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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平佞相 ...

  •   昏暗,血腥,潮湿又腐朽,仿佛世上的肮脏都聚集在这里,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手背和手里的砖石“滴答”坠落在青石地上,在石缝间蜿蜒向那截名贵的衣摆,那双睁大的眼里依旧残留着恐惧和乞求。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喘息声,悉悉索索的声响从巷口传来,砖块落地,转头对上一双干净到极致的眼,干净到藏不住眼里的惊恐,那人张了张嘴——
      “砰砰”
      “相爷?相爷起了没?”
      吵嚷声逐渐大了,孔晏被吵得从榻上坐起,醒了醒梦,便找了外裳披上,笈着鞋子推开窗。三月的细雨落在窗外的木棉上,炽烈如火的花开的奢靡,像是烈火在枝头燃起。
      他看了半晌,才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圆脸小厮和一个丫鬟,孔晏眯了眯眼,眼神聚焦到小厮身上:“华佑,怎么回事?”
      “回相爷,”华佑很机灵地跪下:“这位是大少爷身边的玉娘,方才惊慌地跑过来说大少爷不见了。”
      “嗯……”孔晏垂眸扫了眼同样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神色莫名地重复了一遍:“秉殷不见了?”
      秉殷是孔家大少孔泽熙的字,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之一,遛鸟斗鸡无一不精,其弟是南坯丞相孔晏,倒也算得上在京城横着走。
      “是,是的,奴婢早上去服侍大爷洗漱,可房内无一人在。”
      看着脚下的丫鬟瑟瑟发抖的模样,孔晏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两人起来,反身回了房里不再过问。
      门外丫鬟和华佑对视了一眼,在华佑的暗示下只得先行告退。
      华佑抿了抿唇进房门服侍孔晏更衣洗漱。
      直到用早膳时孔晏才像不经意般问起:“秉殷昨晚去了哪,可有人跟随?”
      “回相爷,听闻是去了烟柳街,应是同肖家公子一起。”
      “今早不见了?我看是彻夜未归才对,备车,去南院把春秋叫来,去烟柳街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迷的我们孔大少爷有家不回。”
      “是。”
      孔晏不喜欢在雨天出门,谈不上讨厌,只是这阴潮潮的天气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可是若是去找孔泽熙,再不喜欢也得出门去找,哪怕是在雨天去烟柳街。
      车轮撵在青石板上的响声“吱呀吱呀”响,马车行进一半停了一晃,有信页顺着窗缝划进来,孔晏伸手捻起了信纸,扫了两眼突然凝住了神色,他伸手敲了敲车壁。
      春秋掀开车帘:“相爷?”
      “改道,去叶老那儿。”
      马车停在老胡同口,孔晏挥手让其余人停在这,巷子太窄,连伞都撑不起,索性只身拿了礼物进了巷子里。他早年不明白堂堂上将军为什么会屈居于这种小地方,后来他才发现,这里是整个京城最像江南的地方,下雨犹是。
      穿过潮湿的巷子,就看见巷底的红漆木门,锈了的铁环松松挂在门上,扣动铁环,小院的门便开了,孔晏将礼物递出去:“麻烦通报一声,后生孔晏到访。”
      小厮收了礼物匆匆去通报,孔晏也借着这空档,站在门檐下一边扑落身上的水一边打量这方院子。
      院落虽小,却不破落。三三两两种着柳树,靠房门的柳树下支了摇椅,应是消遣用,柳条长长荡在风里,尾端系着红布条。脚下是白玉石板铺成的小道,正好通向主屋。
      他今日穿了身水色暗竹滚银边的外袍,倒是衬这方水汽儿。
      小厮很快回来,领着他们进了屋子。
      前脚刚跨进屋子,随后便有人唤他。
      “韫安来了。”
      “叶老。”孔晏在门边行了个学生礼。
      这学生礼行得稳,孔晏早年拜在叶穿庭门下习武,在他刚坐上丞相之位时也极为照顾他,于情于理都该行这一礼。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屋里亮堂堂的,只有少许药味散在雨汽里,正对的窗子大开,正好看得见外面的雨幕和柳树——仿佛就置身在江南中。
      信里说自己病重的老人并没有躺在床上,反而稳当地坐在椅子上,眉眼间仍有年少时的锐气和不羁,除了蜡色的脸,几乎看不出病重的模样。
      孔晏走过去:“叶老,这边冷。”
      “哈哈,有什么冷不冷,这边比起南边还差点,”叶老眯起眼睛大笑,像个孩子一样招手让孔晏坐下:“陪老头子说说话,你一说话,老头子这心里头就安宁。”
      孔晏说话极有特色,调子里总带着姑苏一带的水汽儿,又轻又缓,再加上他又习惯性在后面吊着点京口的儿化音,很容易就听不真切,没什么威势,起先他因着说话的调子吃了不少嘲笑,到后来坐稳了位子,周围人才觉得害怕,只觉得那调子缠在脖子上让人喘不过气,好在他咬字清楚,才没让底下人为难。
      “那韫安怎么也得陪着叶老说上个三五天的,”孔晏也笑了,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枯柳条上停留了一秒,又不着痕迹地移开:“晚辈记得叶老是京城出身,怎地如此喜欢江南?”
      老人似乎知道孔晏要问这个问题,不再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朝气,他调皮地眨了下眼:“老头子就知道你要问,哈哈哈老头子偏不说!”
      “您不说,晚辈不问便是了。”
      “诶呦,还有意见了”老人佯怒拍着椅子扶手叹道:“想当年你随老头子学武,那时候多好,招惹着跟个小猴子似的,跟着孔青岩那个老木头待久了,跟个小木头似的。”
      “晚辈知错了,叶老您别生气儿,气坏了晚辈可赔不起。”孔晏连声讨饶,他盯着那枯柳枝试图转移话题:“叶老您这柳条是做什么用处的”
      他本是想转移个话题,却不想叶老跟没气儿了一样瞬间安静下来,抿着唇,浑浊的眼里仿佛遮上透不过光的幕帘。
      “她跟你一样……”老人闭上眼,嘴里嘟嘟囔囔的,像是自言自语,在孔晏以为老人不会再出声时,老人突然睁开了眼,那双眼沧桑又明亮,眼底的乌云与水光一同攀上纹路:“若是她还在,孩子应该和你一般大……”
      “嗯。”
      “你们都从水里来,她叫‘归来’,是从洪水里出来的,柳归来,我再洪水里捡到的她……”
      “她说话也是软软和和的,口气却硬的很……”
      老人的叙述断断续续,可孔晏却听明白了,故事的主人,是他面前的叶穿庭,和他嘴里的柳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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