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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焦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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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军压境西北的消息终于传开,而皇帝也隐瞒了和妃的死讯,大宣和妃惑乱后宫,勾结逆臣的罪名,并以西北蓄意将此妖妃送入大黎,以乱大黎朝政为由头,突然向西北发起进攻。
西北大军刚开始措手不及,连失守地,但到底兵强马壮,地域熟络,在几日的颓势之后,慢慢将颓势扳平,也黎军打了个不相上下。
战事进入拉锯阶段,也不知何时才能鸣金收兵。而皇帝接到前线传来的奏折之后,愤怒地将折子拍到了案上:“这西北果然包藏祸心,不然短短数日,怎么会集结如此充足的军队?!果然,朕还是轻信他们了!”
台阶下的传令官吓得动也不敢。只有站在他旁边,看起来颇有年纪的老臣迈了几步,拱手道:“启奏陛下,此番确实没有预料西北早有准备,如今西北兵强马壮,一时之内也攻破不下。您看是否……令三皇子先行回程?”
“回程?全国的精兵都已经调到前线,和妃霍乱朝纲的名头已经打了出去,这时候回程,岂不是打朕的脸,那我大黎的颜面又往何放?!”皇帝皱眉,略一思索道,“朕是轻信了内应的消息,说是西北内乱,争斗厉害。不然西北首领也不会来和亲求和,寻求我大黎的援助。没想到……!”
老臣附和道:“的确如此。西北确实发生了内乱,当时边关还有西北的流民聚集行讨……若不是被逼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西北的流民怎么会向大黎乞讨?……其中确实有说法。”
“那他们的兵力怎么会如此迅速地集结,还与我军打得难舍难分?!”皇帝一拍桌子,气得呼吸都粗重起来,“西北如此愚弄朕,又叫朕怎么忍下这口气?!”
“皇上息怒!”老臣身子一颤,直直地跪了下来,“皇上前些日子就为东南之事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可别再气坏了身子!”
老臣的头在地上不住磕着,言语之哀切,听者无不动容:“皇上的龙体可是大黎的根基!只因您英明的统治,才使大黎有今日的繁荣昌盛!况且现在宫中成年的几位皇子,大皇子被废,太子之位空缺,二皇子云游四方,不知身在何处,三皇子带兵远征西北,也是不在京中。陛下就算是大黎的社稷,也要保证龙体啊!”
皇帝桌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看着言辞恳切的老臣,闭了闭眼,也是一副哀痛忧思的模样:“是啊,朕身体的确不好,也该想想今后的事了。若是因为朕的不周而令大黎陷入动荡,朕也无言愧对大黎列祖列宗。”
老臣伏着身子磕着头。听他这话,更是慌忙告罪。皇帝见他一把老骨头哆哆嗦嗦的样子,看着也是心烦,索性将他打发了出去。
老臣刚走,端着解暑茶的大太监后脚就过来。皇帝心里正是烦闷,将镇得冰凉的茶一口而尽,内里的气总算舒坦起来。
皇帝将空了的茶碗放在大太监端着的银盘上,手指敲敲桌子,对大太监道:“你可知刚刚退下的老臣是谁?”
大太监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可问住奴才了。这几年陛下勤政,奴才跟着皇上,也见了不少各部的大人们。但是这一位……实在面生得紧啊。”
“你面生才是对的,这位可是前任兵部尚书,在朕尚是太子时,也算得上是朕的左膀右臂。前几年他年岁大了,告老还乡。没想到再一次见他……”皇帝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他竟拐弯抹角地说朕已近黄昏,催着让朕再立太子!”
