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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跳紫】山长水阔（紫兔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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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紫兔靠在大巴的车窗上，手机在手里焦灼地转了几圈，到底还是划开了解锁，一长串未接来电瞬间在屏幕上炸开。
蓝兔十个，虹猫五个，大奔三个，莎丽两个……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蓝兔的二十多条短信，语气从疑惑转为焦虑，从担心转到愤怒，最后归于无奈和祈求。
紫兔盯着手机，半晌，还是给每个人都回了信息，报了平安，然后为此次不辞而别给蓝兔真诚地道了歉。做完这些，她把手机调成静音，耷拉着脑袋又开始补眠。
大巴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上，车身微微的颠簸很容易令人睡着。紫兔迷迷糊糊地靠了一会儿，隐约有些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她猛地坐起来，飞快抓过手机，打开备忘录，用手指在上面画起来。
是一座山，山上云雾缭绕，下边有个湖，湖水像面铜镜，湖里有巨大的墨黑的鱼，当它们穿过镜面腾跃到空中时，就会变成白色的大鸟，化出洁白的羽翼，骤然展开，扇起飓风，然后同风而起……
还有……还有别的……
紫兔蹙紧眉头，试图捉到梦境中更多更详细的内容，它们却总是从指尖轻飘飘地溜走。
那个人。
或者说，那位山神。
他曾经总说，等她慢慢长大了，和他见得少了，她就不会记得他了。
紫兔想，他简直是胡说八道，关于他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日久弥新，以至于这一次不告而别地踏上孤身一人的旅行，即便知道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即便梦境中那个地方和那个人可能从来都不存在……她还是坚持要去找。
紫兔画完了自己所记得的所有场景，只剩那个人，她不知如何下笔。
她看着手机里画下的图案，悲凉地想，那人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她确实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但她绝对不可能忘记他的存在。
2.
山神自紫兔记事以来就时常出现在她梦里。
说来有趣，这山神并不像多数人想象的那样，是个须发尽白仙风道骨的老头，上次，也就是一年前紫兔在梦中见到他时，他是个黑发如瀑的俊美青年。
不过他也不是一直都是青年。最初，紫兔三四岁的时候，他似乎年纪还挺大，那时候他头发白了将近一半，脸上皱纹交错，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显得十分苍老，像六十岁。
但紫兔莫名地就是知道，那是他五十岁的模样。
那山神立于山间，瘦骨如柴却依旧挺拔，被风引领着望向山下，猝不及防看见紫兔，与她对视时双手还微微打颤。
他的嘴角扯动了几下，最终对紫兔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一洒下来，他瞬间就消失了。
于是，三岁的紫兔“哇”地一声哭醒，小紫兔的眼泪高压水枪一样往外狂奔，等到隔壁睡着的姐姐蓝兔听到动静过来时，她脸都已经哭肿了。
蓝兔又好笑又心疼，赶忙安抚她。后来蓝兔也问过她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哭，紫兔说自己不知道。
她也确实是不知道，但当她在梦里微一晃神，就发现山神不见了之后，她只觉得心里被活活挖去了一块，悲恸像座压在她头顶的山岳，在那人消失后轰然崩塌。
不过好在梦境还会再有。她后来又梦见了那位山神。
这回他白发少了很多，看上去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手执一把折扇，站在山脚下冲她微笑。
紫兔看见他笑，没来由地就觉得高兴，于是回了他一个笑容。
对面那人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遥遥地向紫兔招手。
紫兔想过去，但中间隔了一大片湖水，小紫兔急得直跺脚。
那是她第一回见到湖里的大鱼。鱼在湖里时是墨黑色，像一团团烟雾，跃出水面时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向空中一伸展便化成白色的大鸟，在云端一逡巡，向紫兔弯下脖颈，示意可以载她过湖。
紫兔依然记得，大鹏一震翅，她便被带着穿过云层，飞上青天，迅速地掠过湖面，向对面那山神奔去。
从小到大她反复梦见这个场景，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山神的年龄却在逐渐减小，从沧桑老者变为儒雅中年人，又慢慢变成优雅从容的青年人，意气风发少年人。
但他入梦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小时候的闭眼可见，到后来几个月，甚至几年一见，在上次见到他之前，紫兔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梦见他了。
而上一次是紫兔十八岁生日那天，也是他第一回开口和她说话。
他说:“紫兔。”
紫兔对于他知道她名字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当时十八岁的她说:“好久不见啊。”
山神还是露出了熟悉的微笑，那个笑不随时间改变，从紫兔的三岁延伸到十八岁，从山神的五十岁回溯到二十岁。
他听到她的话，居然愣住了。
紫兔没注意到他变幻的情绪，急于了解他的信息，便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听了这一句话，总算回过了神，恢复往日的模样，对她道:“我叫跳跳。”
紫兔“唔” 了一声，喃喃道:“山神的名字还挺有趣。”
跳跳闻言笑了:“我不是山神，也不是什么别的神仙。”
紫兔道:“那你是谁不是神仙，怎么能随意进入别人的梦境呢？”
跳跳听完她的话，一歪头道:“进入别人的梦境，我哪有这本事啊既然这是你的梦，你可别赖我。”
他这说话风格直接摧毁了自己多年在紫兔心中树立的仙人形象，紫兔顿时怒了:“你怎么不讲道理，不赖你也不能全赖我呀!做梦这回事，是我能控制的吗”
跳跳对她的指责半点不生气，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道:“行行行，你想赖我就赖吧。”
紫兔偏头不让他得逞，跳跳却也不勉强，看着她幼稚地挣扎了几下后，还是没崩住笑了出来，伸出手臂把她揽回怀里，轻轻地道:
“阿紫，生日快乐。”
紫兔埋在他胸口，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下定决心去寻他。
3.
