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青衫一隐

1、沙城

　　第一章沙城
　　枯残西风携着黄沙呼啸而过，令得残垣旁的枯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空中充斥着的细小沙尘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加上正午当空被气温扭曲的圆日，愈发让人干渴。
　　这里是离塔巴沙漠最近的边城，因遍地黄沙，空气中也几乎全是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城人少所以懂学问的人也少，城中人便也就懒得取名字了，直接叫沙城。
　　沙城占地不大，城中人家不足百户，若非是在这方圆百里见不到人烟的边地，它连成个村儿都很勉强。
　　城中来往的行人不多，可男女老少皆有，有一些牵着骆驼。这些人皆眯着眼用手挡着日晒前行，且个个穿着浅色衣衫。他们把自己裹成个白粽子，再用各色纱巾蒙着面，十分赏心悦目，自然，若无风沙便更好了。
　　城中的建筑皆是粗制滥造。几块木头加上几块形状“各显神通”的黄沙土砖便可凑合成一间民房，然后这些相差无几的民房长得粗狂，在城中排列得也是十分随心所欲——
　　城中的一处有个茶棚，说是茶棚，其实只能算是勉强，这屋子外三面通风，剩下一面有墙的，大抵是用来挡风沙的，上书一大大的茶字，歪歪扭扭，令人对这执笔之人不敢恭维。其中摆有几张木制凳椅，简陋陈旧得很，但也算是难得，这么穷的地方还能有木凳木桌供人坐下，喝几口茶水解乏解渴。
　　此时这茶棚中只坐着零星几人，皆是风尘仆仆的行人，可即使如此，也占了这茶棚的一半。
　　最靠边的一桌坐着个白衣男子，全身劲装，脸隐在白兜帽里，令人看不分明。他拿着茶碗的手旁放着一柄剑，那剑全身被灰麻布条包着，和它的主人一样，自遮着庐山真面目，匿着锋芒。
　　边城之地，向来是神秘而极尽险恶的。这里风沙肆虐，又是魔教盘亘之地，再加上朝廷一只手够不太着，对这地界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导致各路沙匪在此横行，各种在中原犯事的杀人犯、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等在这儿“群英荟萃”。
　　看这白衣男子那一身装束，便知他不是边城之人，随身携剑，且人与剑都遮遮掩掩，明显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来。且他独坐一桌，不动如山，声旁一步处便是烈日炎炎，风沙不止，像是对外界毫无感知，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差没向茶棚中人来一句：我来自中原，刚刚杀了不少人，有点怕江湖正派追杀，故隐藏身份逃来边城。
　　茶棚老板像是看惯了这类人，就安安静静地守着他那大茶缸，他眼小，这样就像是要睡着了。而茶棚中人却是都安安静静地喝茶，大气不敢出，皆恨不得快些喝完走人。这些人不管是住于边城的还是行商路过边城的，都是有眼色的，一般像白衣男子这种人，都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生怕自己声音动作大些，引起这人不满，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杀了，多冤！跟人家道歉讲道理人家是杀人狂，能听得进话的那能是合格的杀人狂吗？
　　而已被众人暗自落实了杀人狂这身份的白衣男子心中颇为无奈，他行走江湖多年，凭这茶棚中紧张而又令他揪心的气氛，他自是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怎么说也该习惯了，可每至此刻，他还是会想起当时年少的风光无限，和那不久后的修罗地狱。
　　他叹一口气，将手中茶碗抬起，要将茶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将他手中的茶碗飞速夺走。他愣了愣，抬眼，一双古井无波的温润双眼望向了来人。
　　来人一身黑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笑得像只狐狸，抬起他的茶碗，移至嘴边一饮而尽。
　　“哈哈，真解渴！”来人笑道，极尽轻狂。
　　茶棚众人大惊，皆弃了茶碗慌张地冲出了茶棚。那茶棚老板也被吓大了眼睛，一扑溜就蹲下躲在了大茶缸后。
　　白衣男子：“……”
　　黑衣男子愣了，不解道：“不是，这……怎么回事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白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没回答他问题：“你……阁下是哪位为何夺在下茶碗”
　　黑衣男子听见这人问他是谁，他便笑了：“一年前，剑尊兰客新收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作为剑尊收的第三个弟子，却不像他的师兄们出身武林名门，只是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平凡人。”
　　白衣男子听见这话一瞬间便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而后又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恢复了平静，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哦，”男子平静道，“阁下与我说这些，是想说阁下便是那位剑尊新收的弟子，季长泽吗？”
　　“正是，我，叫季长泽，你记好了。”季长泽看着对面的白衣男子，双眼蕴含幽幽深潭。
　　那白衣男子好似被季长泽的目光给刺着了一样，迅速将双眼垂下。他将桌上的剑一抓，起身便要离开。季长泽闪至他身前一挡，用颇为无赖的语气道：“礼尚往来啊，我把姓名同你说了，你不说说你叫什么吗？这样很不懂礼数啊。”
　　白衣男子轻皱了下眉，道：“何归，还请阁下让开。”
　　“师兄……你还有个名字叫何归吗？”季长泽笑道。
　　白衣男子：“……”他看着季长泽，眼里泛起一丝杀意，总之这人挡着道，索性又坐回原处，将剑也放回桌上，冷冷道：“你究竟是何来意，一出师弟苦苦寻找师兄至遥远边城这种戏码，我可不信。”
　　“符涯师兄，我帮你来查清当年真相。”
　　符涯望向季长泽，觉着这人可能是受什么刺激疯了，或者压根就是个从小到大脑子坏了的，长得仪表堂堂的，脑子怎么就不争气呢？至于是不是他师弟季长泽，肯定不是了，他还是相信师父他老人家虽然老，可脑子绝对不糊涂，不会以貌取人。
　　季长泽：“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信我”
　　符涯恐怕是被这疯子的傻气影响了，有生以来说出了他第一句不怎么有礼貌的话。只听他冷冷地说：“信你才有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