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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化险情剃头匠锦衣归故里 宠幺儿光头白换脸作慈父 ...

  •   1926年,清城,绮园。
      理发师老吴借着从玻璃顶棚上射下来的天光,手持剃头刀,小心翼翼地给白老爷刮头皮。白老爷的脸被一块热乎乎地毛巾敷着,躺在椅子上,看不清面目。
      但是老吴笃定,他现在一定是在闭着眼睛假寐想事情。看样子,今天的心情肯定不错。若是躺在那里,隔上几分钟就转一转手指上那只羊脂玉的扳指,那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耳边是楼下传上来的断断续续听上去很是散乱的钢琴声音,偶尔连起来,还不等辨出到底是那首曲子,突然间又断了,然后又是一串被拆散的轻重不一的音符。那是白家的小少爷白泽锦在跟着新换的钢琴老师弹钢琴。
      白老爷显然是没觉得弹成这样有什么问题,他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把脸上已经微凉的毛巾取下来,对着站在一旁的保镖阿来说道,“锦儿这钢琴弹的,倒是比老大画得那几笔画有天分。”
      阿来站在一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万分窘迫。以往这种踩雷的话都是交给他的搭档阿彪来接的,偏偏今儿阿彪好像有什么心事,正在走神,并没有救场的打算。
      好再白老爷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已经有些凉了的毛巾转手递给了涨紫着一张脸的阿来。
      阿来赶紧接过来,放进冒着热气的搪瓷盆里洗了一把,转而又小心地敷在白老爷脸上。然后悄悄松了口气。
      忍不住拿眼睛睃了一眼阿彪,阿彪好像突然灵魂归位,冲着阿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十点钟的阳光穿过花窗,在毛巾上印上卍字的影,毛巾底下盖着的是一张黑胖的团脸,带着所有这个年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固有的富态肥。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却总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意思在。
      这便是威震整个清城的青帮帮主白庆贤。熟悉白庆贤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十点都会在绮园顶楼的花厅里理发。清理前一天刚生出来的青色的发茬。无他,他喜欢光头这个造型,凉快而且利索。这已经成了他的标志。道上提起光头白,那定然是说他。
      20年代的清城,大小帮派林立,但是只要谈起清城的帮派,总是绕不过身为青帮帮主的白庆贤。
      据传,早年间开帮立派的时候,白庆贤是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煞神。如今年纪大了,底下的小弟多起来了,却又染了些附庸风雅的习惯,整日里佛堂里上上香,喝喝茶,写写字。外边人求上门来,多以早就不管帮里的事儿来推脱。颇有些立地成佛的味道在。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青帮的灵魂,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这位。
      “嘶”,躺在躺椅上的白庆贤倒吸了一口气。只见一条一寸来长的血口赫然出现在那个蹭亮不带一丝头发茬的光头上,殷红的血瞬间从口子里涌出,在头皮上蜿蜒开来。由于割得浅,又很快凝固,趴在那里,像一条从土里刚挖出来扭动了几下就被太阳晒得无法动弹的蚯蚓。
      老吴手拿着剃刀呆了一下,头上早已经被指上了一把手枪,及时阻止了他准备跪地求饶的举动。他只能战战兢兢地举着剃刀,双腿止不住地打软,半晌憋着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老爷,小人该死。”
      白庆贤把脸上的毛巾拿下来,扔到一边的小茶几上,正待发话。
      “爸爸,爸爸,昨儿舅舅刚给我寻了只会说话的八哥,可灵了,你快去看看。”一个四五岁的胖墩墩的小男孩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了进来。
      “老爷,小少爷非要上来找你,我实在是没拦住。”白泽锦的奶妈刘妈一路气喘吁吁地跟着跑了上来,想要拽住白泽锦,可那小人儿早已炮弹一样撞进了白庆贤的怀里,哪里拽得住,只得站一边解释道。待抬起头来看到周围的景象,不由得骇了一跳,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好站稳身子,可是周围空旷一片,只得咬了咬舌尖,强令自己站直站稳。
      “阿来,把枪放下。”白庆贤发了话。
      保镖阿来看了一眼几乎要站不住的老吴,一手把他的剃刀拿下来,一手收了手枪。手枪一收,老吴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莫怕,老吴,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不然要杀我哪能割这么浅的口子,多少次给我刮头刮胡子的时候,但凡你要有点坏心眼,我十次八次也该交代了。”白庆贤转过头,把小儿子抱在怀里,把他的小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抬起头来安抚道。
      “老爷,实在是对不起,我也上了年纪了,最近手开始抖,怕是伺候不了您老了。”老吴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罢了,让阿彪领你去库房结了账,送你回乡下老家去吧。”白庆贤环顾四周,“阿彪,阿彪?”
      这时阿彪带着家庭医生胡景顺从电梯里出来。胡景顺赶紧带着医药箱上前,准备给白庆贤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当年,”话语因为旁边的白泽锦而顿了一下,“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白庆贤对于阿彪的小题大做很是不满,训斥了几句,复又在花厅的梨花木圈椅坐下,把白泽锦放在自己身旁,自顾自地摩挲着白泽锦的脑袋,任胡景顺给他处理伤口。
      “你把老吴带到账房,给他结了今年整年的工钱然后派个车送他回乡下老家去吧。记得拿上两串红鞭炮,到时候放上一放,让人家知道,老吴是给我白庆贤出过力的人,跟过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白庆贤吩咐阿彪道。
      此时恢复了一丝镇静的老吴千恩万谢地跟着阿彪离开了。
      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白庆贤头上顶着一条白色的医用胶布,活像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拿粉笔画了一道,看上去很是好笑,连那张满是横肉的胖脸看上去都柔和了几分。
      “爸爸,你的头怎么了?”白泽锦好奇地摸了摸白庆贤脑袋上的胶条,那模样跟白庆贤看起来有三分相似却更清秀些,那是遗传自他的母亲。
      “嗯?不能乱摸长辈的头。”白庆贤把白泽锦的小胖手抓下来,绷着脸教育道。
      哪知白泽锦根本唬不住,反而抱着白庆贤脖子,一边晃,一边问,“爸爸,爸爸,你的头上怎么受伤了?”
      “哎哎哎,我的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白庆贤装出很痛苦的样子,逗白泽锦。
      果然白泽锦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帮你吹吹。”一会儿工夫,白泽锦站在白庆贤,伸着脖子往他头上伤口处吹气,一边吹一边说,“行了,这下该不疼了。”
      爷俩正在嬉闹之际,电梯响了,白家的当家主母周绮云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老爷,这头上是怎么了?”说着快走了几步,一把把白泽锦从白庆贤身上撕了下来,“多大孩子了,还这么黏着你爸。”
      白泽锦一看母亲来了,自然不去黏白庆贤了,倒是抱着周绮云的脖子不撒手了,一个劲把头往她脖子里拱,妈妈妈妈地撒娇,周绮云险些抱不住他。
      “没事儿,老吴手抖给划了条口子。”白庆贤解释说。
      “这个老吴。”周绮云低声抱怨了一句。
      “我已经打发人送他回乡下了,上了年纪,手老抖可不行。”白庆贤端起茶几旁边的茶碗,正准备喝,却见周绮云脸色一下子变了。
      “想什么呢,我是让阿彪开车把他送回老家去,还给他结了一整年的工钱,没有别的。”
      周绮云悄悄松了口气。
      “不是看八哥吗?走,你带爸爸去看八哥。”白庆贤重新把小儿子扛到自己肩上,跟周绮云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正午的阳光透过天棚,射下来,打在天青釉的钧窑茶具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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