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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激流勇退是智慧 ...

  •   任省委副书记一年多时间,我就开始萌生退意。
      毕竟已是过60岁的人了,年过花甲,鬓毛灰白,老迈之象渐现,在大自然新陈代谢的规律面前,人不服老不行。
      我把自已几十年的为官经历,简单回顾一下。从县委组织部干事到省委副书记,一步一步走来,经历许多官场岗位,每一个官场职位,就好象一座山头,我就象一个登山运动员,攀登着一座又一座山峰,也领略了其中的无限风光和挑战。
      在此之前,我真是有点不知疲倦,勇于挑战,敢于征服。但自从当上省委副书记一段时间以后,我便渐渐有一种感觉,官是当不完的,这可能是自己为官的最后一站了,如果把当官比作登山,这也许就是自己登上的最高也是最后的一座山峰了。一时之间“高处不胜寒”、“知足常乐”、“激流勇退”等词呈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年,适逢省委、人大、政府、政协班子换届。很多人在谋进,我却在谋退。
      我找到了时任□□白先知,主动要求转到人大、政协班子工作。
      白书记起初有点不相信,他用将信将疑的口吻对我说:“老赵呵,这可是你的心里话?你任省委副书记时间不长,干得很顺手,上下对你都很满意,年纪60刚出头也不算大,换届继续留在省委班子是没多大问题的,怎么突然有这么个想法”他笑了笑后又幽黙地说:“你放心吧!新的省委班子有我在,就有你在,没有我在,也有你在。”
      书记对我如此信任,对我作这样的表态,我非常感激,但我还是坚持说:“书记,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是真的想到人大、政协班子歇一歇,已经60多岁了,体力精力都不如以前了,还是把副书记的位置腾出来,让给年富力强的人来干吧。”
      白书记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对我说:“那就先这样吧,我会把你的想法向组织反映的,这期间你有什么新的想法,随时可以跟我说。”
      我想到人大、政协工作是真实的想法。主要是出于三点考虑:
      一是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作为一个农家子弟,能从大山中走出来,当上干部,并一步一步走向各级领导岗位,到如今成为高级领导干部,这已经是超常表现了,用民间的话说,就是“祖坟冒烟了。”再往前迈步几乎变成不可能,凡事得与失基本上是平衡的。
      二是想减轻一点压力,副书记虽然不是主官,但位置太显眼,是一个非常容易遭来是非的岗位。而以我当时的年龄已经不可能有接任□□的机会,既然不能接班,就没有必要在貌似接班的岗位上晒了。
      三是我有一点写作和摄影的爱好,退到人大、政协后,时间相对富余,便于搞自己的一点业余爱好。
      凭着官场几十年的经验,我清楚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不管职位高低,官衔大小,只要是本人提出不想干,组织和领导一般都不会阻拦,最多是表面地挽留一下。所以从我和书记谈话那刻起,我就知道一定会如我所意。
      过了两个多月,省人大换届,果然我被提名为省人大副主任人选,选举时我还被高票当选。这个高票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以我的资历和能力,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党委任职,而很多人都知道,我到人大是顾全大局,主动让位给更年轻优秀的人上来。中国人历来有同情弱者的心态,一般理解往上走就是强者,往下走就是弱者,我从党委到人大,用官场的常规理解是往下走,所以可以博得许多人的同情,自然也就会得到了许多人的选票。
      到省人大班子,我成为排名第一的副主任,而主任是□□兼任,所以我其实成了省人大班子的实际负责人。
      这样一来,就改变了我原来想到人大、政协放松放松的想法。作为省人大班子的实际负责人,除了负责组织人大一干人开展好各项工作外,还要参加省委省政府组织的一些重要活动,特别是要列席省委常委会。这样算下来,有时比副书记还要忙。
      我是一个不怕忙的人。上任后,我干的第一件事是找人大机关所有人员谈了一次心,从和我平级的8位副主任、各专委主任副主任、处长副处长、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到职工,我都一个不拉地谈了一遍。
      每谈完一个,我还让秘书充当摄影师,与交谈者照一张合影照留作纪念。光见一二次面是印象不深的,而有了照片经常翻出来看一看,不用多久,就把所有的同事都记住了,这是我一条重要的工作经验。凡到一个地方,先把人搞熟,然后再做事,一般我到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基本做到一个月以内,把90%以上的同事记住,见面能随口叫出姓名。不知情的人以为我记性好,其实我是有技巧的。
      把同事和部属的姓名记住很重要,是人与人沟通信任的第一个环节。
      记得我还在部队当班长时,有一次,连队指导员晚点名漏点了我们班一名战士的名字,那时部队点名不给拿花名册念,只能靠强记忆。这名战士从那天晚上起就对指导员耿耿于怀,直到退伍那天都不能原谅指导员。送别的时候他当着全连的面数落指导员说:"我当3年兵最大的遗憾就是指导员说不出我的名字,不过不要紧,你一时记不住我的名字,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从此以后我以指导员为教训,用心记住该记住的每一个人。
      通过普遍谈心,我对省人大机关一百多张新面孔有了初步的印象,大家对我也有了好感,相互建立了一种良好的工作生活关系。
      在与人大机关人员谈话中,有一个人的谈话我印象特别深刻。
      他是机关车队司机老胡,老胡的全名叫胡可成,50多岁,早年曾当过兵,在部队是汽车兵,给首长开过3年专车,退伍后即安排到省人大车队,干了20多年,还是普通司机。
      我找他谈话那天,他刚出车回来,听说我约他谈话,他十分紧张,走进我办公室时两腿并拢立正,正儿八经地大声喊道:“报告首长,胡可成应约前来,请指示!”声音宏亮,动作标准,一看就知道是当过兵的人。
      我连说:“好好好,请进,请坐!”
