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跟爱前传）》镜台尘

5、第 5 章

　　从再次醒过来之后，小柚就一直吵着要回家。

　　“不是说如果确定没有脑震荡就能让我回家的吗？爸妈，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我不喜欢医院。”小枫，小枫，我想见你，好想好想见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为什么，你不在这里？

　　“小柚，听话，再多观察两天，好不好”，不敢让小柚知道他真实的情况，他和妻子只是溺爱般的轻哄着他。

　　“哥哥一个人，怎么办，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回家好不好，回家嘛！”小枫，这一次，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小枫，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做，只是那一天，我想，我是疯了，那一天我一定是疯了，对不起，小枫，对不起，你等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小枫。

　　“你哥哥这两天借住在嫣家里，有你方伯伯他们照顾呢，你别担心那么多，乖乖的等医生好好给你做个检查，听到吗？”怜爱的轻轻拂着儿子依然苍白的脸，他心头掠过连日来最欣慰的温柔，小柚，你还是，爱着你的哥哥的，是吗？那么以后，你们一定要还是那样相亲相爱的一对兄弟。知道吗？

　　“哥，在嫣那里？”怔愣的，几乎不能反应的接受着这个消息，手指，淡淡在掌心刻出印痕。

　　“是啊，小柚是个好孩子，好好的让医生做好检查，我们再一起回家，好吗？”她看到丈夫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尽量让语调乐观轻松起来，总是，要瞒着这孩子的。

　　小枫，你为什么，要住到嫣的家里去。

　　心里一酸，他低低的呢喃：“小枫，一定不会原谅我。”

　　“傻瓜，怎么会呢，你哥哥一向那么疼爱你，这次是他不小心，小柚千万不能胡思乱想，知道吗？小枫，一直是个好哥哥，小柚要答应爸爸，以后依旧和小枫是相亲相爱得好兄弟，知道吗？”这傻孩子，说的，竟都是些让人心疼的傻话。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不想让父母看见再次误会，他静静的背过身去躺下来。

　　小枫，小枫，你会，来看我吗？如果你来看我，我发誓我向你道歉，我发誓，让他们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在捣鬼。

　　小枫，你原谅我，来看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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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从梦中痛醒过来，天，还是暗的。

　　睁着眼睛，只是睁着眼睛听雨，他不能睡，虽然很晕眩很疲累却怎么也无法真正入睡，一夜一夜，心里面压着令他疯狂的痛楚，一闭上眼，看到的都是小柚的影子...他知道嫣和嫣的父母有多么的担心他，这几天他都没有去上课，嫣的父母白天都要工作，却还是帮嫣和他同时请了假，嫣便整天整天的陪着他，他知道，嫣和她父母为他操了多少心。也知道，嫣每一天都用尽心力的想让他快乐一点。

　　可惜，他真的，真的，做不到。

　　疼痛又开始纠缠，让他渐渐凝结了一身的冷汗，而他已经分不清，这痛，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明天，还是该离开吧！他不想麻烦任何人了，再也不想麻烦任何人。

　　半夜的雨声听来好大，小柚，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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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时间那么飞快的过去，而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小枫，终于还是没有来看他。

　　父亲去办出院的手续，而母亲就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他，这三天他们几乎算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可是他最想看见最渴盼见的人，却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

　　心沉下去，小枫，你真的，那么绝情吗？

　　“小柚，发什么呆，走吧！可以回家了。”

　　回家了吗？我回家了，小枫，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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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拿着病检报告书，他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次真正放松心情的微笑，医生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小柚得到遗传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到现在都没有明显的发病的征兆，他听了，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些年他和妻为这事担足了心，而今，一切看来，似乎就要雨过天晴了。小柚的平安，是他们多少年藏着的愿望，如今，还有什么别的可苛求呢？已经够好了，真的够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心存感激的想着，感谢老天，小柚，终于不会从他们手中被夺走了。

　　“罗先生，等一等，可以和你谈一谈吗？”办妥了一切手续，才准备一起回家，却忽然被小柚的检查医师叫住，“噢，当然可以”他微微一愣，接着便转过头对妻子和小柚道：“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吧！”看着妻子柔顺的牵着小柚先离开了，他知道妻子的心情也才刚刚放松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医生又再度叫住他。

　　“王医生，是不是小柚还有什么问题”等他们离开了视线，他立刻有些紧张的出口询问，看到年轻的大夫微微摇了摇头，他才嘘出一口气，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唐突，他歉意地笑笑，开始找回风度，礼貌的询问着：“那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看到资料上说，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双生的哥哥是吧！”

　　他一愣，“是啊，哥哥叫小枫，他和小柚两个是双胞胎。”

