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之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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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之乙
打仗的时候人总是忘东西忘记得特别快，吕归尘已经记不清他为什么要再一次离开北陆了。只是偶尔在梦里见到狼，雪白的狼。他大声咆哮，将重达三十斤的阔剑举过头顶。睁眼醒来，却总是见到姬野或龙襄和甲睡在身边，鼾声如雷。
现在他经常能闻到死亡的气味。干燥，腥，呛鼻子。五年之前他在殇阳关的绝杀之阵中闻到过，那时城外围着数以万计的亡者。在北都城外的狼群中也闻到过，他的外公楼炎驱使数千白狼想要把青阳全族吞下。项空月不止一次对他们说，星野纷乱，千年一度的乱世开始了。
他总是跟在姬野的马后冲锋。背后是沁阳城墙，外面是绞杀野尘军的楚卫军队。他尖着眼睛，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右手紧握影月。息衍传授的双手刀剑之术，翼天瞻的斩玉劲，在这里只保留了最平实简单的劈杀。反握刀柄，刀背顶住臂肘，探出身体在空气中划一道圆弧。用的是腰劲。影月刀刃饮血，光满如轮。凡被它碰到，必人仰马翻。也许对方刚举起刀，或者刚搭上弓箭。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喉咙就被剖开了，肩膀已经断裂了。四周烟气弥漫，红的，蓝的，奶白色的。空中的箭像鸟一样吱吱叫着飞来飞去，有些人被它叮上，就掉下马，死了。对手的箭上喂了毒药，最猛烈的蝰蛇刺。
这些鸟向他扑来，他反手用刀背格挡。突然肩头一麻，他从马背上摔下去。似乎被姬野捞住了，马依然没停，战斗还在他们身边继续。他靠在姬野的胸甲上，一声不吭。或许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其实不是。他本来就醒着。只是被蝰蛇刺扎中了。他只听得姬野将沉重的战枪横封马前护住了他，发了疯一般地喊：阿苏勒！
吕归尘似乎一直在做梦。天空是窄窄的一条，弯曲，柔软，泛着绸缎般的光辉，像河。胖胖的月亮从这一边游到另一边，白里泛黄。阿爸带着他骑马，将他小小的手连同缰绳一起握在掌心里。忽而阿爸又变成了姬野，喊着他的名字：阿苏勒阿苏勒阿苏勒……
他一激灵，醒了。自己已经躺在帐子里，肩上像有火在烧。疼痛传遍了全身，却很舒服。有很多人在周围说话，叫嚷，喊他的名字，但都远得听不见。过了很久才感觉到天色暗下来，姬野趴在他身边。卸了重甲，也睡着了。一只手臂搭在他腰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姬野，姬野！他用尽力气摇晃着姬野，姬野沉重地应了一声，伸手将他揽了过去。一阵微凉贴到了他的脸颊，是那半弯翠色玉环。八雪松的蛇盘坑头玉。一点碧色像一泓秋水，被他们各自的体温暖热了，那抹新绿就层层漾开，渗到人心里面去。
吕归尘明白了，他即将被砍头时和姬野拍的那个巴掌没有拍大。盘鞑天神就是要姬野做东陆的皇帝，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死地拉回来。让他与姬野并骑，青骓和紫骊踏遍东陆的万里江山。
另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他心里远下去，淡下去，飞远了。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拼命喊：姬野姬野姬野……
他的嘴却立刻被堵上了。姬野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轻了，让他一点也不觉得沉。他听到雪落下来的声音。无数雪片从天上飘下来，打着滚，拥挤着，相互碰撞着。粘在一起又分开。你推我揉，喧闹着，不断地降在地上，呻吟不止。上面的压着下面的，一层摞着一层。前仆后继，轰轰烈烈。
相反人的声音他却听不清楚，远远的，很模糊。他明白盘鞑天神将天下赐予了姬野，又将姬野赐予了他。盘鞑天神知道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三之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