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且仅当》不覡残酒

28、猫鼠游戏（三）

　　萧悦是Circle堂主江伊然手下的红人。
　　他在两年前入会，因为办事利索周到而渐被委以重任，一次随老大参加宴会时遇见了江伊然。
　　萧悦给人的感觉非常不正经，跟小弟喝酒时经常满嘴跑火车，不过办正经事时很少掉链子。老大听他的名字多了，也就多了几分注意，渐渐地办事也就带上了他。
　　那日许是老大喝着酒与他聊到了兴头上，把他也拉到了大人物那一桌，萧悦好巧不巧正坐在了江伊然旁边。
　　一边老大讲完了话开始转向其他各位堂主，萧悦被他搁下了也就自顾自地开始吃菜。他吃了几口，看起来闲得无聊，于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
　　江伊然很不喜欢这种酒局，他不爱喝酒，也不爱酒味烟味，更不爱热闹的地方。他抿着一口又一口，接着就对着杯子里的液体发呆。
　　直到他听见身旁的人开口：“帅哥，干一杯？”
　　十分的不正经，十分的轻佻，还有八十分的逗弄。
　　“你醉了。”江伊然淡淡地说。
　　“我认真的。”萧悦注意着这个新见面的堂主，“你看我，刚刚只喝了一杯。”
　　“你喝了几杯与我何干？”江伊然饮尽了杯中酒，稍稍觉得有些晕，就抚额闭了闭眼。
　　待他再睁眼，却见萧悦倒好了茶水在他跟前。
　　“拿这个醒醒，会好受些。”他歪歪头，笑着说。
　　江伊然沉默地接过了杯子，一言不发地饮尽了。过了片刻，他再把头转向萧悦。
　　一头利落的短发，看着挺年轻的样子，一脸的不正经，看穿着跟寻常混混没差。
　　却不知为何令江伊然很有好感。
　　四个字来讲，用重了是一见钟情，用轻了是看着顺眼。
　　他脸上表情不变，却伸出了手：“江伊然。”
　　“萧悦。”萧悦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萧悦摸到了茧，也摸到了陈年旧伤。
　　他轻轻握握便松开了。接着他拿起了酒瓶，再给江伊然添好酒。
　　酒杯相碰，清脆的响声却也是两人结缘的见证。
　　萧悦并不直接在江伊然堂口底下做事，但是由于他经常为老大办事，各方都要奔走，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江伊然不是健谈的人，他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摆出一副淡漠的姿态，确保没有人来打搅他。
　　然而这对萧悦并没有用。
　　萧悦缠江伊然可是缠得放肆至极，但江伊然却从未说过什么。日子久了，萧悦就知道了原因。
　　江伊然不是很会拒绝。
　　因为鲜少人会见了他的淡漠还试图接近，所以没有人发现这点。
　　然而萧悦是个例外。
　　他时常拿着瓶酒去找江伊然，说一句“帅哥，来一杯？”，然后也不管江伊然的回答，坐到他身边。
　　时间再长了，他就发现，这位Circle的清冷美人堂主并非不会拒绝他人——他在会上拿枪指着别人脑袋的时候可没有不会拒绝的样子——他只是不会拒绝善意。
　　他活在满是阴影的世界，鲜少有人分给他几分温暖，萧悦是他的例外。
　　放在两人独处的时刻，听着萧悦一个人叽里呱啦聊到起兴，他会淡淡地笑笑。他愿意掏出一点自己真实的情感，掏出一点自己的温柔来分给这个他开始在乎的人。
　　他开口把萧悦要到了自己的堂口底下。
　　他带着萧悦去交易的现场，偶尔不轻不重地抱怨一句今天的任务。
　　有一次对家组织刻意要制造冲突，他抱着萧悦往地上一按，然后拔枪向一旁的另一个掩体一滚，再抬起手来几枪解决了对面左侧的枪手。萧悦的反应也不慢，立刻拔枪瞄准了右边的几个枪手，动手丝毫不比江伊然慢。
　　收手后，他才发现江伊然的右臂中了一枪，他快速走上前，撕掉自己的衣角，做了一下应急处理。
　　江伊然沉默了片刻，问他：“你学过？”
　　“包扎......多玩玩医疗游戏也不难嘛......”萧悦张口就是跑火车。
　　“我说枪。”江伊然伸手按住自己的伤口。
　　应当是挺疼的，哪有人中弹以后感觉不疼的？可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还不如和萧悦说话的时候大。
　　“额......我也玩射击游戏？”萧悦嘻嘻笑笑地扶起了他，“好啦，别这么严肃，我不说笑。是因为以前和同学去玩过。”
　　“同学？”江伊然捂着伤口向前走。
　　“哎......也就是当时不想学了就跟那些混混走一块了。”萧悦一副无奈的样子，“咳，至少我完成了x年义务教育不是？”
　　“你都做这行了还义务？”江伊然笑笑，“待会儿你开车。”
　　“得嘞。”萧悦应着，两人便并肩走向了停车的地方。
　　萧悦把江伊然载回他的住处，然后便绕路开向了一家小旅馆。他在旅馆桌子的抽屉背面摸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然后打开本子，提起了笔。
　　他像是在犹豫什么，想了很久，然后动笔了：
　　“2018年4月27日......”
