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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客栈遇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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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时分,桃夭刚刚入城。打算找客栈休憩一晚,养足精神,第二天再接着寻柿常街。
由于还在樊城的边缘,人烟虽不如六百里之外那般稀少到近乎绝迹,却远远不如城中心那般繁华,只有可怜的星星零零的数十户人家,故而走遍周边此处,仅有两家客栈。两家客栈都不算大,都有些破落了。几天前,左侧的那家客栈闹出了人命,店家和店主夫人一夜间死于非命,连同的还有一身形粗犷的壮士。死相凄惨,均瞪大眼珠,充溢血丝,衣服染满鲜血。墙上血液蜿蜒着从三尺处滴落。
右侧对门那家,认为最近是多事之秋,不宜开张,打算关十天,避避风头。
大街上无甚行人,遇到一穿着似乎是当地人的中年男子。桃夭忙拦住他询问情况:“大哥,此处无其他客栈了吗?”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桃夭,略过他肩上的包袱时,露出了然之色。
“你是来住宿的?”
桃夭点头,问道:“两家客栈都因这事暂不待客吗?那么,外地之人该住在何处?”
中年男子指了指右侧的那家客栈,“这家客栈的老板的确生怕牵连自身,打算避避祸端。”
“但……”他话风一转,“出了事的这家,却没有停业。”
这可真是奇怪。出了事端的不怕有人来找事,没出事的,却是惶恐避让不及。而且,按照先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左侧客栈的店家已招致飞来横祸而不幸身亡。那么又是谁来招待来客呢?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报官吗?县令又怎么会允许在出了这么大事的时候,短时间又重新恢复营业的。
桃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中年男子解答道:“此间客栈之主有一个弟弟,就住在后街不远处,现在这家客栈归他保管,店家的弟弟虽然没有呆在客栈,但是也并未关店门,只消去后街找他说明来意即可安顿今晚。”
“为何店家不在客栈看守呢?”
“本来就生意清冷,发生了人命后到现在,更是无人敢打尖住店。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空守,不若省事些,索性不来店里了。”
“此处靠近城门,外来人进城,总免不了住宿,按理说生意不至如此清冷才是。”
“一般进城人会掐算好时间,在白天时经过这里通常不作停留,直接向城中心走去。”
“这是为何?”
“像这样闭门不营生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中年男子说的意味深长,想来确是,这城边上不太太平,才引得进城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罢了。
只是,他是个例外。
“至于,你所问的,没被官府查封一事,并非无人报官,事实上,除当事人外,当时客栈还有三五个人,和当事人一起在楼下用餐,一经出事,便有人报到了官府。只是那县令只派了三四个巡捕,前来探查问话。查探尸体发现店主左胸处被刺一剑,那女人死法与店主一致,只是胸口有数个剑口,看得出杀人者十分凶残。那壮士则是脖颈动脉处被插了一支银制白玉簪。”
“巡捕找了当晚在场的客人询问,发现是那壮士来到客栈看上了为他倒酒的姑娘,几次示好都被姑娘拒绝,恼羞成怒,醉熏熏拽着姑娘的胳膊,无理取闹地多作纠缠,先是引来了柜台处的掌柜,前来阻止,后来他夫人也来了,和店家闹了起来。”
“这时候不是应当,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把那壮汉骂个狗血淋头吗?怎么反倒自己闹起了内讧?”
“这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他们夫妻俩是五年前搬过来的,很少跟街坊们闲聊,我们对他们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在后来有官府的人询问他们品性时,我们才会一个个沉默不语。”
“不过,他夫人曾无意中抱怨过,她丈夫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也不知说的是否是玩笑话。而且有时他夫人出门时,曾有几次被姑娘们发现手腕处有淤青。”男子说,“大约是她丈夫确实好色,或许还有家暴的倾向。”
桃夭接着讲。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他夫人走过来之后,质问他怎么这么关心她表妹,是不是早就对她表妹不安好心了,隔着这么长一过道还能听见动静。夫妻俩很快吵起来,却又马上因瓷杯打落在地的声音惊起,回头一看。”
“那壮汉正瞪大铜铃,脸上蛮肉横生,顿显狰狞朝他夫人的表妹看去,吼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划我。说着一掌朝那姑娘呼去,只扇得那姑娘两眼冒金星。”
“两人忙上前拦,那壮士虎背熊腰,手腕有两人脚踝粗,哪里拦得住啊?”
