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131、第一百二十八章 墙的两边

　　　
　　阿连娅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干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满地的尸体，浸入土地的血色。

　　她一时分不清之前和现在到底哪里是幻境，哪里是现实。

　　腐烂与腥臭味一下子涌进了鼻腔里，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真实。

　　阿连娅有些反胃，捂住嘴巴后退了一步。

　　之前他们虽然见过尸体，见过怪物，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幻境中，对于这些事物的出现也不会太过抵触。

　　就像亚米伦之前说的，他觉得那些都只是游戏。

　　而阿连娅和林塞他们虽然不至于此，但也不会觉得那些是真实。

　　——人往往在虚幻中会放纵很多。

　　所以，就现在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直面死亡。

　　——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如此。

　　“先等等。”凯丝皱着眉，上前几步，站在了最前面，挡住了阿连娅他们的视线。

　　凯丝是少数几个没有为此变色的人，可是她的神情依然十分严肃：

　　“不太对劲，先不要进去。”

　　前面一路走来都无事，没看见什么人，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全是陈旧的墙壁，她都快要以为这地方早被荒弃了。

　　——怎的破开墙壁就看见这么多尸体……

　　凯丝短短地愣神了一会，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喂，你……”凯丝侧过头，就看见安泽从她身边走过，她愣了愣，想张口喊住他。

　　可安泽走得很快，没有一点犹豫，直直地跨过破碎的墙角，走了过去。

　　他的身影没入昏沉的灯光中，看不大真切。

　　这块墙壁就像是一道界限，这一边是明媚阳光，而另一边是黑与红的交织，明明只是一墙相隔，又似乎遥不可及。

　　“这些人没死多久，表体的尸斑还没浮现。”安泽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来认真打量了会儿，这么说到。

　　“体温也没散去。”他用手指探了探尸体的颈脖，目光在尸体身上的伤口处停顿了几秒，“一击毙命，看样子是专业的人。”

　　安泽这么平淡地说着，没有什么震惊，也没感觉到什么恶心，更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他的表现就像往常一样，似乎只是在说一个生活中常见的东西。

　　阿连娅他们愣了愣，干呕的感觉似乎淡了下去，他们不由得思考——

　　是不是是自己反应太过剧烈了？

　　或许是心理上的排斥，才导致他们这么抵触？

　　凯丝似乎感觉到他们开始平静下来，她不再挡在最前面，迈步也踏入了通道里。

　　“不止如此。”她的目光变得尖锐，扫视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有些尸体是一刀毙命，有些却不是。那些尸体身上有着七八条伤口，看样子是不会杀人的门外汉干的。”

　　“徽章。”加利亚也走了进来，他淡淡地开口，目光扫过一边。

　　——徽章？

　　——什么意思？

　　凯丝愣了愣，不是很明白。

　　但这时，亚米伦也跑了进来，三步两步跑到一具尸体旁边蹲下，摸索了一会，拿起一个东西往凯丝这边挥了挥：

　　“哇哦，真的诶，大姐你看，是我们‘末日黄昏’的徽章诶！”

　　“哈？”凯丝惊住了，她抬眼往亚米伦手上望去，借助那昏暗的灯光，她确实看清了徽章的模样——真是“末日黄昏”的！

　　“……这是怎么回事……？”凯丝皱着眉喃喃出声。

　　她之前已经确定，“末日黄昏”进奥莫拉区域的队伍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折损在幻境中。

　　而另一部分，她以为也是死在了幻境中，被吞噬，被同化，变成了怪物，以至于面目全非无法确认。

　　现在她找到了另外一部分人的踪迹——他们也死了，死在了幻境外，死在了现实中。

　　这种团灭的结局不在凯丝意料之外，可却让她奇怪。

　　——为什么两部分人会以不同的方式死去？仅仅是因为一部分困在了幻境中，另一部分破开了幻境吗？

　　——不，不对……

　　——杰米说过没人能从“梦想乡”中逃出来，“快乐女生”，通道中的那个“男人”，还有“杀戮者”，都确切地证明了这一点。

　　凯丝他们，确确实实是第一批逃出幻境的人。

　　——所以，这些尸体是……

　　凯丝的目光停在了亚米伦发现徽章的那具尸体上，她走近了……

　　“这些，应该是‘末日黄昏’最早那批进入奥莫拉区域的人吧。”安泽淡淡地开口说到。

　　“你怎么……？”凯丝惊了下，她盯了好一会，才勉强辨认出尸体的原貌，又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把人脸和记忆中的对上。

　　——也的确如安泽所说，就是‘末日黄昏’最初进来的那几队人。

　　“我随便猜的。”安泽耸了耸肩，“不过看起来我猜对了。”

　　凯丝没有说话。

　　“不过现在看来，更有意思了。”安泽走了几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这满地尸体实在是让他走得比较艰辛，毕竟找个好的落脚处太难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地面的尸体：

　　“真的有意思，后面进来的人早早死在了幻境里，最早进来的人却在现实中，而且不久前才死。”

　　——是啊，这太奇怪了。

　　凯丝皱起了眉。

　　——那些最早进来的家伙，还活着的话为什么没有给组织发送消息？

　　——在现实中的话，遇见危险也能够发送警戒消息，阻止后面的人前仆后继进来送死……这样的话，‘快乐女生’他们，杰米他们也……

　　——等等，杰米？！

　　凯丝的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她猛地抬起头，脱口喊到：

　　“会不会是因为杰米？！是他开启了幻境？之前的几批人没有遇见幻境，是因为那时候杰米还没开启幻境！所以杰米之后的人才会被困在那里！”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而这些之前的人，应该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没法和外界交流。他们现在死了，是因为……因为……”