　　王医生的脸渐渐闪过一丝犹豫而有点为难的神色：“我听你说过一些情况，可是看纪录，好像你们这些年只带过一个孩子做这方面的检查，是吗？”

　　“是的，是章大夫说，小柚的身体底子差，很有可能遗传到心疾，所以我们很担心，怎么？”心头忽然有些很不好的预感，他注视着医生仿如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医生，有什么问题，你直说好吗？”

　　“噢，我希望是我多虑，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想建议你们带那个孩子也来检查一下，虽然可能性并不大，不过，我觉得这么危险的事，还是更谨慎一点为好的。”

　　“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陡然下沉，他一时几乎忘了呼吸。

　　“不是，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觉得，那样会更妥善一点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只是出于我个人从纯粹的医学角度来说，我希望你有空带那个孩子也检查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我一定会带他来的。”轻轻松了一口气，不会的，小柚没有事，小枫怎么会有事呢？他一直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是的，他会带小枫来，只是例行检查一下，结果一定不会有事的。

　　脑中却不知怎么突然闪过小枫这几天来都苍白得有点异样的面孔，他握着报告的手忽然不能自控的微微一颤——不，不会的，不会是那样的。他摇摇头，在心底低斥自己胡思乱想，王医生已经走远了，妻和小柚还在外面等他一起回家，他该快快走出这里去和他们会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任匆匆经过的人们偶尔疑惑的回过头看他。

　　天，灰色阴郁，布满着沉甸甸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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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枫，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出院回家的日子，你，还在嫣的家里吗？还是，已经回来了？

　　为什么心里还存着希望，他不自觉地咬着食指的指甲，母亲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却又很快的沉下去。

　　小枫，没有回来。

　　“小柚，你乖乖的坐一下，哎？”从医院出来，丈夫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古怪，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他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到底，医生又说了什么，不是说，小柚得病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吗？那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她会疯的，她要知道，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她才欢喜感激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回头看着小柚，这孩子只是呆呆而乖巧的坐在那里，小柚，她鼻子一酸，背过身子擦去再次滚落的泪，妈妈一定会保护你，妈妈一定不会让任何事情夺走你，妈妈发誓。

　　望着孩子瘦削薄弱的背影，她辛酸的再度落泪，悄悄的掩上通向内室的门，自己和丈夫谈话的内容，是绝不能，让孩子知道的。

　　小柚，爸妈，真的好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呆呆得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灵魂变得空空的。

　　原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的关心，是这样，苦涩的失望。

　　小枫，他心疼得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曲的坐起来，小枫，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

　　眼泪静静的滴落到膝盖上，他咬着自己的手背不哭出声音来，小枫，小枫，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可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你真的，再也不要我了吗？小枫，小枫，你真的忍心吗？

　　我只是，嫉妒的昏了头啊！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让他的心几乎跟着跳出来，小枫，是小枫吗？

　　从椅子上飞快的跳下来，顾不得头上传来的刺痛和晕眩，他飞快的跑去打开了门。

　　小枫。

　　一声呼唤就哽在喉口，他的心瞬间冷下来，站在门外的，是嫣。

　　他转过身不想理她，她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他下意识的挣扎，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再伪装。

　　“我问你，小枫呢，他在哪里，他有没有回来？”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转过头，他诧异而难掩怨愤地看她，“他不是在你家吗？”

　　“他不见了，我才走开一下，他就不见了，我就知道，他无缘无故的支开我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她的脸苍白痛苦的写满了担忧和焦虑，让他的脸也跟着白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小枫，不见了？你说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只是自顾自抱住头痛苦的蹲下来：“天啊，我是傻瓜，我明明知道不妥，却还是没有更小心一点，他能去哪里呢，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他能去哪里呢？”

　　“你说...什么？”止不住手脚冰冷的颤抖，他跟着蹲下来，疯狂地摇着她的肩膀，小枫病了，他怎么会病了？“什么叫病成那个样子，你什么意思，你说啊，说啊？”牙齿在打颤，心慌的仿佛世界都在崩塌了，小枫，出了什么事，究竟出了什么事，该死的，他，好乱，好慌，好惊恐。

　　她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忽然像是起了某种愤怒，用力摆脱了他抓紧她肩膀的手，反过来伸手扣住了他的衣领。他一时错讹，就怔怔的任她仿佛那样凶狠地看着他。

　　“你...你......”眼睛里充满着悲愤又哀悯的神色，她充满矛盾痛苦的看着他，最后，却还是猝然放下了手：“人都不见了，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不再理会他，转身打算离开。

