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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郁家凤家本有亲 ...

  •   郁盛翘心中一热,她知世道多艰辛,人多媚俗,最亲近无非黄白之物,自忖家贫,原不曾指望凤家公子这门亲。

      听凤家公子袒护之言,盛翘不觉又喜又惊,忽然就好奇未婚丈夫的容貌。

      盛翘倏然地起身,在假山石掩映之下,小心翼翼地探出首去瞧。手挨着太湖石嶙峋的支角,不想那块石头却是脆薄薄贴在上头似的松动。她手放上去,石头便自手里滑将出去。盛翘心慌意乱尖叫,“啊——”

      凤家主仆齐齐转过视线,一下瞄到盛翘。

      小厮胡宰怒从心头起,“你是谁家女子,竟敢跑到我家后园来?”

      “我铁定今日要拿你问官。”

      盛翘惶恐不自胜,“我实是误入贵府,不是有心要来府上造扰。”

      “我是王江泾村绣娘,给山塘李大户家小姐绣嫁衣。”她抬了下手中包袱,“里面装的就是嫁衣,列位要是不信,可以打开来看看。”

      “李大户家在山塘街第三座桥后,怨我记错了地方,不小心闯入你家来。我并不是歹人,还望公子见谅。”

      盛翘低声下气,只求赶紧摆脱窘境,早早离开是非之地。

      “你说误入就是误入。你拿我们当傻子吗。”小厮来拉盛翘的衣袖子,作势要将人往外扯,“走,跟我去见官。”

      “不打得你登徒□□皮开肉绽,倒是县官老爷发善心,饶你入父贼。”

      盛翘慌了手脚,“我真不是浪荡户女,实是误入,不是存心。我冤枉。”

      小厮嘴上直道她流氓,定要让人见官。

      盛翘盼着大事化小小化了,不想去公堂上出丑,用好话奉承着胡宰。

      胡宰不依不饶,盛翘头大,只觉脑袋宛若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片雪水来。

      “罢了。”凤来仪突然止住胡宰的拉拉扯扯,“胡宰,放开她。”

      他的眸光扫量郁盛翘,干净澄澈,像冬日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既然是无心误入,那便罢了。”

      “你方才说你是王江泾村绣娘。”

      他沉声,“那么,王江泾村有户郁姓人家,他家女儿名叫盛翘的你可认得?”

      郁盛翘听点着自己,心慌犹如一击重击下晃动不已钟罄上的蚂蚁,默了许久,踌躇着说不出话。

      “为何沉默不语?”凤来仪嗓音清润。

      郁盛翘一抬眼,便看见他眉眼之间笑意如三月春杪。

      “你要是不说,我可真要拿你见官了。”恐吓之言,他笑着说道,并不叫人觉得压迫,反而是邻长隔壁家哥哥与她唬弄的感觉。

      盛翘心下温暖,冬日里头一抹高照暖阳洒下来暖光灼灼似的叫她不禁醺红了面庞。

      “我……我就是郁盛翘。”

      凤来仪却没表现出几许惊讶,神情俨然是他早已倍知内情。

      胡宰哈哈大笑,“你是郁小姐,你真是两眼一睁,瞎话张口就来。想那郁小姐本是名门家千金,怎么会沦落到做绣娘。”

      “我……我……”盛翘觉得很难堪,眉头皱成沟壑般难看的样子。

      窘迫祥交,她脑海里涌上一幕幕黑布,仿佛意识全为看不见的黑暗吸收,了然无存。

      “胡宰,你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凤来仪屏退胡宰,小厮虽是一脸不甘神情,但是公子说话,不由他不听。
      .
      盛翘捏包袱,指甲尖尖捏得泛起白影般。她庆幸手上还拿着东西,仿佛紧紧捏住,她一身的紧张惶恐便有了倚靠。

      凤来仪轻轻地笑,“不必惊慌,你我原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初相逢,不必为此忐忑难安。”

      盛翘本就紧张,他那么一说,更是惶恐不安。

      说是未婚夫妻……她这才定睛细看凤来仪,丰姿动人,意气轩昂,穿着一袭素白白的衣裳,五官却如描如画,白衣衬得他气质干净,似珮似玦。

      “我们俩家虽然有亲事,但我家已经败落。而今,我现在全靠给人缝衣刺绣做生计,恐怕难以再践行婚约,让你到我家来吃苦。”

