居在北京的。”

　　那就证明周林想的没错：“所以，意思是，你以后是要回杭州的是嘛？”如果说安洁一定要留在杭州，那也就意味着胡嘉允，早晚也是要回去杭州的。

　　这问题好像周林之前，在帮胡妈妈探消息的时候问过。但是当时那番谈话的目的主要是以让他暑假回去为主，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现在提出来，周林居然心下有点在打鼓。她在等胡嘉允的答案。

　　仿佛当时与胡嘉允吵架，要失去他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回来了，又迅速地揪紧了她整颗心脏。

　　“你呢？毕业之后怎么打算？”胡嘉允不答，只反问。

　　这倒周林至今还没有考虑过，北京确实值得发展，但是她一个女生，对于将来什么的，也没个一定的主意。如果能在北京发展，就呆在北京了，如果说家里想让她回去，她就回去了。周林尚且还没有个具体的规划，但倘若能在北京找到好的实习，短时间内肯定还是会留下的。

　　想到这里，她答：“前两年肯定留北京了吧，之后之后再说。”她反应过来，“我在问你呢，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

　　胡嘉允又是片刻的沉默，直到车子平缓地停在了红绿灯前，他才说：“我可能带完今年最后一批，到暑假，之后就不会在北京了吧。”说着，他回过头去看周林的表情。周林忽然别过去头看向窗外，他看不清她的脸。

　　周林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她就是听完了他的答案，心里头突然有些闷闷的。可能是车窗外的夜已经深了，黑漆漆的一片，才会看着这么让人堵得慌。虽然到了暑假那会儿，周林也毕业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没有胡嘉允的北京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确实最近，尤其是跟顾旭泽闹分手这段时间，受到胡嘉允照顾太多太多了。以至于现在的她，好像比从前更加成千百倍的依赖胡嘉允。不论何时何地，只想到他在，就会莫名心安。

　　说来也可笑，她从小就跟胡嘉允很亲，但自从她这两个学期与胡嘉允三番两次的吵架之后，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愈发近了。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车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他光碟上的钢琴曲仍不紧不慢地放着，周林依旧侧着脸。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你是暑假之后，就打算回去娶她？”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胡嘉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林听完又不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