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左耳听禅

44、功德

　　霍云腾最终也没看到那两把刀，还被他爹狠狠骂了一顿。

　　因为他这么一闹，连霍振邦都看不到那两把刀了。

　　霍振邦原本想等过些日子，软磨硬泡让曹岩想办法从徐陌青那把刀“借”来，他看看再还回去。这样离他们跟曹岩初次见面的时间不算太近，徐陌青应该想不到是曹岩说漏了嘴，只当是他实在爱刀，曹岩才帮他开口一借。

　　想求曹岩帮忙本就难，如今霍云腾乱说话，把曹岩给牵连了进去，更是难上加难，绝无可能了！

　　不管他怎么说，曹岩肯定都不会再帮他借刀，说不定还会直接把他赶出来。

　　霍振邦想过要不索性就找徐陌青本人借，但一想到自己儿子干的那些个蠢事……开不了口，实在是开不了口啊！

　　“子不教父之过，子不教父之过啊！”

　　他气的头疼，在屋里边走边骂。

　　袁荆哭笑不得，道：“你若真这么想看，跟文琰直说好了。这孩子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不会因为谨行或是老曹的过失就迁怒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说都是谨行他爹。谨行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生气，我又怎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去找他借刀？”

　　说着眸光一转，看向袁荆。

　　“我看你跟文琰倒是相处的不错，不如……”

　　话还没说完，袁荆抱着正在研究的棋谱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致远，致远！”

　　霍振邦叫他的时候，外面来了人，说是有事禀报。

　　两人当即停止说笑，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来人是霍振邦的一名下属，前些日子他派他去盯着孙和。

　　孙和说是赵志派来的，但行事作风明显跟赵志不同，且与徐陌青相悖。

　　徐陌青是赵志的亲信，可以说是他在朝中最信任的人，若是连他都信不过孙和，那孙和的身份就存疑了，所以霍振邦让人去盯着他。

　　但现在来人满头大汗，招呼都顾不上打一声，气喘吁吁地对霍振邦道：“国公爷，孙大人他……他死了！”

　　…………………………

　　数日前，孙和按照徐陌青所说，将蒲菖堰的事情交代一番，就带着一队人马直奔豆城以南的方向。

　　那里荒郊野岭，除了深山老林什么都没有，连胡人偷偷入境都不会选这条路，他却闷头就扎了进去。

　　进了山，他仍旧目标明确，直奔半山腰而去，马车却意外陷入了一处泥坑里出不来，不得不暂时停下。

　　孙和下了车，催促正在想办法把车弄出来的护卫：“快一点，快一点！待会山上的人若是察觉到动静提前跑了，那今天这趟就白来了！”

　　徐陌青告诉他说，他派人在各地丈量土地的时候，无意发现这座山上有一处铁矿，规模很大，但霍振邦父子仗着这里人烟稀少，并未上报给朝廷，而是暗中抽调人马私自开采。

　　这件事若坐实了，那无疑是靖国公府的一个把柄，说出来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贪墨，往大了说就是谋逆，全看赵志想给他们安什么罪名了。

　　徐陌青说这件事他也是刚发现不久，还未来得及上报给朝廷，他愿意把这个功劳让给孙和，就当这铁矿是他发现的。

　　引胡人屠城一事已经事败，孙和急于将功补过，安排好手头事宜，立刻便前来了，此时恨不能飞上去，把在场所有人都拦下来，生怕去的晚了，霍振邦的人已经离开，到时他空守着一座铁矿，却抓不到霍振邦的把柄。

　　老丁得了徐陌青的吩咐，亲自带人护送，见他着急，好声劝道：“大人别急，我们找块板子来，很快就能把车拉出来了。”

　　孙和虽然心急，但也只能等着，不耐道：“你们快点！”

　　说着便走到了一旁，免得众人拉车时污泥溅到身上。

　　这山上僻静得很，一时只闻随从们拉车时“一、二、三，一、二、三”的吆喝声。

　　孙和站在一块山石旁，踮脚往山上看，试图看出铁矿的具体位置。

　　但这山太大了，草木生的又密，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边，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听着徐陌青的一个下属给他指，说在什么什么地方，上山后再走多久，绕过几个弯就能到。

　　他仔细听着，茫然点头，本就细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抻着脖子朝山上张望。

　　望着望着，发现身后那雄浑震耳的吆喝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意识便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吓得浑身一哆嗦，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又面团般从石头上滚了下来。

　　只见山路上的马车仍旧陷在泥坑里，压根就没被抬出来，而跟随他来的那些护卫已经全都死了，一个不剩。

　　此时还站在那里的，只有徐陌青的人。

　　这些人正擦着刀上的血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现场的痕迹，方才还好声劝他的老丁抬脚踢开一具碍事的尸体，跟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见他看过来，老丁笑了笑：“呦，孙大人，这是怎么了？”

　　说着吩咐站在孙和旁边的人：“还不快扶大人起来！”

　　孙和软成了一摊泥，无力地推拒着要拉自己的人，看着老丁颤声道：“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丁笑的一如既往的和气，仿佛手里拎的不是杀人的刀，而是刚在厨房切完菜，忘了把菜刀放下而已。

　　“自然是按我家大人的吩咐做事了，亏了您帮忙，一切都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孙和面色青白，挣开拉他的人，坐在地上徒劳地蹬着双腿，试图往后退，退了半晌却几乎没怎么挪动位置。

　　他嘴皮发抖，道：“我是……我是钦差，我是陛下的人！徐文琰……徐文琰他怎么敢？”

　　“哎，”老丁叹了一声，“我们大人这也是为了陛下。”

　　“屠城太过凶残，有伤天和，大人不愿陛下做这种事，损了自己的福寿。”

　　“您既然说陛下这么做是为了抓住靖国公的把柄，那不如就献上您自己的性命，帮陛下完成这件事好了。”

　　“您身为钦差，在靖国公的辖地里出了事，被逃脱的胡人余孽所杀，靖国公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届时陛下便可理所应当地治他的罪。”

　　“如此一来，既完成了陛下的吩咐，又救下了豆城满城百姓，您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有功德在身的，想来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孙和抖如筛糠，腿间的衣裳洇湿了一片，哆嗦着摇头：“不，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我是陛下的人，我是你们自己人啊！你们为何要杀我！”

　　老丁说话时一直在打量着他的神色，却始终看不出什么。

　　他皱了皱眉，对站在孙和身旁的人道：“送孙大人上路吧。”

　　说着便转过身去，盯着众人继续收拾地上的尸体，不再去管孙和是什么表情。

　　身后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只开了个头便成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呵气声，之后便再无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