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暴戾皇子的心尖宠》浅墨苒心

21、青平

　　已是深夜，宁和殿中仍旧灯火通明。十余丈高的佛像庄严地坐在莲花佛台上，轮廓被低低垂下的幕帘与袅袅上升的香火模糊。悠长的钟声与肃穆的诵念交相辉映，和着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儿，无比安静祥和。仿佛再烦躁的心，也会因此沉静下来。

　　——当然，在一旁侍立的嬷嬷除外。

　　嬷嬷贴身伺候太后已经数十载，也看着三皇子从咿呀学语的幼孩，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这数十载里，她早已习惯了太后这不疾不徐的性子。绕是传来了那么不利于三皇子的谣言，太后也先是不紧不慢地回了宁和宫，完成今天的诵经祷告。

　　太后在佛前正襟危坐，衣着额发都一丝不苟。她闭着眼睛默默诵念。精致的护甲拨动着的，也是同样刻着经文的佛珠。

　　宫门吱呀一声响起。有小太监躬身进殿，在看到那正襟危坐的背影后恭敬停住。

　　“皇帝怎么样了？”

　　小太监一愣，才知是面前人开口，不敢怠慢，自是如实道：“奴才不知。正阳殿内口风紧得很，奴才在殿前等候多时，也未打听出什么消息。”

　　拨弄佛珠的手一停：“看来，这太子倒是真带了个好消息。”

　　小太监头猛地一颤，更是伏地不敢动。

　　太后顿了顿，叹气道：“罢了。”

　　将那抖若筛糠的小太监遣了出去，又叫人把快要燃尽的香火添了几分。佛前石桌上的经书又翻了几页。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彻夜将这经文诵完。

　　戴着精致护甲的十指仍不紧不慢地拨弄着佛珠。嬷嬷在旁看了一会，倒是先沉不住气来，不禁开口道：“太后娘娘，是否派人与三殿下说一声？”

　　佛珠清脆的碰撞仍是不停，只有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中。嬷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也是沉不住气地半跪道：“奴婢多言，请太后责罚！”

　　佛珠的声音终是停了，接着响起的，是淡淡的叹息声：“责罚你什么？你想得不对吗？难道哀家就要看着我的孙儿回来受苦，哀家却不做半分动作？”

　　嬷嬷动容，抬头道：“娘娘……”

　　太后抬手。嬷嬷会意地搀扶着她起身。案上的经书终是被收了起来，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看向窗外的影影绰绰：“只是现在，数万眼睛都盯着哀家的宁和殿。哀家这一动作，岂不是坐实了那江湖术士所说，生生给他们递了把柄。”

　　“太后说得是，”嬷嬷低眉道，“是奴婢思虑不周。”

　　“钊儿是哀家一手拉扯大的，他的本性，哀家自是清楚，”太后摇了摇头，“只是需要狠狠栽个跟头，他才能知道，这朝堂，可比战场凶险得多。”

　　嬷嬷低声应是，后又愤愤道：“只是那江湖术士太过信口雌黄，竟污蔑皇子妃是那罪臣之女！还说三殿下要娶她就是因为带了反心，此等……”

　　“皇帝定不会听信他们一面之词，自是会查证一番。切勿多言，静观其变就是。”太后抬手道，“太子与钊儿一母同胞，钊儿近年来又立功无数，他也是将钊儿当成了威胁。只是殊不知……”

　　太后轻捻着佛珠，面上又浮现了捉摸不透的笑容：“真正看着他位子的人，可不在这宫里呢。”

　　————

　　“证据呢？”皇帝抬眼，“你可知污蔑皇子造反，可是死罪！”

　　“儿臣不敢妄言！”太子伏身在地，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儿臣听闻峻州太守所言，说东南那边有人来降。来降者原是东南叛军的军师，他告诉了太守东南叛军此番叛乱的理由。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得不第一时间禀告父皇！”

　　皇帝眯了眯眼：“哦？什么事？”

　　“就是三皇弟的正妻，户部尚书柳乐平的表侄女，”太子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眼睛，“柳楚依，正是前朝罪臣陈太章之女！”

　　静。

　　是无比极致的安静。除了最开始殿内侍奉太监的下跪声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了那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然而暴风雨并未来得那么顺畅。皇帝急喘了口气，依旧沉声道：“证据呢？”

　　“那降军就在门外，听候父皇审问！”太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又复低下身子，“父皇是否召见他？”

　　之后传来的，是一声淡淡的“宣”。

　　皇帝不愧是皇帝，即使语气淡淡的，也让他汗如雨下。太子又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见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躬身出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躬身出去，又躬身回来。只不过身后，多了一个书生打扮，干干净净的男子。皇上眯着眼看那男子礼数周全地跪拜，末了，开口道：“你是何人？”

