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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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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楚依想起太后曾对她说过的故事,心下一动,看向李修言。
李修言道:“不知大人可听说过陈大人之事?”
柳楚依心中疑虑,自然不肯据实相告。只摇了摇头。
“那就要讲很长一段故事了,”李修言微微躬身,“还请大人就坐。”
柳楚依将信将疑地坐下。倒是魏拓海识得眼色,倒了杯茶水,放在柳楚依手边。
柳楚依捧了茶水,却不敢冒然入口,只得装作对李修言的下文甚有兴趣,引颈而待的样子。
李修言拱了拱手道:“陈大人是先帝时期文武双全的贤臣,武能提马定江山,文能谋策平天下。他早年曾是先帝的左膀右臂,随先帝四处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也十分信任于他,大黎江山平定后,陈大人曾官居宰相之位,帮助大黎朝重定律例,造福百世。”
那老者也像是缓过了气,见李修言说完一段,看向他,便接过了话头道:“恩师不仅是先帝的股肱之臣,也是大黎百姓的福音。恩师宽厚仁慈,见战乱之后,大黎百姓生活艰苦,便不计家财,竭尽全力地广布恩施。当时大黎的百姓,无不称道他的仁慈,说他是上天赐给大黎的救世主。”
说罢,他看向柳楚依,颤颤巍巍道:“我也是如此。在我为逃天灾,背井离乡,孤苦无依要饿死在路边时,是恩师救了我,给了我饱腹的食粮,避寒的衣物,还收我为学生,教我文韬武略……恩师他,就是如此的善人啊!”
柳楚依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先帝早年励精图治,将黎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有陈大人在旁辅佐,大黎自是蒸蒸日上。”老者说到这儿,突然画风一转,“只是好景不长。先帝晚年不思朝政,专横独断。绕是朝廷上下谨言慎行,这菜市口还是每日听得到无辜官员的哀鸣。官员都如此,那百姓更是如履薄冰。每个人都过得胆战心惊。西南西北蛮族早就盯着我大黎国土,寻着这个时候更是动作不断。当时朝中武将甚少,诸多官员都请求恩师出战,讨伐异族。只是先帝死不松口,倒是又杀了几个进言的官员。在这危机关头,我们别无他法,也只能……”
柳楚依抬眼,想起那个“拥立”的传闻。心里的异样刚起,却听老者道:“也只能跟随恩师在正阳殿前跪了一天一夜,请求先帝以朝政为重。”
老者抬眼,看向柳楚依:“恩师名望深重,又有昔年之情,先帝自不敢动他,却让人拖了我们这些与他亲近的官员,说他一刻不起,就……杀掉我们一人。”
柳楚依心中一惊,脱口道:“那你……”
老者颤抖着手,眼眉皱成一团,再多言语,也说不清他面上的悲伤与哀怮:“恩师挡在我们前面,问先帝如何才能放过我们,放过这大黎子民,没想到先帝却丢下一把匕首,说……说……”
柳楚依倾身道:“说什么?”
“……说‘若朕品尝过你的心头之血,或许就能变得与你一样仁慈’。”
柳楚依像是知道了什么,喃喃道:“所以……”
见老者已泣不成声,李修言只能接道:“我未见过那日的场景,只听说大人的血喷溅到了他腰间的玉石上,竟被那白玉尽数吸收,变成了通红的血玉。大人弥留之际,将血玉交给家父,让家父转交给他的妻儿……”
柳楚依一惊,看向手中的血玉。
“尚在孕中的夫人接到这玉石,得知大人已逝,第二天便不见了踪影,”老者道,“我原以为夫人过于悲痛,跟随……却没想到今日,能再见这玉石!”
“什么……你搞错了吧?”柳楚依看似面色不变,声音里却含着细细的颤抖,“不是说这陈太章无儿无女吗?”
“夫人……夫人并无名分,”老者低头道,“听说是她家人反对,她也甚少提及家中之事,所以我们竟不知……”
李修言道:“陈大人死后,家父日思夜想的,全是如何给陈大人报仇。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找到了我们,说如果助他登上皇位,便会杀了先帝,平定西北,为陈大人筑起功德碑,令万世传扬。但没有想到,在他登上皇位后,除了平定西北这一条,其他都没有做到。相反,他只是迅速收回兵权,只口不提陈大人之事,给父亲挂了个东南郡守的称谓,赐给他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地。父亲在东南经营了十余年,才有了如今繁华的东南。皇帝见东南如今这般富庶,便又打了抢夺的念头。父亲本无意反抗,但是这时,传来了三皇子大婚,要求父亲进京拜贺的圣旨……”
李修言看了眼柳楚依,便低下头,忍着颤抖道:“那大婚之日……正是陈大人的祭日。”
柳楚依猛地一颤,手中的茶杯与血玉猝不及防,尽数掉在了地上。茶杯摔成点点碎片,那玉却是完好无损,红映映地闪着血光。
魏拓海连忙将玉捧起来,刚要奉给柳楚依,却见她大睁着眼儿,喃喃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在尚书府数十年……怎么会……”
她头摇得愈发迅速,仿佛这样,就能甩掉这些荒谬之言。蓦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正抬头要开口时,却见一侍卫拍门到:“大人不好了!刚刚看守的人来报,说去地牢送饭时,发现军师不见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好生看管他吗?!”老者面色一变,“快去给我找!绝不能让这想要加害大人之徒逍遥法外!!”
