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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Secret Level 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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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曾经和母亲站在十字路口等灯。绿等亮时我反射性地去抓母亲的手,结果却抓到了一个女孩的裙角。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一直站在我身旁的人,并不是我的母亲。从此以后,我眼前常常浮起那个连面貌也记不得的女孩的背影。并且反复疑问。如果当时,我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与她一道离去。那么,现在我的生活,会,不会,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Secret Level Three
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爹和一个娘。娘因为倾慕爹的才华而轻易嫁给了爹,爹则因为贪恋娘的美貌而随便娶了娘。基本上,这二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所以他们生活在一起,小日子过得也非常安定。甚至几乎教家家羡慕,人人祝福。一年以后,这对爹娘又延续了他们叫路人甲眼红的,幸福无比的传统,在爹的补助作业之下,由娘十月怀胎,在大米城第一人民医院里,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又白又嫩,满身都是肥肉的家伙后来就被爹取名叫程 北顾。在今后的三四年里,逐渐发展成了一个。在社会主义祖国的健康教育,和慈爱的父母辛勤呵护下幸福茁壮成长的,一般性质的幼儿园小朋友。而且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可以,从此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后来的情况,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由于某种原因,程 北顾同学他爹和她娘在N年以后就协议离婚了。还你一半,我一半,把家产分了个精光。事后,他爹飞快地跑到非洲某处去观察野生动物,而他娘则立马很不随便地嫁给了一个中产阶级,带着女儿辛苦度日的中年男子。
这件事对程 北顾同学的打击实在是很大。要知道,尽管他自从四岁开始,每年和他老爹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个来月。然优等生开明能干的娘和在国外搞伟大科学研究的爹,在班级舆论的推广中,还是能给他带来相当的荣誉的。结果这下很多东西都泡了汤,某人在一夜之间变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可怜的程 北顾同学,因为个子矮而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每天早上第一到来班级开门。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家庭遭遇,几乎让他接受了全班同学默然地祝福。中文是如此地博大精深,然对待这种状况,不得不微笑地接受同学们的友爱关怀的程 北顾,只能想到恶毙了这个词语。
程 北顾的人生中没有巧合,只有无可奈何。
爹娘最后要他选择,跟谁,程 北顾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老爹,并且态度坚决。绕是他亲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百般劝阻,也没能动摇半分心意。那算是一种爱情么,当某人跟程 北顾提到这个问题时,小男孩会眯眯着眼睛露出酒窝,不置可否。如果那真是一种爱情的话,他想爱情这东西也太傻笔了。哪有人会对自己一年见不到几面的爹,比对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的老娘感情更深?一个人待在没有人的大房子里时,程 北顾总是会对着机机,窗外,墙壁,或者任何地方发呆。然后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莫名所以地笑一下,肯定自己的选择。爹和娘谁比较重要,程 北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中只需要两样东西。优良形象,和,独处空间。
[没关系啦,爸爸比我更需要照顾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总是邋里邋遢的。]
一旦笑成那种甜蜜得可以教人完全信服形态,程 北顾就会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无论如何,他是个掌控者。
或许罢。
话说回来。杨居胥这个人非常地不讨程 北顾喜欢,尤其是他那种缠着人追忆往事,暴露隐私,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相处得越多,程 北顾就越是会觉得某人的烂骨子里充满了高踞的蔑视,并且是专门冲着尽量做和蔼可亲状的他而来。程 北顾不了解这种敏感的直觉究竟诞生自何处,实际上他以前从未经历过。他一直是个乖宝宝不是么,他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不过杨居胥确实是这么干了,并且好像还干得理所当然。而程 北顾同学,也确实对这个一会哭,一会笑,一会缠人,一会装酷的小鬼无可奈何。在说完这一切他觉得比较恶的往事后,他闭上嘴,决定不再发言,然后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杨居胥的话套出来。这才是他干这一切的主要目的。如果他不能想个办法把眼前这个典型患有自闭症外加狂躁人格的小子,在人家首肯的状况下给宰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将会过得相当惨痛。程 北顾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一件很艰巨的任务。
