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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跟班 ...

  •   凝滞。

      许久,才由柳云飞打破了这沉闷,他故作轻松地玩笑道:“许是宰相大人高标准严要求,嫌我们动作太慢,所以忍不住要来指点?”

      离歌淡淡一笑,敛容正色:“只是没想到驻守郦城的是鬼才风南间,他们为保存兵力弃城转攻我军后方……如今,军中粮草还剩多少?等得及援助吗?”

      萧晚也放松了些,温声说道:“你这次伤得很深,就算自愈能力再好,也要躺上个几天。军中大小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离歌凝睇,见他依然淡笑如初,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柳,换药。”

      “是。”柳云飞立即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药物和白纱走到床边。

      萧晚见状,无声退出门外。一转身,笑容隐去,眸光敛聚成一点星芒,越过大院围墙,彷佛要看到远方正在前进的军粮押送队伍。在那行队伍中,有他的父亲,崎月国的当朝宰相,萧立。

      此刻他正坐在马车里,手持一份信函,是由他安插在银甲军里的亲信日前送至的。信函上道:孤主萧晚,新认一名女子为妹,随军安置。白杨镇一役上,该女被掳为质,后为离少爷所救。此后,孤主日日守于此女身侧。

      萧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五指一收,捏皱了信函。萧氏一族历来效忠崎月,为其鞠躬尽瘁。他的儿子也定得成为独当一面的重臣,在他成就大业的路上,必定,不能出现任何阻碍。

      所以,任何有可能成为绊脚石的东西,他会一一替他清除。

      夕阳,如血。

      而那些军营内外的暗潮汹涌,洛曦自是不晓。现在她每天的工作只有一件,就是服侍离歌离大少爷。

      这等活儿她在怡红院时已经做过,可谓驾轻就熟,最多质量差点儿。只是就连洛曦也发现,离歌伤势越重,就越会挑刺。虽说他们这会无需像在怡红院时躲躲闪闪,但他的难伺候却有增无减。

      茶水不是太热就是太凉,捏腿的力度不是太轻就是太重,总之屁大的事都能让他眉一挑,眼一横,让人切齿。

      但每当想甩袖走人时,洛曦又不由想起他舍身相救的场面。于是,只能不住地告诉自己,当他七岁儿童,不可计较!反正天大的事儿,咬咬牙不就忍了。

      近日,全军上下对什么叫化悲愤为食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孩子的胃到底是什么构造来着……

      洛曦有时候忍不住会想,难怪离歌指明要她来伺候——除了萧晚和柳云飞之外,大概没人知道他们总酷酷的将军大人,会是这么一副死德性吧!

      叹一口气,洛曦提着给离歌擦身的热水,已不晓得该为自己的“特殊性”感到荣幸还是悲哀了。

      省却敲门这一步骤,她很有特权地直接进入他的房间。水桶搁下,她抹过额上的汗,抬头正好看到已能下地行走的离歌正把上衣脱了一半。

      明明已经看腻的风景,可是这样突兀地刺激,她的小心肝还是不争气地跳了一下。平日看柳云飞替他换药时,她至少已能保持表面的镇定,来面对离歌半裸的身体。

      眼珠子不安地四处瞟了一下,发现该在的人此刻居然不在,洛曦脱口问道:“人妖……咳,我是说,柳大人呢?”

      “……他有军务处理。”离歌刻意无视了“人妖”这一称呼,将脱下的单衣丢到屏风上挂着,坐到床沿,抬眼看向洛曦。

      被他悠然的眸光一扫,洛曦的心跳不觉便加快起来。她看了冒着热气的水桶一眼,又瞟了瞟离歌等待的模样,一个念头不太妙地浮在脑海——

      柳云飞不在,他却脱了上衣,该不是……

      “你要我给你擦身?”洛曦惊叫。她是跟离歌“朝夕相对”过没错,可真正贴身的活儿都是柳云飞包办的啊!

      然她的惊叫只换来离歌嫌她大惊小怪的一瞥,和悠哉的答话:“不然你要我自己动手么?”

      洛曦的嘴角抽了抽,确定离歌是说真的,但他的神情,让人觉得这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若再推拒倒显得她扭捏了。

      湿了毛巾,再拧干,洛曦以极慢的速度磨蹭着走到离歌身旁,越是靠近,呼吸就越是变得急促。正要碰触到他的肩膀,不料离歌突然开口,口气还很是鄙夷:“笨,要先擦脸吧!”

