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惑》沐萩

1、楔子

　　梨花白如春雪，开得正盛。小径通幽，散着漫漫清香。阳光透过叶缝，洒得石板路斑驳陆离。鹧鸪在枝杈洪亮鸣叫，却更显周遭幽静。
　　突然，一个仓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带着奔跑的慌乱，惊起一片飞鸟，打碎了默契的宁静。
　　远处，小径尽头，一个清朗的声音正柔声念着诗篇。他微低着头，背朝阳光坐在庭院的栏杆上，手拿一卷诗集，温和雅致的声音缓缓洋溢在庭院里。而他身旁软榻上，一位灰白头发的老妇人正闭目微憩。她的身上盖着一张米色毛毯，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脚步声渐近，老妇人犹自不觉的小憩，念诗的人有所感，微抬起头，看向声源，口中的诗仍旧不停。

　　来人终于出现在小径尽头，初春的凉意下却汗湿衣衫，神色带着难掩的惊慌，惴惴道，“少爷……”
　　犹是少年的清秀男子抬起空闲的左手制止来人，复又低下头去细耳倾听老妇人的动静，察觉无碍后才放下诗集起身，走向来人。

　　待一直走到不会扰到老妇人的小径口，少年才平和出声道，“什么事，陈叔？”
　　被唤陈叔的中年人语声哽咽，茫茫然似失了什么的呢喃，“少爷……老爷……老爷回来了……沐齐……也回来了……”
　　少年面上一喜，却又见陈叔如此模样，心中一慌，急道，“是出什么事了？他们人呢，还在大堂？”
　　陈叔凄然叹道，“还在路上……我刚听说……就……”
　　少年轻拂衣袖，转身边走边道，“我先去看看！”
　　陈叔楞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少年身影，才想起擦擦狼狈的脸，追随少年的脚步而去。

　　少年快步走着，奈何一条幽幽小径，竟觉无比漫长。脚步加快，再加快，直到心再无耐心，便飞奔起来。
　　白色的衣袍在风中轻扬，阳光下的少年，带着久候多时的急切，张开束缚的羽翼，一如儿时的张扬。

　　跃出宅门，少年抬眸远眺，灵快的步子生生止住，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可怖和绝望。

　　漫天阳光下，刺眼的白幡林立摇晃，飞天的纸花冰冷好似寒冬酷雪，带着不可抗拒的冷冽倾入少年的四肢百骸，冻得人只能微微发颤，控制不住的发颤。
　　路上静得能听见木板吱呀的腐朽，轱辘的车板一刻不停的靠近，再靠近，寂静的如同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少年瞪大眼睛，泛红的眼眶不敢眨眼，手紧紧的捏成拳头，竟无处发泄。

　　突然，自白幡后一个人影闪现出来，他披着麻衣，手扶棺木，颓废而忧郁。
　　少年却仿佛见着了希望，脚终于能迈出步伐，急迫而慌乱的直逼那人而去。
　　那人低着头终于抬起，看着受到刺激的少年，于心不忍，却不得不残忍的说出事实，“远扬，父亲他……他……过逝了……”

　　离那人不过一步之遥的少年身形一颤，发出的声音都带上了轻颤，“齐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沐齐搭上少年的肩膀，把他牢牢搂进怀中，哑着声道，“远扬，是真的……别哭，别哭，你最坚强了……别哭……”
　　沐齐感觉到怀中的少年仍在发颤，却强自深呼吸着抚平激烈的情绪，手指泛白的抓着自己，却仍控制着力道。

　　片刻过后，少年终于放开了沐齐，泛红的眼睛始终强忍着不落下泪水，身子带着轻颤却始终强自镇定的移开脚步，发出的命令带着沉稳的力度，抚平仆从的心慌和茫然，“陈叔，立刻搭建灵堂，父亲的棺木先迎进大堂。老李，大宅的布置今日做好，白布在库房。小萍，去请大娘……”
　　底下的仆从都撇开心思各自做事，白袍的少年也忙忙碌碌的掺和，可是，沐齐看着，却更觉心酸。

　　安慰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妇人，少年神色夹杂着悲痛的坚强，笔挺的身姿，纤细的身躯，白袍舞动，带着摇摇欲坠的惶然。可是，即使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少年，却坚韧的站到了最后。
　　送走最后一拨悼唁的乡邻，少年一身麻衣，跪坐堂前，沉默而安静。
　　沐齐陪在一旁烧着冥纸，想要出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悲痛和无奈，蹒跚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进大堂，看着黑白两色的布置，一阵伤感。
　　“想不到还是我这老妪白发人送黑发人，潜，吾儿，你怎就敢这样撒手而去！”老妇人敲着拐杖，激愤难耐。
　　少年连忙起身搀住老妇人，安慰道，“奶奶，身子要紧，别为了父亲的事伤了身子，远扬送您回去！”
　　老妇人转头看着少年，一手抓住少年搀着自己的手臂，叹息道，“远扬，坚强的远扬，去担起你父亲丢下的职责，带领我们家族继续走下去……远扬，我的远扬……”
　　少年微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保证，“奶奶放心，明日我便担起族长之职，我会做好的……我保证……”
　　老妇人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摸摸他的臂膀，终是轻叹一声，道，“不用送了，我自己还走得动……沐齐，你照顾好他……”
　　“是！”沐齐低声应道。

　　堂前又只剩下了两人。
　　少年微微抬起眼，看着身旁的沐齐，语气平稳的问道，“齐哥，父亲是怎么过逝的？”
　　沐齐丢着冥纸进火盆，哑着声道，“我不知道……我找着父亲时，父亲已经……”
　　少年沉默。
　　沐齐抬头，看着少年越发平静的神色，心中更是一痛，转开话题道，“远扬，你才十七岁，族长的担子实在太重……”
　　少年抬眸，不悲不喜的打断沐齐的话道，“早在你和父亲离开的那年，我就已经揽下族长的责任了……这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

　　沐齐眼一酸，伸手揽住少年的脖颈，挪过身子靠近，声音出奇的发闷，“远扬，那个我认识的，开朗又热情的远扬去哪里了，那个无拘无束，古灵精怪的远扬去哪里了，那个会向齐哥撒娇，会问齐哥什么是男孩什么是女孩的远扬去哪里了，远扬……”
　　少年任他抱着，任他念叨着，眼神微微黯淡下来，埋在他怀里闷声道，“那个远扬早就藏起来了，不见了，我也找不着他了……现在只剩下这个远扬了……”
　　沐齐只是眨了眨眼，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滴在少年肩上，消融，“远扬，别忍了……哭吧……在齐哥怀里，你不是沐家的族长，不是沐家的少爷，不是那个沐远扬，你只是……只是当年那个……会笑会闹的小女孩……”
　　少年死死的抓住沐齐的衣袍，将头埋在沐齐的胸怀，那呜咽的声音终于自怀中响起，带着压抑许久的怨气和伤痛，“三年，我等了三年……齐哥，为什么……为什么……你带回来这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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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呼唤霸王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