大太监一惊,手中的茶碗差点没摔下来。他匆忙跪了下去,只恨自己没有耳聋口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帝见他抖若筛糠的样子,定定地看了良久。等他抖得愈发厉害之后,才淡淡地转开目光:“你既跟了朕数年,其中的弯弯道道,你也应该见识了不少。先是传东南西南西北串通一气,而后盘踞已久的东南突然出兵,再到西北假意和亲,施障眼法令军队塵战……这其中相隔,竟不到半年的时间。”
皇帝看着桌上的朱笔,伸手拿起。指尖轻轻捻过那沾了墨的尖梢,一道红痕便抹上了手指。
“朕了解李骥远那个老家伙,他行事独到狠辣,不像是为了儿女亲情,就贸然出兵之人。事实上,与他共事许多年,除了陈太章,还不曾见谁,能让他这么失了理智。”皇帝捻着手指上的墨水,若有所思道,“况且东南出兵之时,太子大权在握,就算是杀了朕,也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怎么只是陷害黎钊……”
皇帝闭上眼,缓缓道:“朕总觉得不对。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细想来,处处让人觉得奇怪。朕要细查太子之言时,出现了太子谋反的书信;废了太子之后,朕要细查太子之言时,又传来了西北和亲队伍提前到来的消息,事发突然,路上又不太平,只能全力着手西北。接待的这十几天,就算有什么,已经足够有心人将证据全部毁灭……”
“西北和亲的缘由,就是因为他们国内内乱。但如果真的发生过内乱,就算已被镇压,他们也内耗良多,不可能还有如此之强的兵力。”皇帝说着,眼色逐渐沉下来,“如果没发生内乱,他们为何又做这等不讨好之事,白白送了公主不说,现在还是要开战……想不通啊。”
皇帝闭了眼,在心中暗自思索。这一串事情下来,唯一有改变的,便是太子被废。
废了太子,宫中已成年可再立的皇子,也只有两个。
——而且二皇子久不在朝,政事疏忽,更是没有丝毫的名望与威信。
可是太子勾结东南,意图谋反的铁证在那里。若说哪里可以推翻,就只有东南郡守口中的,那个太子令他女儿怀上的孩子……
若是让孩子与太子滴血认亲,那他决不怀疑;但是偏偏,郡守刚刚说出女儿的事情,他的女儿就被杀了……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锐利了起来。他看着手上散乱的红痕,轻笑一声。大太监很有眼色地递来绢帕,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红痕:“你说,这番是朕算计了西北,还是他人用西北算计了朕?”
皇帝的话音未落,就有小太监躬身进殿,低声恭敬道:“启禀陛下,礼部侍郎求见。说是以与太师阁老们拟好了今年科举的题目与章程,来请陛下过目。”
“你去跟他说,既然是太师与阁老们拟好的,那定没问题,让他好生安排就是,”皇帝咳了两声,“还有,对他说朕不太舒服,已经歇下,就不见他了。”
第二天一早,满朝文武都得知皇帝龙体有恙,需要静养。虽不是大碍,但也需要在宫里好生将养一番,方才得以康健。
皇帝静养的这些天里,西北的战役仍旧僵持着。由内阁与太师代为处理政务,给皇帝批阅后便可施行。
因着皇帝这病,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期间除了西北每日战况来报之外,也算是平和顺当。
皇帝清咳两声,枕着明贵妃的膝盖,吃着她剥好喂来的葡萄,脑中思索着以后的布局。在一片安稳祥和之中,宫门外传来禁军觐见的声音。皇帝从明贵妃的膝盖上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黑衣铁面具的禁军头领:“怎么样了?派去西北的探子们,打探到他们内战的蹊跷了吗?”
“问到了!”巧儿将喝空了的被子递到兰儿旁边,“兰儿姐,还有茶吗?”
“净想着喝茶,”兰儿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提起茶壶给她满上,“你还是快点把从那个西北勇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娘娘吧。”
“不急,不急,”柳楚依看着巧儿干裂的嘴唇,示意她喝完再讲,“巧儿这番套话,肯定废了不少口舌,先润润喉吧。”
“嗯,谢谢娘娘!”巧儿又将茶一饮而尽,夸张地打了个饱嗝,“其实也没费多少口舌,奴婢只是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他就说奴婢像和妃一样天真善良,就什么都跟我说啦!”
