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58、第五十七章 再见与再见

　　吉娜到达塔多林是在第五日了，那个年轻人也路途中和她失散了。
　　吉娜咬咬牙，还是就自己一点点往记忆中的住所靠近。
　　她的轮椅有些不便，可庆幸的是这条街已经寥寥无人——她住的地方本就算偏僻，周围的人更因为这场突变散了去。
　　这条街上满是破烂的砖瓦，横在地上的有不少老鼠的尸体——甚至还有些人的遗体。
　　整条街弥漫着淡淡的腐臭的味道，可奇怪是没什么苍蝇，连着虫子声都没听见一个。
　　不过这些吉娜都没细想，她掩住口鼻，艰难地操控这轮椅从中穿过。
　　她不知道恶鬼现在在哪，可这塔多林里她熟悉的地方——唯一她和恶鬼都知道的地方，也只有那了……

　　吉娜看见了那个屋子，门已经打开了。
　　她有些欣喜地控制着轮椅进去，她迫不及待地喊着：
　　“安泽哥哥！”
　　可她才进去，便看见了藏匿在黑暗中的身影。
　　那人身上厚重的杀意和血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人在黑暗中有些暗淡的银发她也未曾见过。
　　吉娜忍不住后退，她怀里的橘猫似乎感受到巨大的威胁，渐渐苏醒。
　　屋外些缕阳光透进，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他在阳光下显出面貌。
　　可让人心惊的是那双晦暗的幽绿色的竖瞳，并非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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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末日开始的第五日，这样的混乱已经持续了五天了。
　　不知为何，今天的恶鬼格外不安。
　　——会有什么发生吗？
　　恶鬼微微皱起眉。

　　这一天本该与前面的每一天一样，不过是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厮杀。
　　可今天不同了。
　　恶鬼救下了一个人，确切地说，这不该是救。
　　他看见熟悉的白色制服——他的部下大多是这样的打扮。
　　恶鬼将围攻的人解决掉，幸好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就算有一两个异能者，也并不强。
　　现在的末日才刚刚开始，大多数人还没冷静下来摸清套路，异能者也没有完全掌握并理会到自己的能力。
　　恶鬼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的目光在这人胸前的徽章上停住了——那是一个浅灰色的徽章，徽章上的纹路有几分熟悉。
　　——那不是护送吉娜的队伍所配置的徽章吗？
　　恶鬼脸色一沉，果然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个被救下的年轻人，目光呆滞地看着恶鬼，他的瞳孔早已涣散，肤色也僵硬得苍白，他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
　　“恶鬼大人，吉娜小姐已经回到塔多林。”
　　恶鬼静静地盯着他，可这人却像个复读机一般，只会不停反复着这句话。
　　他挑开这人的兜帽，露出这人整张脸——
　　恶鬼的瞳孔深深地沉了下去。
　　这张脸比他认识时要年轻很多——或者说，这个人的身体似乎都重回了年轻岁月。
　　恶鬼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他不能确切地形容出自己的心情，他的话中不自觉带着颤抖：
　　“……铁链大叔……”
　　他能看见，那张脸下的皮肤里，有什么在蠕动。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明明他亲眼看见铁链大叔好起来。
　　——明明在一个月前铁链大叔还在和他说话，还没有变成这样。
　　——到底是哪里……是在什么时候……

　　恶鬼皱着眉，大脑先感情一步开始运转，他陷入思考——他的头却突然感到有些冰冷的触感。
　　恶鬼猛然抬起头，他看见这个已经不能称为大叔的少年人，颤抖着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就这一步，似乎花尽了他的力气。
　　“铁链大叔……”恶鬼看见铁链大叔的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心中的庆幸还未升起，就被铁链大叔的话浇灭得一干二净。
　　他听见，铁链大叔艰难地开口，说着：
　　“杀了我。”
　　恶鬼的拳头用力握紧。
　　铁链大叔脸上的皮肤在疯狂地跳动，即使他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恶鬼却知道，他在与蛊虫斗争。
　　恶鬼垂着眼。
　　过了好一会，铁链大叔缓缓开口——看他的样子，似乎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短暂的胜利，他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口说道：
　　“……我记起来了……粉鞭……是死在我手里的……”
　　恶鬼猛然抬起头看他。
　　可铁链大叔却没时间解释什么，他只是挣扎着开口：
　　“……小心‘苍羽’……中心区域……蛊虫……没死……”
　　“……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这里还有其他势力……离开这里……”
　　铁链大叔眼中才复苏的亮光又消失不见，他费尽最后一点力气说着：
　　“……杀了我……”

　　——啊啊，他怎么忘了。
　　——铁链大叔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最怕什么虫啊蛊啊的了。
　　——当年和粉鞭潜入记录官住宅时，就担心虫子出现担心得不得了。
　　——这个蛊虫，应该就是在那时染上的吧。