　　“——因为我们破开了幻境。”

　　安泽平静地接下了凯丝的话。

　　——因为我们？

　　凯丝愣住了。

　　——什么叫因为我们？

　　安泽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搞错了一点。杰米曾经是‘末日黄昏’的成员，时间也不短了，出过大大小小的任务，也一定经历过生死考验。如果他的能力是‘幻境’……”

　　“这么大这么强的一个‘幻境’，可很难瞒住的。”

　　安泽伸着手夸张地比划着。

　　“那他就没可能隐瞒吗，小心一些，隐瞒几年十几年还是有可能的？”凯丝问到。

　　安泽又摇了摇头：

　　“可能，但是太难了。隐瞒能力这事太不明智了，毕竟异能就像呼吸，会变成本能，想控制住本能——太难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的异能加限制条件。如果说他是能够创造一个百坪的幻境，那么他就可以告诉别人自己的异能只能覆盖一平方米。”

　　“彻底地隐瞒整个异能，很难。”

　　——但不是不能做到。

　　安泽的目光垂下。

　　——有的人真能隐瞒好几年，骗过了所有人……很厉害。

　　安可的目光在安泽身上停顿了会，然后收回了目光。

　　“你说的有道理。”凯丝皱着眉，仔细回想着，“杰米似乎有异能，但不是‘幻境’。如果是‘幻境’这么特别的异能，在同一个组织里，我们应该都能耳闻。”

　　“可如果杰米的异能不是这个，为什么‘幻境’会在他到来后开启……？”凯丝越想越困惑。

　　“不是这样的，你想偏了。”安泽说到，“杰米到来，幻境开启，这不等于是他开启的幻境——应该是其他的一些人。”

　　“这是怎么回事？”凯丝晃了晃头，放弃思考，抬眼看向安泽。

　　“很简单，是先有的计谋，才有后面杰米来到奥莫拉区域的事。”安泽说着，“你可以把杰米抵达奥莫拉区域当成一种信号。他一来，就相当于对幕后主使说‘时机成熟了，可以行动了’。然后，‘幻境’就开启了。”

　　“可这也……”凯丝皱起眉。

　　“你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杰米吧？”安泽转过头，问她。

　　凯丝点了点头：

　　“在结束‘梦想乡’的时候，他发现我们发现了他的真正面目，撕破脸皮，然后把我们又扔进了另一个幻境……”

　　“那再上一次见面呢？”安泽继续问到。

　　“是在‘梦想乡’里，他带我们进入‘梦想乡’，然后让我们住酒店。”凯丝回答到。

　　安泽点了点头：

　　“你有发现，他这两次出现，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吗？”

　　——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凯丝有些疑惑。

　　——怎么是变了一个人？

　　她的脑海中快速将杰米的种种动作，神经进行比较……

　　——然后，压根没发现哪里不对。

　　安泽叹了口气：

　　“他后面的表演太凶狠，太刻意了。”

　　凯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唔……就是……”安泽想了想，“比如你是幕后黑手，是叛徒，就算是被人怀疑了真实身份，被问了几句，哪这么快就承认的？还迫不及待把什么都说了，过去现在，将来要干什么，准备怎么杀死敌人，自己为什么要反叛——他这是要讲一本‘叛徒的自我修养’吗？”

　　“……”凯丝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当时杰米是话挺多的。

　　“【当天上的太阳与月亮重合之时，也就是‘杀戮者’彻底觉醒之时——他将变得空前强大，而你们就是庆贺这位跨越时空的强者的再次诞生的祭品！】”

　　“【在最后，‘杀戮者’会变成我的力量——它将听从我的吩咐，隶属于我。】”

　　安泽有模有样地表演着，张开双臂，表情狰狞而疯狂。

　　——住嘴吧你！

　　凯丝的嘴角抽了抽。

　　——在这种满地尸体的地方你都可以开始表演？

　　——你这样会导致杰米社会性死亡的你知道吗？

　　然后她出声阻止安泽：

　　“不如下次当着杰米的面，像这样模仿一次？”

　　安泽想了想，停了下来，决定采取建议。

　　“所以……杰米这么做是为什么？”凯丝主动扯回了主题，她怕安泽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

　　“因为……拖时间啊。”安泽被遏止了兴趣，无奈地耸肩说着。

　　“拖时间？”凯丝愣了愣。

　　“是啊。”安泽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就像我刚才说的，‘幻境’不是因为杰米才开启，是因为时间到了。杰米的到来是为了告诉他们，已经到了预计的时间点了，可以开始行动了。”

　　“而杰米说这么多话，合格地扮演着反派，背叛者，甚至要对我们讲讲他的过往历史心里路程──是因为他在拖时间。”

　　“因为我们比预计快地结束了‘幻想乡’──‘幻境’结束了，可预计的时间还没到啊。”

　　“杰米最开始只能这样拖延时间，很快，他发现时间完全不足。”安泽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目光似是随意地扫过在场众人：

　　“——然后，他找到了新的拖延时间的办法。就是把我们扔进‘杀戮者记忆’所建造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