“那壮士还将石瓷杯打碎后碎片划过的一道并不算很深的蔓过虎口处的血痕露给大家瞧。”
“其他客人纷纷都在劝解,你这么一虎虎生威的汉子,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但那壮士不听,目光狠狠的扫过店主他们三人。还未来得及讨个说法,或是报复一番,却被人凭空从肩胛处划了深深一道血痕,长至约两寸,一直延伸到腹部下方。鲜血氤氲,透过衣裳显现出来。”
“那壮士的眼神突然变得空绝狠厉起来,像抽了风似的,拿出身侧的一柄长剑,红着眼朝店家刺去。”
“店家来不及闪躲,胸口处中了一剑,喉中鲜血喷涌而出,死之前还震惊地睁大着双眼。他身旁的夫人也一脸惊恐,却又陡然换了一副面貌,拔出鬓发中的一只银簪,长发如云雾般散落,眼神阴鸷地朝那壮士脖颈刺去。”
“那壮士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被剧痛唤过神来,凭着一腔仇恨,拔出刺入店主的长剑,在女子身上,一连捅了三四剑方才血色近失的缓缓倒地。”故事讲完,男子长长的舒了口气,补充道“那些巡捕无法解释,那凭空落于壮士身上的血痕,而后才酿成的一场惨剧,到底是谁的杰作,当事者一共有四人,唯有那个小姑娘,也就是店家夫人的远房表妹,除去那一巴掌,毫发无伤。偏偏当时又只有她离那壮士最近,先前又被扇了一巴掌,且又被那般调戏,保不齐便是她趁大家不防备,以瓷片划了他一下。”
桃夭问:“这样解释不通吧。如果真的是小姑娘划了那壮士一下,那壮士怎么偏偏向店家刺去?”
“巡捕给出的解释是,壮士喝醉了,晃花了眼。”
晃花了眼,还能准确无误的在店主夫人身上连刺数剑,剑剑不落空桃夭总觉得这事另有蹊跷。
却并未多言,只是问道,“能否请您引我去那店主之家?”
中年男子讶异地道:“你听了我这番言语,竟然还要坚持住在此处!”
桃夭苦笑一声“这不也是别无选择了吗?”
中年男子,同情地瞟了他一眼,道:“不是我不愿收留你在我家住下,只是家中有妻儿,不便收留,也不敢收留。”
中年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带你过去吧。”
桃夭作揖感谢,随着他去了。
走了约半柱香功夫,来到一处瓦红色砖墙砌成的房屋,门前种着一株松树,枝干遒劲,参天蔽日,看得出是有一定年岁的。
“便是此处了。”中年男子说道,拱手拜别,“我不可久留,便先行一步了,主人家就在此处。”
桃夭再次谢过。
轻叩了两下尚且贴着边缘泛白褪色的红底黑字春联的木门。(现今已是三月份,春节过去不久。)
“笃笃”声过去不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出一个身着青色衣袍,大约是及冠之年的男子,眉斜插入鬓发,凤眸凌厉,鼻梁高挺,见之不俗,颇有气势,不像是会隐居于此的人,倒是很有几分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会带出的凌厉风范。亦有几分被上位人追捧的能人志士的一身傲骨。
“有何贵干?”问道。
“前街左侧那家客栈,是你开的吗?”桃夭有几分犹疑不定,因着他浑身非凡的气度。
虽然不想他点头应道,“你是来住宿的?”语气颇有几分玩味。
桃夭点头称是。
“公子姓甚名谁?”
