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佛心》陈近楠

1、捉住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江南总要下雨，下的细小却极密，绵绵的延上几个月。捕快清风押着刚捉的飞贼蓑笠，挤一把油纸面的竹节小伞，踏着被人踩磨得光滑的石阶青板，去往山中。
　　“清风哥哥，那人真不是我杀的。”那飞贼依过来，巴掌小脸虎儿眼，唇红齿白，尚是个半大的儿郎，却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盗。清风识得他五载，知道他的品行，嫉恶如仇，侠肝义胆，平日最好劫富济贫，却不想今年江南大涝时，这小子摘了粮贩子梁老爷的脑袋，又连杀三个富商，杀人得偿命，清风一介捕快，再无法放他，于是追了一路三城，终是将人拿下。
　　“这梁老爷的小妾亲言是见你杀了梁老爷，怎么？你这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要赖账？”清风并不看他，只淡淡一句，说罢，又将伞向右稍移，遮去少年一肩碎雨。
　　“可是冤枉！那老太婆定是还记恨我盗了她的钗环玉带，胡说来陷害我！”
　　清风不语，只望眼前一片碧秀青山，新雨刷的叶子油亮，翠色直逼人眼。他握上少年手腕，免他滑倒，亦有几分安抚之意。
　　“清风哥哥！你不信蓑笠所说？”
　　清风听罢，只一笑，淡言道：
　　“那小妾正值双十年华，怎的就成了老太婆了？”
　　“人美心毒，年轻皮子老婆子瓤，清风哥哥，你道对否？”说罢，少年又凑来，一双虎眼光华流转，唇微张，露出两颗尖尖虎牙，俏皮的紧。他未上镣具，右手便也探来，扯住清风衣袖。清风看他一眼，无奈道：“若知道你这般闹腾，就该将你上了镣铐。蓑笠，我只是一介捕快，只关注捉人，不管旁的。你的冤枉，不应与我说。”
　　那少年眉间色一下子垮了，委委屈屈的。清风受不了他一个孩子做出这样姿态，轻抚下他的手背，做的安慰了，又言：“听审时分，多思虑些吧。”
　　少年侧过头去，眉间隐隐有戾气涌动，清风见了，低叹一声，带他一路缓行。
　　约行了一刻，已经全然是在深山里了。满目青翠，可见远处隐隐藏一庙宇。再近了些，蓑笠忽抬手去指，笑道：“清风哥哥！你看，那佛前还有个和尚！”
　　此时，他眉间厉色已尽数散去，又是少年人的意气风流。清风见他如此，不禁浅笑了。他顺着那孩子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山路尽出，依稀可见庄严宝刹，红墙映着山色，金瓦映接蓝天，倒是一副好景致。寺门大开，院中供奉古佛，佛前隐隐约约有个人，看不清晰。
　　这边没等清风看仔细，那孩子已性急的跑起来，清风不得已被他扯着向前，却也不恼，遂了他的意。春雨刚过，山间石阶让洗过一遍，踩去光滑如玉，清风脚下使了两三分轻功才免得摔倒，蓑笠却是不顾了，教清风一把扯住才避免头破血流。
　　“跑什么？是那和尚会跑还是那金佛会跑？”
　　少年人嘿嘿笑起来，悄悄攥住男子的衣角。
　　“平日里打家劫舍后逃命的轻功都使到哪里去了？”
　　清风轻声训斥他两句，自扯着他慢慢往上去。未几，便到了寺外，这寺庙看着不怎大，也不怎繁华，连门上红漆也掉了几块，站在寺外自可看到院中杂草丛生，好一派荒凉景象。
　　院里果然有个和尚，听见动静也不来迎，只自顾自念经。清风道一句“叨扰”，便领着小孩进去。进到大殿，没见到有第二个和尚。
　　少年人才不管他有没有和尚，拽过来一个草团径自躺了，呲牙咧嘴的喊：“诶呦！清风哥哥，可累死小爷我了！看来是佛祖可怜我，给我个屋檐讨清净！”
　　“佛门重地，莫要喧哗。”
　　“都听哥哥的。哥哥可莫要把小爷铐起来。”
　　“只要不想着跑，你想如何便如何。”
　　蓑笠嘿嘿一笑：“我的轻功哪有你厉害。”
　　“你若一心想跑，我如何厉害也捉不住你。”
　　蓑笠没答话，把包袱抱在怀里，蜷在两个蒲团上蜷起来，虾米一样睡了。清风抱着刀于他身边坐下，神色淡然，眼神空空。
　　那院里的和尚穿麻布袈裟，面容清秀，端坐如塑像。清风看了两眼便不再多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僧人从禅境中回来，对古佛施了一礼，再回大殿来。清风站起来，向和尚做了个礼，温声道：大师，在下携幼弟路过此处，望歇息一夜，不知大师可否收留？
　　”
　　“阿弥陀佛，小僧不过一介游僧，恰于此庙宇歇息，怎能算是主人呢？此乃无主之庙，施主请自便。”僧人还礼，他抬眼看来，眉目微动，似有惊诧之意，“施主是衙门里的人？”
　　“小小捕快。”
　　僧人不再言语，自到了大殿角落处继续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