　　“你等等。”他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五味陈杂，她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有什么话，眼神同样复杂而迷茫，“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他会在那里，你...” 摇摇头，他却终于向她伸出手，“一起去找吧！”迎着她深沉的眼光，他也只是无言的看她，同样，只是为了一个人，为的是同一个人......有些东西在心里暖暖的溶解，终于，她点了点头。

　　他拉着她向前跑，忘了一切的向前跑着，小枫，小枫，你会在那里吗？会吗？他只是知道，他要找到他，也一定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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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一样下着令人烦躁的细雨，还是一样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坐着。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吗？

　　回过头，他静静地看着来人那张仍然柔和美丽甚至显得有些稚弱的脸庞。

　　他看着他从疾步的奔走，慢慢的缓下来，直到，完全的停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们静静的对视，他的眼神明净透彻，而他的，充满了复杂的欲言又止。

　　他淡淡的笑了，伸出手，仿佛是要接住从天而降的那些细微的水珠，他神态柔和的近乎安祥，却是，让他从心底感到异样的不祥。

　　“小柚，你喜欢雨天吧！”他对着他笑，眼睛深深远远的看着他，他的心被揪得紧紧地，忘了，该怎么回答。

　　而他不再说别的话，只是静静的，深深而幽幽的微笑着看他，而这样的目光，却比任何的控诉更来的直接，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枫，不要，不要这样子看我。

　　他在心底里绝望的呼喊乞求，却终于被他的眼神逼得无法抬头与之正视，只能，无意识的，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看着他，在他的身后，是他养鱼的池塘，他还能退到什么时候呢？

　　还是，你想，再来一次吗？

　　心，冷的比这寒雨的温度更低。

　　他微笑着开口，声音轻柔低弱的仿佛在吟诵一首冷香馥郁的诗——“小柚，我恨你。”

　　他说恨他，他说了，恨他。

　　那个总是对着他包容而和颜悦色地小枫，那个哪怕他抢走了他的一切仍然柔和而宠溺的微笑着看他的小枫，如今，他亲口说出，他恨他。

　　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了，然而，更深更苦的绝望却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小枫，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它，也是苦的。

　　踉跄着倒退，他绝望的看着他张开嘴，眼神变得幽深而冷洌，他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他不要听他说出更多残酷的话。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比你快乐过，我的心，你从来不曾懂过。

　　他狂乱的想着，双手下意识的将耳朵捂得更紧，忽然却脚下一空，接着，冰冷的湿意包围了他，那浑浊的水雾漫过他头顶时，他才悚然惊觉，自己居然往后跌进了池塘里。瞬间，他忘了刚刚的怨怼伤心，他惶恐的想着，小枫一定以为这是他玩得又一个把戏，他一定更恨他了，不，这不是事实，他要跟他解释，他要赶快站起来向他解释。

　　远远却有一条黑影迅速的窜过来，瞬间，他觉得自己后脑的伤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啄了，他痛的几乎晕过去，然后，他骇然的发现，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窜出来，肆无忌惮的攻击着他，从身体各个地方传来的刺痛让他前所未有的惊惶害怕，却越挣扎而被缠得越紧，越挣扎就越变的无力。他的意识渐渐的向黑暗沉沦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害怕包围了他——

　　小枫，救我。

　　他看着他跌下去，心几乎在一瞬间停摆。

　　然而咬了咬牙，他想起了他上一次那么精彩的自编自演的一幕。

　　小柚，狠狠的握紧了拳，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呢？

　　可是，不对，不对劲。

　　他等着他从水里面站起来，那水并不深的，不是吗？

　　那水，明明是浅浅的，即使因为连日的阴雨连绵，水位比以前高出了许多，但仍然，是不足以没顶的，不是吗？

　　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站起来。

　　终于止不住心头的不安和担忧，他奔过去，看到的，却是令他几乎不能呼吸的一幕——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黑黑的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包围着他的小柚，肆无忌惮的攻击着他。

　　想也没有想，他纵身跳了下去。

　　身后，他听到嫣尖声的高叫，他却再顾不了这么多了。

　　小柚，别怕，哥哥来救你，哥哥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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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故意给他们兄弟单独相处的时间，虽然心里酸痛担忧得要命，但她还是藏了起来，远远的看着。

　　直到小柚居然失足跌下水塘，而片刻之后，小枫居然也发疯一般的跟着跳了下去。

　　她急奔向前，却在看到那些黑黑的影子时，不禁怔住了。

　　浑身颤抖——那是，水虎鱼，这个水塘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行，不行，她要找人来救他们，凭她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对付这么一大群的水虎鱼，到时候小枫和小柚就真的危险了。

　　转身，她发狂一般的奔向小枫的家。

　　罗叔，罗姨，快一点，快一点，快来救救小柚和小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