张家界到站，紫兔托起行李下了车。她手里抓着张地图，手机里还有一份地图，向所有可能的地方进发。
几天下来，她看到了光怪陆离黄龙洞，峰林中的青松拂动，竹林里的凉风簌簌，山边一轮红日，涧中半弯明月……她见到这里许许多多的景色，却也总没见到梦中的景色。
她在这里奔波了整整七日，钱几乎全部花完，根本不够再支撑一天，她近乎绝望地躺在床上，把备忘录调出来，那里面有三十多张图，她每梦到跳跳一次，醒来后都会把他画下来。
那些画有的只有寥寥数笔，有的细节与色彩俱全，她看到这些，依然记得起跳跳的每个神态，从年老的到年轻的，通通刻在她脑海里。
紫兔合上手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几周，心里静不下来。她总觉得他最后那一句“生日快乐”像是道别，如果这一次找不到他，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她咬咬牙，决定再待最后一天。
第八天早晨，她已没有多少地方可去。
客栈老板娘不知道她这些天心事重重地在做什么，但总觉得她看着亲切，又佩服她的执着，也时常与她聊天。
早上，她吃着老板娘的牛肉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兴起，老板娘忽然道:“你知道咱们这客栈的来历吗？”
紫兔道:“不知道，您这客栈有什么来历”
老板娘便道:“咱们这儿呀，有个七剑的传说，是说七位侠客保护家园和人民的。几百年前魔教横行，有七位宝剑传人拿着他们的剑坚守正道，最终将魔头消灭。咱们这客栈就是其中一位传人传下来的。”
紫兔听得津津有味，继续道:“原来客栈还有这样的历史。那其他几位传人传下了什么东西吗？”
老板娘道:“我听说，客栈是第三剑的，第五剑传了个酒葫芦，也在咱们客栈。第二剑是个玉坠，第一剑是截白衣的衣袖，这两样我没见过。第四剑传下了一本医书，不过据说他家传人□□的时候被抄家了，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第七剑传下的古琴保存最完好，如今还在博物馆里待着呢。”
紫兔仔细听着，觉得漏了些什么，便问道:“刚刚是不是没说到第六剑第六剑呢”
老板娘犯了难，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听说第六剑身世浮沉，又无亲无故，早先还在魔教待过，关于他我也只知道他曾经在天悬白练那处练剑，但他传下了什么……我确实不清楚。”
天悬白练。
紫兔咽下牛肉粉，背上背包站起来，对老板娘道:“这些天多谢您的照顾了。”
老板娘道:“你要回去了”
紫兔点头道:“明天就回。回去我一定向我的朋友们推荐您的客栈。”
老板娘爽朗地笑起来:“好啊！你朋友什么时候来玩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为他们准备好菜好酒。”
紫兔笑道:“行!”
她转过身，向天悬白练出发。
4.
天悬白练紫兔并不陌生，她早听说过这里，据说这一处瀑布，于悬崖倾泻而下，如同一条玉带，景色美不胜收，只是因为尚未被开发而人迹罕至，且开发难度大，一路上巨树野蛮生长，山路泥泞陡峭，还有很多野兽。
紫兔从独自离家开始就没打算放弃，她换上运动鞋，义无反顾地扎进山林。
她一路上拨开无数野草与树枝，挽起裤腿踏过乱石与土坡，她抱紧背包躲避野猴子的抓挠，避开蜂窝以防被啄咬，阳光透过高处的树叶撒在她身上，也撒在前面和后面的道路上。
等到她终于从团团树丛中钻出来时，她看到了瀑布。山间水雾弥漫，瀑布反射的明亮的光让她短暂地失明。
恢复视力时，她看见自己站在一处崖上，四面皆是万丈深渊，孤独得仿佛世间只有她独一人。
她的眼泪突然淌了下来，可能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找到跳跳，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心里突然很难受。
她蹲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不停往外流。她死死抓住地面，仿佛要摸清石头上每一处划痕。
等到她哭完，再站起来时，眼前的场景变了。
云雾缭绕的山，广阔平静的湖，湖中黑色的大鱼游曳，高跃起化成白色的大鸟。
紫兔蹲麻的腿一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对面的跳跳看上去更年轻了，可能只有十七八岁。修长身姿隐在青衣广袖中，发冠高束，长发飘舞，风雅恣意。
紫兔愣愣地看着他，他看见紫兔，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距离太远，紫兔听不见，但她在心里听见了。
他说:“阿紫，抱一下呗。”
紫兔站起来，看见白色的大鸟如梦中那样飞向自己，弯下脖颈要搭载她。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纵身一跃。
然后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她跃出了悬崖，径直掉下了深谷。
5.
紫兔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大巴上。
有个人走到她跟前，见她醒来，笑道:“刚打算叫你，你就醒了，张家界到了，下车吧。”
紫兔的头剧烈地痛着，打算先下车再好好缓一缓，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跳跳!
她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人正背对着她，帮她把放在上面的箱子抬下来，边抬边道:“需要我帮忙拿下去吗？”
说完，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一切山水都失去了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