柳楚依震惊未去,又听得说什么要加害自己,不由得普通惊弓之鸟。李修言见她如此,忙出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这军师虽然神神叨叨,有时能通未来之事,但终究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的。”
柳楚依此时脑海里已乱如麻,怎么也找不出线头,来顺顺这一天发生的事。
魏拓海见她脸色惨白,以为她听得军师有害她之心,而且军师又似乎为东南做事,生怕她因此怀疑了东南的忠心,便连忙解释道:“这军师我们也不熟。只是有天衣着破败地从东方来,说可以帮我们对付皇帝,但前提是要将害他家破人亡之人……就是三皇子和大人除掉。我们当时并不了解大人身世,所以……”
“身世?什么身世?!”柳楚依终于开了口,却是声音颤抖,语不成句,“谁知你们说得是真是假?我在柳府十几年,一直视舅父为我的生父,今天你们突然把我绑来,硬塞给我一个什么父亲……我可知道你们所说是真是假?东南与朝廷对立,我又是率兵的三皇子的妻子,谁知你们这不是离间之计!”
李修言还待再言。那老者抬了手,也是拦住了他欲说之言。老者向前一步,躬身道:“大人的疑虑,下官也可理解。若大人实在不信,可以在这儿将我绑了,押送回朝廷。反正我这条命是恩师给的,如今还给了恩师的后人,也是应该。只是当今皇帝也如他的父亲,对恩师颇为忌惮,还请大人不要向别人提及血玉之事,以免祸及自身。”
柳楚依见他言辞恳切,心里的慌乱也算是静了一些。她咬着唇沉思片刻:“你若让我信你的话,也得拿出些能让我相信的东西来。”
老者惊喜抬头,之后表情顿住,复又低头道:“此事已经甚久,所知之人也大都不知去了哪里。所说朝中还有谁能知此事,那可便是皇帝与……太后。”
柳楚依想起太后让她好生收着玉的话,以及那天宫女侍卫们被杖毙的消息,心里打了个突。
魏拓海道:“三皇子大概要班师回营,不知大人是要先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柳楚依见他捧着玉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便伸手拿了玉石,垂眸道:“我还是回去吧。”
老者道:“修言善武,便让他护送大人一程吧。”
李修言抱拳一拜,清瘦的身姿中,竟也显出几分绿林的侠气。
刚刚柳楚依无心注意,现在看来,他与宋青平如出一辙,都是清清秀秀公子哥的样子。若柳楚依没经历过前世的事情,定会对如此的他多看几眼。只是她现在有了黎钊,又对宋青平深恶痛绝,也便对他没有什么感觉。
李修言领着柳楚依出去,魏拓海沉默地跟在后面。柳楚依听着他说这楼台亭阁建在山水之中,不仅是为了雅致,更是为了隐蔽。不是熟识此地的人,必定不可进入。
柳楚依一边跟着他,一边听着他仔细介绍这沿途的路脉地形。在他讲到如何从后山小路绕过来时,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道:“你为何说得这么清楚,也不放着点我?”
李修言似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爽朗笑道:“当然了。我是肯定了大人不会说出去,才介绍得这般详细。”
柳楚依还待询问,就见一排侍女托着一些物什从旁经过。那些物什有的着实眼熟,便开口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李修言看了看:“应该是军师的东西。父亲想追查他。”
柳楚依好奇道:“你们说的军师到底是谁?”
“我也不清楚,就如魏兄所言,是突然出现的,”李修言道,“不过他也是神。在我们都以为三皇子死了的时候,只有他一口咬定三皇子还活着,我们这才着重查了一番,确认……大人,您怎么了?”
柳楚依只觉得通体寒凉,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一小盘中的珠串:“那个东西,也是他的吗?”
“……在这里的,应该都是他的,”李修言看了看那用木珠串起的东西,“挺稀奇的,大人见到过?”
……何止见到过?!这木珠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毕竟在那个凉寒彻骨的深夜,她可是一颗一颗用力扣过这珠身,扒着这珠串下,扼着自己脖颈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