柳楚依好奇道:“他说了什么?”
“前半部分就是,他被仇人追杀,然后和妃救了他,他就对和妃死心塌地啦,”巧儿想了想,“他跟在和妃身边后,知道和妃好像在为一个神秘人做事。这个神秘人好像是什么杀手组织的头目,组织里全都是江湖罕见的高手,神秘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精妙绝伦,但从未在神秘人的手下接过三招。”
巧儿小心地看了看柳楚依的脸色,轻轻咬住下唇道,“据他所说,他喜欢和妃,但是和妃却……喜欢那个神秘人,一直为他办事……啊,也不只是单方面办事啦,如果和妃有难,神秘人和他身后的杀手组织也会出手相救,算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吧。”
柳楚依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与自己都心知肚明,那个神秘人就是李修言。不过当日留在府中打理,没陪同去冷宫的兰儿,倒是听得云里雾里。
柳楚依沉吟:“你说的这个“杀手组织”,是否还有其他有用的说头?”
“嗯。”巧儿重重点头,“和妃那天说谎了。她说是和亲只是个幌子,她父亲用这个幌子,背后镇压了西北叛乱的军队……其实不是的。之前西北的内乱非常严重,光凭西北首领一人之力无法镇压,几乎要被逼出西北境外。他们也真的是想用和亲的名义,来大黎借兵,打回西北。”
“然后呢?”
“然后和妃不愿意过来,就去求神秘人,”巧儿道,“但是神秘人提出条件,让她依旧去和亲,而且日子提前。而神秘人的组织会悄悄潜入叛军的营帐,将叛军首领杀死,让西北首领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将失地收回。”
“原来如此,”柳楚依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们真是因为什么儿女情长,原来里面……还有如此说头。”
“李……神秘人也是不想引火上身,所以才瞒着娘娘吧,”巧儿道,“毕竟这不是他一人的事,他背后还有一整个杀手组织……啊对了,阿七还提起,他们组织的人背后都会有奇怪的纹身,而且口号也很奇怪,叫什么“陈恩万代”……”
…………!
柳楚依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巧儿掷声道:“你说什么……忘掉这句话,以后不许再提!”
巧儿和兰儿都被她吓了一跳,自是乖乖应下。柳楚依舒了口气,坐下身来,有意无意间想到自己妆奁里的那枚虎符,也有意无意间想起李修言临走时,对她说的话。
“大人尽管下令,”李修言眼神动了动,“保护人这种小小的差事,属下还是能做的。”
“那便麻烦你了。”柳楚依按住心口,事实上,自从那次黎钊假死之事以后,每当他要去前线,柳楚依总是心神不宁。与他同征时倒可以时时见到,但他这般奔赴前线,自己独留家中……她是没日没夜,都睡不安宁。
“大人担心他,是他的福气,”李修言拱手道,“只要能为大人分忧,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属下也有一事相求。”
“讲。”
“属下请求大人,无论多么信任黎钊,都不要将东南的兵符送出,”李修言终于抬头,“属下虽不像家父,对于推翻黎朝,诛杀皇帝有那么多的执念。但请大人看在家父为东南,为大人殒命的份上……”
“你说的我都懂,”柳楚依也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李修言的眼睛,“我既答应了郡守,自会履行承诺,还陈大人清名。”
李修言眼眸垂下:“谢大人。”
柳楚依清楚,她与李修言间虽以主臣相称,但两人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却有着无法妥协的立场。李修言从小在东南长大,父亲又受皇帝打压,自然是对皇帝没什么好感。但皇帝毕竟是黎钊的生父……
这也罢了,在知道李修言不是孤家寡人,而是杀手组织的头领——而且这个组织大概率遍布西北,更是让她感到头疼。
很快她就知道,头疼的事不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