      莫说世人眼孔浅显。

      她要是为人父母,她也不会愿意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儿子到贫家去吃苦。

      父母若是真爱子,那么拼得声名狼藉,亦无可厚非。

      “而今我郁家已经是泥淖里的门户,我也已经认命,不敢再妄想少时盟约。”

      “此番误入凤府,是我之过。还望凤公子看在前情,看在我知情识趣的份上,就此饶过。”

      郁盛翘家贫难以为继,看着未婚夫丰神俊朗,好不英俊丝丝入扣扣她心肺,心痛酸楚难捱。可惜了,这本该是她的如意郎君。

      要是老娘亲没有过世,要是郁家家业还如往昔。她二人本是要缔结姻缘,琴瑟在御,老来儿孙绕膝的。

      凤来仪断然喝道:“你这是说什么话?”

      “人生在世,信义为先。之前我俩家富贵之时,订有婚约,只图你我两人长大,好伺日完婚。”

      “我时刻记得郁姓有我一位未婚妻,少时见过,铭记于心。这才依着脑海里的模糊记忆,将长大之后的你认出来。”

      郁盛翘原是不指望了,见凤来仪神情庄重,骤然心里又起了一丝希冀,“承蒙公子错爱,无以为报。”

      凤来仪道:“你我未婚夫妻,将来却得做夫妻。既然如此,夫妻之间还要提什么谢不谢的。”

      “我今年已有十九岁,你比我小三岁,亦有十六。你我都到了适婚年纪,你便回去与老父商量一番,择日替我们完了婚事。”

      “以免夜长梦多。”

      郁盛翘叹气,“女儿家的确该先成家,后立业。只是我家老爹爹也曾经同君家大妇提起婚事,她却说我家茅屋两间,家徒四壁,要她践行前约,将公子你发付我家来娶我,实难从命。”

      “我爹爹说既然公子到我家来不成,那就让我嫁进公子家里,入赘凤家。大妇讥诮我老爹爹想一出是一出,为了攀你家这门亲,连祖宗颜面也不要了。”

      郁盛翘是郁家独女,郁家还得郁盛翘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要她入赘凤家,确实是绝祀之举。

      郁老爹又是羞愧又是愤恼,懊悔自家怎么囫囵将入赘这种话也说出来了,恼却恼凤家大妇明摆着是看郁家败落,蓄意耍赖要悔婚。

      郁盛翘道:“我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劝老爹爹再别想凤家这门亲。老爹爹却怄一口气,说反正手上有婚书,你家若敢赖账,凭着婚书告到县衙去,定要讨你家不痛快。”

      凤来仪道:“郁凤两家前订婚约,你我二人合该完婚。我母亲嫌贫悔婚是她的不对。”

      “我看小姐你龙凤之姿,谈吐雅致。他年攻读诗书,勤学苦练,勤于苦工,一定能够一举夺魁。”

      郁盛翘面上悲伤更惨凄,“原我家家业未曾败落,我母亲也曾经为我请名师授业,传道解惑。”

      “可叹我家业亡家败,我终日只能用针线功夫谋生,连读书都不曾上心。”

      凤来仪连忙道:“郁小姐,我知你不是平庸之辈。你看你锦心绣口,两眉淡扫智慧长,心中定有好主张。”

      他眼光扫见郁盛翘的双手,见她手指起了层薄茧,不忍细瞧。

      “我有心赠你金和银,免你针线劳苦。”

      “有了金,有了银,你安心读书度光阴。一旦荣归得功名,那时再提旧时婚。高头大马骑小姐,吹吹打打到大厅,不怕老母不答应。”

      郁盛翘心头暖如火炙,“这如何使得?”