“唤我桃夭便可。”
“如何称呼先生?”桃夭问。
“我姓杨,叫我杨先生便可。”
桃夭点头。
走到客栈门前,抬头一看,上方悬着一副红底黑字的牌匾,提字遒劲有力,上书“云意客栈”。
走进一瞧,里面有些许灰尘,看得出已有几天未打扫了。里面放着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并四把椅子。均是梨花木制成,未刻有花纹,简单朴素,和其他客栈别无二致。这一块是供食客用膳的地方。桌子正对面是柜台,柜台往前有一个楼梯口。
特意看了看四围的墙壁,靠近门的那堵墙,上面的白漆比其他地方的要亮眼干净许多,应该是新刷的。
桃夭想到打听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啊?”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平静。
循声望去,楼梯上方两阶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两人也同时向他们望去,男子立刻下了楼梯,歉意的说:“我们从京都而来 ,途经此地,希望在此借宿一晚,对面那家客栈锁了门,这家客栈没锁,便进了,谁知半天没有找到人。家妹性子急,有冒失之处,还请谅解。”
桃夭不是主人,也无力应承,便看向杨先生。
“无妨”杨先生淡笑着说。
那男子从桃夭二人的态度中,看出杨先生大抵便是此间客栈的主人。
便询问身份,得知果然如此,便携妹妹向他们走近。
离得近了,一看他们二人,便知身份也不甚普通。
男子身着暗纹云鹤白衫,女子着淡粉色海棠上衣,下身着白色锦裙。两人面容也皆是不俗。
男子自报家门,为京城杜家家主庶子清风,其妹为嫡女清芙。
京城有三大家,杜家,凌家,云家,云家为首,其余两家实力相当,势均力敌。
现如今,是杜家家主杜笙当家,正妻云氏是云家家主的六妹,比杜笙小了足足八岁。是曾经云家家主唯一的嫡女,从小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娇生惯养长大的。
从前,杜云两家就关系一向亲近,来往甚密,故而杜笙和云家六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杜笙从小喜欢她,到了弱冠之龄,父亲为他寻了一门亲事。门第,品性,容貌,年龄都极其相称。杜笙却一眼未看,就回拒了父亲的好意。
时间流逝,眼看一年年过去,杜父杜母内心愈发焦急。
杜笙守候了整整三年,待云六妹及笄,便到云家上门提亲。
云父想着两人门第相当,感情深笃,便想允诺。云母却介意这八岁之差,不想答应。奈何女儿早已心有所属,几番恳求,这才为他们操办了婚事。
婚后,杜笙将云氏捧在手心疼宠,纵使纳了三房小妾,也仍对云氏恩宠不减。且虽碍于世俗,纳了小妾,选的却都是安分守己地位低微之人。
云氏倒也争气,结婚两年,便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性格稳重,从小被父亲带着,当做未来家主来培养。比对女儿,却是溺爱极了。发现事情不对后,已养出女儿娇蛮任性的性格了。
那娇小姐便是清芙。至于清风,乃是杜家家主杜笙,所纳的其中一个小妾,钱姨娘,在嫁给杜笙以前,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舞女,性格温和,不争世事。
杨先生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给他们一人一个,带他们上了楼认领房间。桃夭和清风在左侧,两间房挨并在一起,清蓉在右侧,正对着清风的房间。
入夜,桃夭沐浴完吹熄了灯烛,房间昏暗了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半夜,隔壁传来刀剑摩擦的刺耳声响,桃夭连忙披上外衣,匆匆走出房门探看。
隔壁的灯果然亮着,虚合的门缝透露着刀光剑影。顾不得那些许礼教,慌忙推门而入。却陡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蒙了。
清风正与一女鬼在缠斗,那女鬼面如白纸,眼睛瞪大,眼眶有血液汩汩而流,顺着颧骨一路流到下颌。黑发如瀑般缠绕不休,一身血衣更是红的发黑发紫,残留着血液干涸的痕迹。地板上印有先前女鬼所到之处,血液蔓延的踪迹。
清风手持一把带红光的玄铁重剑正向女鬼心脏处刺去,觉察到有人进入,也并未分神来看。
桃夭全然愣住了,像被黏住了,成了一座雕塑。神鬼妖魔,难道不是世人杜撰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事吗?
凌冽的剑气斜斜挥向门口处,向桃夭额角处刺来,下意识一避,将出游的魂招了回来,几缕发丝被斩断落在地上。
桃夭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心下的波涛汹涌。在危急的情况下,也没有时间来平复惊骇,即使不敢置信,也只能因生死之险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付起眼前的状况。
桃夭那跟随护卫学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够添乱的,便站于门侧静静观战。
虽然桃夭武艺不精,看别人比武确是会的。虽然清风剑气凌厉,招招有致命之势,却未真正伤害到女鬼,那女鬼身姿飘然,每每都能轻易躲过。而清风已力有不足,渐显颓败之势。
这样下去,那女鬼定会胜过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