      手上的动作僵在半空,洛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激动居然把毛巾直接往离歌脸上一拍——

      几乎是立即的,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连忙心虚地拿开盖了离歌满脸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看向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淡淡地回望自己的离歌。

      “呵呵”干笑两声,她正想解释自己是错手,但离歌什么没说,便一把从她手上拽过毛巾擦了脸,然后精准地丢回水里,说:“继续。”

      他居然没有嘲弄她,神迹了!洛曦惊叹着,但动作一点都不敢放慢,又重新拧了毛巾,从他的肩脖处开始,小心地避开缠着白纱的地方,细心地擦拭他的身子。

      不得不说,离歌的复原能力简直是大大地超出了她的认知。受伤那日明明看见长剑都插进他身子起码有三分之一了,血哗啦哗啦地流得欢,让她一度以为离歌真的要死了。不想才短短两天,他居然已经能下床,那常人起码要休养个把月的伤,也开始逐渐愈合。

      银魔,指的除了他非凡的身手和功绩,是不是,也包括了这不似常人的自愈能力呢?

      然尽管愈合得再好,还是会留下疤痕。肉眼看不到,但摸上去就能发现,他看似光滑的裸背上,遍布着不易看到的细痕。

      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她像怕碰痛那些已愈合的伤口似的,温柔着擦拭着他的身体。两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气彷佛引领洛曦回到在怡红院里的日子。

      那是她第一次帮离歌换纱布,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呢!只是后来,她很有才地把离歌大少爷变成了破茧之前的蝴蝶,而自己也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报复了回来。

      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是冷血的将军,也不知道她所敬所爱的大哥是谈笑间能坐看一座城池尽灭的厉害角色。只一味地想守着自己小小的幸福,满心地替他们策划着私奔的方案。

      不过二月余,已物是人非。她原想要珍藏一世的日子,已经如此遥远了。

      其实洛曦并非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也不是真的责怪他们。她也杀了人,并且毫不后悔。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很多东西一旦有了感情,就莫名地变得难以舍弃,也难以原谅。

      好在,这场战争逼迫着她面对,逼迫着她懂得。洛曦微笑,没有一时意气地离开,真的太好。

      帮离歌擦完上身,她把毛巾往桶里一扔,尽职尽责地把离歌的衣服拿下来帮他穿上,才提着水桶准备去把水倒掉。才走到门前,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差点害她连人带桶翻倒在地。

      但进来的柳云飞只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就侧身闪到里间,随意拱手就对离歌说:“少主,宰相到了!”

      正打算倒回床上继续行使病人权利的离歌,闻言微微一震,坐直身子问:“现在?”

      “侦察兵已经能看到他们的队伍了,照目前步速,估计半个时辰内就能到达。”

      离歌稍稍闭了闭眼,片刻才睁眼望向还提着水桶愣在门口的洛曦,淡声吩咐道:“过来,替我更衣。”

      那副冷冷的神情,分明已经变回背负着将军一职的死样子。

      洛曦不由一阵黯然,没理由地知道他们的生活又要改变。这些仿若回到过去的美好日子,在那劳什子的宰相出现时,就已经毁了。

      放下水桶,她默默地走到柜子前把他的外衣取出。柳云飞却走到一旁按住她的手,从柜子最底层拿出另一套衣服,沉声说:“这个才对。”

      洛曦接过,光是手感,这套就重很多,看来就算不是朝服,也是正正规规的正装了。捧着它一步一步地走近离歌,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仿若有千斤重。

      依旧的沉默,熟练的动作,这平淡的举动却让他们都变得专注,专注地连柳云飞何时悄然退出,都不知晓。

      待离歌穿妥衣裳,结好发髻之后,已经成为一翩然的少年将军,眉目间凛凛尽是英气,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冷漠气息。

      看着他整装完毕要迈出门口,洛曦敛下眸光,跟在后头正想要随着出去,不想离歌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你留下。”

      “呃?可是我……”洛曦正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在离歌没有波澜的冷淡目光中低了下来,最后化作一声简单应答,“嗯。”

      离歌的眼神在一瞬间放柔下来,但低着头的洛曦却没能看到。她只听见他补充了一句:“就在这逮着,暂时不要出去。”

      然后,是离歌掩门的声音,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洛曦呆呆地看着窗外,目送离歌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他。她才垂下视线,走到桌子边上坐下。

      洛曦不笨,知道要自己留在房里必有用意,只是具体是什么,她这个一无所知的人也猜不来,不过一定和那个宰相有关。他送来军粮是好事,但为什么大家还都紧张兮兮的?洛曦一直以为离歌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但每每提起宰相,也都有种难掩的敬畏。

      好想……参观下那样的人啊!好奇心一起,洛曦就忍不住地心痒痒,琢磨着要不要远远地偷看一眼。谁知她才踏出一步,竟有名着小兵衣服的高手突然冒了出来,手一伸就将她拦住,疏离而有礼地说:“洛姑娘,将军有吩咐,请你留在房内。”

      这家伙也太了解她坐不住的性子了!洛曦在心底咬了咬牙,脸上却堆满了笑说:“小哥,我又不是战俘,没理由连上个茅厕都有所限制吧!”