　　恶鬼静静地看着铁链大叔脸上的皮肤疯狂抽动，那些蛊虫扭动得太过剧烈，将他整张脸都拉得变形了。
　　唯一剩下的眼睛，一片木然的平静。
　　恶鬼的手高高举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个大叔，从一开始就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却是他们中最靠谱的人。
　　——他明明知道他们说的梦想有多么天真，却还是这样卷了进来。
　　在过往的历程中，比起朋友，他更像一个年长的陪同者。
　　他贪生，却不怎么怕死，他在乎的是那点微末的自在。
　　他害怕蛊虫会从中心区域渗透整个塔多林，他陪着同伴将蛊虫烧尽，眼睁睁看着两个同伴为此牺牲——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把蛊虫带来外界的人。
　　当他记忆回来时，当他清醒时，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自己当女儿一般陪伴的女孩时，当他眼睁睁看着潜藏在各处的‘苍羽’的人进行密谋，却不能传递到同伴那里时——
　　——当他现在即将失控，即将又一次与自己的同伴为敌。
　　——这比死了更让他难受。

　　恶鬼的刀直直地落下。
　　他的眼中仿佛没有了任何情感。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最终燃起火，将那具蛊虫寄生的身体烧尽。
　　——又是一个尸骨无存。
　　他抬头看着天，昏暗的，灰暗的。
　　他感到自己眼眶有些湿润，却不再有了泪水。
　　——小山丘上的四座坟墓，两个尚活，而两个却已是空棺。
　　“……‘苍羽’……”他不自觉地喃喃着这个名字。
　　恶鬼的目光望向街道的尽头。
　　“……再见了，铁链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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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恶鬼赶到时，天已经黑了。
　　他想来想去，吉娜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铁链大叔的话——“恶鬼大人，吉娜小姐已经回到塔多林了”。
　　这句话没什么错，却绝不是铁链大叔会说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
　　恶鬼沉下脸。
　　——吉娜只是一个与此无关的人，‘苍羽’的人是想做什么？

　　恶鬼路上遇见一些伏击，训练有素，却不太像塔多林的人——塔多林的人可没这么容易弄到热武器。
　　恶鬼与这些人纠缠得有些艰难，为此，他还受了些伤。
　　他现在一身的血，满鼻子都是血腥味。
　　可他终于到了，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屋子，屋门敞开着，透露着些许不详的气息。

　　恶鬼微微眯了眯眼睛，走了进去。
　　他踏入房间的第一眼，就看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女。
　　“吉娜！”恶鬼心中的惴惴不安终于证实，他快速走上前去，少女躺在血泊中，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呼吸却越来越弱。
　　她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事物，恶鬼在她眼里只是模糊的影子，她却徒劳地睁大，想要在最后记下他的样子。
　　“安泽哥哥……”吉娜的嘴微微动了动，她却能没发出任何声音。
　　橘猫身上有着一道很长的伤口，不停地留着血，它依然却守在她身边，在她身边焦急地踱步，低声叫唤——却再也等不来回应。

　　恶鬼的手用力地握紧，身后的子弹击穿肩膀，他也未曾哼一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那个开枪的人，似乎是追杀他的杂鱼，也不知怎么跟着找到了这里，在屋外对他进行射击。
　　恶鬼感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闪了出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闷哼，屋外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可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感激之情。

　　“怎么，不对救命恩人道谢吗？”
　　恶鬼转过身，他看着那个在阴影中的人露出张扬的笑容。
　　“——还是说，这就是你看着救命恩人的眼神？”
　　那个白发的青年说着，他如捕食的野兽般盯着恶鬼。

　　恶鬼没有说话，那个白发的人却自顾自地说着：
　　“她死的时候可真惨呢，身体的骨头一点点折断，痛得发不出声音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有用异能将她一击致命，而是一点一点掰碎她的骨头。”
　　他从阴影中走出，烛光跳跃在他脸上，却映出了蓬勃的杀意。
　　“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到无妄之灾。”白发的青年笑着，眼神不曾从恶鬼身上移开，也不曾为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有半点怜悯。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嘴角带着些微的嘲讽：
　　“这都是拜你所赐呢，恶鬼先生。”
　　“——与我一般，身陷地狱，举目无亲的感觉可好啊？”
　　他的眼中带着凉薄：
　　“拜这莫名其妙的灾难所赐——我从地狱爬来，向你复仇了。”

　　可与他想象不一样的，恶鬼的脸上没有那无法遮掩的痛苦。
　　熟知恶鬼已久的他，自然能够感受到恶鬼身上真切的悲伤和自责。
　　——可是不一样了。
　　他没有从恶鬼身上发现那种快要崩溃的疯狂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就好像，深陷地狱的依然只有他自己一个一般。

　　恶鬼抬缓缓地抬头，他眼中是极致的愤怒与杀意，他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我就说……人怎么会有一种蛆虫的腐臭气息。”
　　他的眸子是一片深黑，却藏不住里面琥珀的透亮，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突如其来的灾难给了你自傲的资本吗，白狼？”

　　巨大的力量掐着恶鬼的脖子，把他狠狠地砸向墙壁。
　　恶鬼狼狈地咳出血，嘴角却微微上扬，他的眼睛亮的出奇——那是冰冷的杀意。
　　“蛆虫就是蛆虫。”

　　曾作为这么多年的同伴的他们，在这一刻，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彻底而决绝的杀意，不留任何情面。

作者有话说

　　铁链大叔也被喊下去涮火锅了！人多火锅才能吃得开心！
吉娜她吃了火锅又被请走了（不过正文不会再出场了）
我感觉这个副本下章我就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