　　“草民宋青平，原是京城商贾，后家中落败，逃之东南。”宋青平不卑不亢道。

　　太子催促道：“快说你在东南发现了什么！”

　　宋青平低头应是。接着道：“数日前，三皇子大军抵达东南。草民当时为东南军师，以为东南军队会奋力抵抗。谁知太守却一改往日之态，城门大开，亲自迎接三皇子的军队。”

　　听见前方传来茶杯震颤之声，宋青平不用抬头，就知那皇帝肯定紧握了茶杯，竭尽全力地压抑着怒气：“接着说。”

　　“是。”宋青平头更低。只是他现在不好挪动位置，只得暗暗祈愿，那茶杯摔破之时，碎片不要溅在自己身上，“草民甚是惊慌，忙问东南太守，得知太守也是刚刚知晓，原来这三皇子妃，竟是太守的旧主，罪臣陈太章之女。”

　　宋青平抬头道：“据东南太守所言，陈太章确实一生未娶，只是……生前曾与一名女子私通，女子珠胎暗结，陈太章却不愿娶她，只将一块血玉给她，作为孩子血脉的凭证。陈太章死前也曾向他们叮嘱，说若有这块血玉的，定是他的后人……”

　　——其实不是的，是他见了太守房间里的画像，陈太章腰间那血玉，与前世他在柳楚依脖颈上看见的，万分相似。再结合之前种种，不难推测到，那柳楚依定是与陈太章有什么关系。

　　他阅尽了前朝史书。按年龄看，柳楚依极有可能是陈太章的后辈。

　　这也解释了，为何前世太子叛乱，与他只有丝毫联系的柳家会全家连坐。更有他勒死柳楚依的第二天，黑甲铁骑就踏破了他家门口，将宋氏一族全部下狱。

　　上天给了他一条命，让他再度重来一次，却让他生在了宋家最艰难的时候。纵使他万分不愿，也不得不与柳楚依扯上关系。谁知她却如此不知好歹，居然将他拒之门外。

　　宋青平想起那日的耻辱，不禁暗自咬牙。连那明着为他说话，实则羞辱他的三皇子，也让他更恨上几分。更别提之后他悄悄制造与柳楚依的偶遇，都被那三皇子挡了去。宋家更是突然被查，原本就只能靠走私填补漏洞，这一查，更是让宋家完全败落。

　　他知道必有人从中作梗，不然他上下打点的关系怎么会全然无用。再之后，就传来了三皇子与柳楚依大婚消息——也让他确定了，这事定于两人有关。

　　他原本只想折磨柳楚依，三皇子这么横插一脚，也别怪他不客气。

　　皇子又如何？皇子也不过只有一条命。他可是重生之人，他才是上天真正的宠儿！

　　宋青平回过神来，听见太子还在不断申状：“……父皇再想想，东南平定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百姓无不对三皇弟惊叹敬佩。但是东南困守父皇十余年，如今更是起兵叛乱，怎么三皇弟一出征，不到数日，东南就被简单平定了呢？况且柳楚依之前在宫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要跑去前线，于情于理，都难以说通啊……”

　　太子见皇帝表情仍阴晴不定，更添油加醋道：“儿臣知道事关重大，斗胆查了一下柳楚依的生父。户籍上写的是一个穷秀才的名字，但儿臣查到，柳楚依出生时，管理户部的官员是柳乐平的同门，又是陈太章的同乡……”

　　皇帝沉着眉，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

　　那声“查”字，也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宋青平松了口气。查他是不怕的，毕竟血玉是在柳楚依手里，有了事实，怎么编是他的事。另外经过这一役，他又隐隐知道皇帝介意三皇子功高震主，那么他的性命，又多加一分保障。

　　传令的小太监刚要出去，却被皇帝叫住：“慢着，让他们小心一点，别走漏了风声。”

　　小太监低声应是。

　　“还有，”皇帝打开茶盖，慢悠悠地拨了拨，“东南叛变，威胁朝纲，天理不容。令三皇子将叛军首领，东南郡守就地处决。东南叛军兵强力壮，留着也是祸患。他行军多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

　　小太监想着那血流成河，妻离子散的样子，不禁心里一颤，更加小心地退了出去。

　　倒是太子万分欣喜：“父皇圣明！若是如此，就是查出那柳楚依确实是陈太章之女，她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只是……”

　　太子小心地抬头：“若此事为真，三皇弟定会抗旨，并且极有可能先下手为强。若是三皇弟真的反起来……毕竟三皇弟是皇子，又骁勇善战，将军们不好……”

　　“不用说了，”皇帝打断，定定地看着他，“到了那时，朕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