      听她大剌剌地说要上茅厕,年纪尚轻的小兵不由脸上一红,退开半步,垂首道:“洛姑娘,请。”

      洛曦得意,正想赞叹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摆平守门神,不料她才迈出脚步,就发现有人尾随。回头一看,正是那小兵,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让洛曦不由嘴角一抽:“小哥,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茅厕吧!”

      小兵的脸愈发涨得通红,但这回却丝毫不肯让步,眼睛虽不敢直视洛曦,但语气却甚为坚定地说:“将军有令,要看好洛姑娘,步步紧随!”

      这一下,洛曦已经抽搐得僵硬了。离歌那厮到底是什么构造啊?也没和她处多久,怎么对她的个性摸得那么清楚?他会派这么个动不动就脸红还坚守职责的天兵,说明他很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牵制住自己……

      无力地甩了甩手,洛曦调转步子,正视这个有些面熟的小兵:“将军应该是不想我去前厅妨碍他会客吧?那我改去厨房弄点吃的总可以吧?”

      这么一说,他果然定下心来,点头首肯。洛曦无奈地摇了摇头,边走边随口问道:“你叫啥?我们之前见过么,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小兵憨厚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姑娘一定是错认了,我叫苏采喻,原是先锋队的,郦城战后才作为姑娘的贴身侍卫调守大宅。”

      “苏采喻?”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一下夺去了洛曦全副心神,她有一瞬的恍惚,隐约地好像又看到一张曾一度整天晃悠在自己眼前的脸。还没回过神来,嘴巴已主动地张合——“你认识一个叫苏采堂的人么?”

      苏采喻闻言一僵,难以忽视的忧伤自他纯朴的脸上滑过,垂下脑袋轻声道:“采堂……正是舍弟。”

      洛曦一震,她瞪着苏采喻,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往昔那经常调侃她的酸菜汤的影子来,却发现这张憨厚老实的脸跟苏采堂的得意飞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他终归与那个为保护她而死的男孩子流着相同的血脉……洛曦眸光放柔,待他也多了几分亲切。她豪气地踮脚拍了拍苏采喻的肩膀说:“酸菜鱼,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挺你哈!”

      “谢谢姑娘,不过,我不叫酸菜鱼啊……”苏采喻抬头看她。

      虽然他十分不解这除了传说中的夺命回旋箭外,实在没什么别的能力的丫头凭什么“挺”他,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扬起感谢的一笑。

      他的笑容蔓散着午后阳光暖暖的味道,那一刻,真的让洛曦仿佛又看到了笑着冲她喊“饭桶开饭”的苏采堂。

      不由迷蒙。

      片刻后,竟落下一滴泪来。透着泪光,洛曦看到苏采喻无措的面容,这才强迫地稳下心神,歉意地说了声:“抱歉。”

      “姑娘……”苏采喻沉默,不是没有替弟弟觉得不值过,他始终认为一个兵士的骄傲,是死于战场。而他天分十足的弟弟却……

      想起之前收到的那封家书,字字句句皆是苏采堂对洛姑娘的喜爱,及他们纯真的友情。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定是寂寞的,可是因为有了洛姑娘,采堂才能过得那么开心。

      苏采喻认真地对洛曦做了一个揖:“谢谢姑娘对舍弟的关爱,能遇见您这样的主子,采堂很幸运。那段日子,他真的很开心。”

      洛曦微笑,笑容中渗着晶莹的泪水。逝者已矣,身在战场,她知道自己不能整日沉溺在追忆中。只是午夜梦回,总时不时地想起那个纯真的少年,死不瞑目却仍带着浅浅笑容——因为,保护了她。

      “好了,我们走吧。”深呼吸一口气,洛曦告诉自己要再坚强一些。

      于是,她抬头、挺胸、踏步,坚定不移地向厨房出发!不料才拐过弯,她就又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洛曦勉强在对方和苏采喻的抢救下站稳脚跟。她尴尬地抬起头,黑色的瞳眸里印出一张难以言语的脸。

      视线,竟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真的很忙,因为我马上要回去澳洲,可是房子还没有找到
    可能要露宿街头了,正在烦恼,再加上还要准备考试(其实准备过程中我真的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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