      蒙凤来仪多情,盛翘已然感动不已。

      “这有何使不得的?身为男人,自然得温柔贤惠,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你我两家有婚约,我早已经把自己当做郁家人了。”

      凤来仪淡淡地笑了笑,眼里温柔即将将盛翘淹没。

      盛翘脸红,“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拿了你的。”

      凤来仪劝她接受,“比起做穷书生的丈夫,我更期盼能当达官显贵家的相公。届时妻荣夫贵,只是你不要忘了我助你成名的心意。”

      郁盛翘把手摆得飞快,“我怎么敢忘记公子你的大恩大德。”

      凤来仪嘿笑。

      两人相看着,默默相视无言。

      风吹柳叶稍,刮得哔剥作响。突然间,似乎又是假山石后闹起异常响动,好像是树枝啪嗒一下被踩坏的响声。

      “谁?”

      凤来仪目光陡然尖锐,矫健的身子三步跨一步,往假山石后去。

      突然间,假山石后跑出一只浑身几乎黑黢黢的玳瑁猫来,“喵——”

      他哂笑道:“原来是只猫啊。”

      他笑着往郁盛翘伫立的原地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怪声,原来是一只猫。”

      “郁小姐,我送你银钱三百两,你拿着这笔钱开支生活,奉养老父,平日里安心读书就是。”

      “只是我的银两都放在自家卧房内,此刻从花园折返卧房得走好一番路。府上人多眼杂,我怕有人知晓了,反而不美。”

      他忖了一忖道:“这样吧,夜半三更,最能掩人耳目,你到花园中来,我让胡宰把银两给你。”

      郁盛翘点了下头,“多谢凤公子,来日我若真能得中功名,必不忘你的深情厚谊。”

      “一家夫妻,说什么忘不忘。”凤来仪随手将腰上挂着的桂花香香囊交给盛翘,“我怕夜半摸黑看不清,送你我随身香囊做凭证。”

      “夜半时分,你同胡宰见面,你将香囊交给胡宰,胡宰就将银两给你。”

      凤来仪细心,盛翘赞叹他想得周全,美滋滋欣喜不已。

      上天赐她一份好姻缘。如意郎不仅面庞英俊,超尘绝俗,而且品性高洁,为人谨慎妥帖,当真是才貌双全的良人。

      盛翘接了香囊,脸羞红如天边赤色霞焰。

      她羞得不行,“我记下了晚上定会前来。只是现在我还要去李家送嫁衣,约好已时要见面的,不便再做耽搁。”

      急忙忙离了后园。
      .
      却说盛翘回到家里,心间回忆花园偶遇凤来仪,魂不守舍。无心做针线,茶饭一口不吃一口不饮,也无知无觉。

      坐在窗下,痴痴地望着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她只道自古稗田荒草生,凤家母子一条心。凤来仪却是中表人物,慧眼识英雄的男中豪杰。

      多谢死去的老娘亲,为她说下这样好姻缘一桩。
      .
      老爹爹用晚饭,看出盛翘魂不守舍,便问,“翘儿心里有事?如何怏怏不乐模样?”

      “哪是怏怏不乐,老爹爹为何这样问?”她想着走神了被老爹爹发现,但脸上神情应该不是怏怏不快。

      她女儿家初开情窦,春思缭绕面上。可笑老爹爹老糊涂,竟把她的面容表情看做了郁郁不得乐。

      老爹爹撇筷子,“女儿大了,敢是有什么心事吗?”

      盛翘看见老父模样严肃,紧张道:“我女儿家就是有心事,跟你老爹爹说,也难为情,说不出口。”

      老爹爹心已敞亮,感是她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忖来,似乎也不错。

      凤家嫌贫爱富贵,看不上他们郁家门第落魄。盛翘如果喜欢上别人,正好雀屏另选状元郎。

      她女儿家羞嗒嗒,老爹爹一副看透的样子,摸着胡须,笑了笑,眼角皱纹仿佛也平整了。

      “翘儿,不管你中意的是什么人,都比凤家那种势利人家好。”

      “但是,现今我们家贫,置办不得什么操办婚礼的物件,眼下也不是成婚的时候。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更得努力读书,他年考取一个功名,有功名傍身,才能够嫁得如意郎,成家立业,夫妻恩爱,生儿育女。”

      盛翘哽住。

      意中人正是凤家公子。

      老爹爹却已与凤家水火不容。

      叫她如何去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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