杨居胥在这时候发话,沙哑的声音,就是很不讨男主角的喜欢。
[你之前所说的,真是你拒绝和母亲一起的理由吗。]
[否则还能为了什么。]
[你母亲的丈夫有女儿,并且年龄和你相差不大,你没有提到过她的事。]
[提她干什么。]
程 北顾不悦地把头歪过来,斜眼看着面无表情的某人。愈发觉得这个瘦骨嶙峋的家伙长相可恶。杨居胥也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回望他,一副没有思想的样子。可是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看多了,又会教人感觉犀利异常,仿佛能囊括宇宙间所有的秘密。这让程 北顾感觉压抑。他的左边眉毛挑高,面部形成大眼挨着小眼的不平衡姿态,在一种充满怪异的置疑中,反问道。
[那么你呢,你有个亲生兄弟。他那么关心你,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罢。难道你不想提提他么。]
[不想。]
杨居胥简短地回答,然后一言不发。
真是一种讽刺的平衡,程 北顾很真实地在嘴角露出一种嘲笑,想到眼前这个叫杨居胥的家伙一定和他一样,在心里认定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却又因为自己的把柄被捏在人家手里而不敢声张。他面带嘲讽的神色定定地看着杨居胥,然后在对方淡漠弯曲的嘴边捕捉到一种似曾相识。当杨居胥察觉到那股目光,转过头来时,两种相同的笑容在沉默的大气中骤然相遇了。它们凝固,分崩,又迅速转换成在极点暗暗涌动的热潮。然后在一瞬间将什么改变。程 北顾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开始狂烈的抽动,即将冲出单薄的胸膛,然后携带着他生命所有的热力朝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其实你是故意的罢。你什么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们在玩游戏。你甚至知道不被杀就不能从游戏里走出去。可是你还是在不断杀人,遵循大魔王的行事规则,并且避免自己被杀害。]
突如其来的质问声中,杨居胥并没有回答,他睁着硕大的黑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激动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回来。]
黑眼睛在程 北顾面前以极缓慢的速度眨了一下。
[你之前所说的,真是你回来的理由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
[对别人的疑问太多了,现在该轮到你质问自己了。]
程 北顾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在他目光不能转移的地方,杨居胥淡淡的笑着,金丝眼镜下的大眼睛合起来,沉默,就如同一尊不被岁月侵蚀,没有生命的雕塑。程 北顾突然开始想象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冷漠的,仿佛死物的人如此执着。无论是作为没有自知的阿乙,还是作为清醒程 北顾,他真的有资格去拯救这个人么。他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些根本的东西在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中被动摇了。他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不想承认己身信念的败北。
[我是为了救你,才回来的。]
[我才不相信你。]
杨居胥闭着眼睛说道。那声音低沉,仿佛在体内根本就没有任何真实的震颤,却一把就扎进人的心里,矗立得坚实。在那淡漠的笑容中木然而立,程 北顾咬牙切,心底产生了一股被压抑的不悦。他朝静默着的人爬过去,放手扶住对方肩膀,对着那苍白的面孔,声音颤动。
[你为什么不肯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你弟弟等了你十年啊,你为他想想啊。让我救救你,拜托。]
杨居胥沉默着不以回答,紧闭的浓密眼睫毛一动不动,仿佛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后,程 北顾感觉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于是重重地垂下头去,以一种极低地姿态,像放弃一切般地,轻声恳求。
[其实你知道罢,你们是一样的。如果你无法得到拯救,那么他的人生,亦会遵循着同样的轨迹,变得一片空白。他不是圣人,亦不会舍己为人。他不相信爱情,只能对自己一个人真诚。可是现在他也对你坦白,因他不能在看到你的沦陷后依旧鼓励自己坚持生活。他必须期翼着你的幸福,才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并非永远都是那么无可奈何。]
[所以。拜托你。救救他罢。]
杨居胥在悲拗的恳请中睁开眼,低头,看到一份来自人性的闪光。他的记忆忽然倒退回早被遗忘的去日,仿佛找到那份在一千一百年漫长的守候中,遗失的感情。他淡淡笑起来,轻声说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