　　他写下了今天所有的经历，包括江伊然办成了什么交易，对面的组织是谁。
　　他记得十分详细，又足够客观。
　　这不是日记，这是他的报告。
　　萧悦是反黑组的一名卧底。
　　他参与的一切，都是他的任务。
　　包括江伊然。
　　或者说，起初，江伊然只是个任务。
　　他需要接近高位的人，来获取更多的情报。从前的同事都没能做到，而他利用着江伊然的情感弱点接近了他。
　　但这仅仅是起初。
　　他离江伊然越近，知道得就越多，对他的了解也就越深。和一个人待久了，总会有那么点感情。
　　更何况江伊然并不是那种典型的十恶不赦的混蛋。
　　萧悦知道了他有个妹妹，在国外读书，等着他养活。
　　萧悦也知道了他母亲染上毒瘾后，为了换取减轻自己痛苦的毒品，害了他父亲的命。在那之后不久，他母亲也由于吸毒而死。
　　他知道了江伊然痛恨毒品。
　　萧悦知道毒品交易也是Circle涉及的范围之一，只不过军火交易占得更大头。
　　他也知道江伊然是被当时Circle的老大捡走，从小在组织里长大。
　　他还知道了当年是江伊然以自己的一生为筹码，求老大送他的妹妹出国，远离这一切。
　　他心中摆得正正的天枰，稍稍倾斜了一些。
　　他有十足的正义感，但他却也走近了以前鲜少了解到的，阴暗世界中人的可怜之处。
　　萧悦完完整整地看到了江伊然这个人，从他偶尔绽露的笑到他的心，因此他犹豫了。
　　萧悦捏了捏鼻梁，再把笔记本放回原位，拉开门来，确认了门牌的方向是对的，然后离开了小旅馆。
　　是了，这正是齐苑和闫肆晰所在的地方。
　　萧悦这一路过来，不经意间被原本老大的手下看见了。
　　作者原本想要安排这个人在萧悦离开后翻阅记录，知晓他是个卧底，然后公开他的身份，以此创造一个高潮，描述另一方面江伊然的反应。
　　然而作者中途改了大纲，换了萧悦身份暴露的时间，却忘了这个自己曾经埋下的伏笔——有人曾跟踪萧悦到了小旅馆。
　　既然是伏笔，作者也就没有详写。虽然如此，但这件事在作者脑内计划好了，就必然会发生。
　　作者不一定会发现这里的问题，也不一定所有的读者都能看出这一点，然而这个漏洞在这个世界里的逻辑上是解释不了的，因此需要被解决。
　　作者可以有漏洞，系统却不会容忍。
　　因此齐苑和闫肆晰需要完成这个任务。
　　闫肆晰是靠在齐苑怀里看完了前情提要的和剧情解释的，故事听完了，他却久久没有说话。
　　“萧悦这是......在利用江伊然？”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画面上的男人，“他虽然后面改变了一点想法，但他仍然没有停下啊。”
　　“这本就是他的工作。”齐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他要是因为江伊然就丢掉原则，那才是失了本心。”
　　“可是......”闫肆晰想要辩解，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齐苑。
　　齐苑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却也不直接回答，而是轻笑了一下，再认真地开口：“我觉得心是真的就难能可贵了。万事万物不可能都完美顺遂，而有缘相见，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他停顿了一下，“而幸福啊，本就能盖过一些不完美的事情。”
　　闫肆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听见齐苑继续说道：“不过终究是因人而异啦。只是在我的角度，我愿意这样理解、这样相信。”
　　“嗯。”闫肆晰于是不再答话，环住齐苑的腰，紧紧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