      “谢谢首长!”他边说边端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动作十分麻利。
      我看他神情有点紧张,就用很和蔼的口吻对他说:“老胡啊,你是省人大的老人了,我是刚来的新兵,听说你当过兵,我们都是当过兵的人,作为老兵,你可要帮帮我这个新兵呵。”
      听我这么一说,他马上说:“哪敢哪敢,我只是一个司机,除了摸摸方向盘,其它可是一概不知呀。”
      我幽黙地说:“把方向可是最重要的啊!”我们两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他说:“首长也当过兵,我最喜欢与当过兵的人打交道。”
      我说:“为什么?”
      他想都不想就说:“当过兵的人爽快,没有花花肠子,说话算数,不拖泥带水,不拐弯磨角。不像一些地方官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狡猾狡猾的。”
      他瞟了我一眼,面带微笑地说:“反正我对当过兵的人有种感情,感到特亲切,主任,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我知道的事,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您。”
      他这么直爽,我也很感动,我说:“谢谢你老胡,我们是部队的战友,现在又是同一单位的同事,这是缘份,希望今后我们能成为好同事好朋友。”
      接着,我们把话题聊开了,包括回顾当年的军旅生涯,聊工作、聊生话、聊家庭、聊爱好。从他的闲谈中,我了解了许多情况,也受到了许多启发。
      他说,现在的省人大有几个事不是很正常。一些人干公活很马虎干私活特用心;一些人在外面说话太随意,嫌手中权力小,变相发牢骚;一些人用公车办私事,而且不避嫌,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他还提醒我注意身边有一个副主任喜欢搞点名堂,有2个处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3个处长很贪。后来证实他说的情况基本属实。
      特别是提到爱搞名堂的副主任,他叫周中斌,当过市长、□□、省委组织部部长。他自视很高,仕途走得顺的时候,曾对身边的朋友说,省长□□不是他这辈子奋斗的终极目标,他的目标显然是要走进□□。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省委组织部长的头一年,仕途如日中天之时,他却出了个意外。有一次,他陪同中央一位领导视察,这位领导解放前就是清华的高才生,学富五车,早年在国家研究机构研究国际贸易,精通英德法俄葡日等国语言。他不仅有水平,而且很正直很务实。
      也活该周中斌倒霉,那天晚上宴请首长,饭后领导们都各自散去了,他为了给首长留下深刻印象,提出陪首长散散步,只是散步也不打紧,他主动与首长聊天套近乎,这一下麻烦就来了。
      他知道首长是某名校出来的,自已也曾是该校在职博士研究生。他为了拉近与领导的距离,主动说:“首长,您是我们学校学子的骄傲啊,我们都以您为楷模。”
      领导听他这么说,还真来了兴致,认真地审视他说:“噢,你也是某校的啊?说起这所大学呀,那真是让人难忘。”
      接着他用英语讲了他在该校求学的经过。这位首长有个习惯,凡见到同校同学总喜欢用英语聊天,因为他认为受过名校正规教学出来的学生,英语都不成问题,何况周中斌自称是该校的博士研究生,更是不成问题了。
      首长一边漫步,一边用纯正的英语神情愉悦地讲述着。可是这下可苦了这位博士生了,严格来说他读研都是秘书代读的,听课、做作业全是秘书的事,他的文凭是十足的冒牌货。
      听首长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周中斌犹如听天书。若他知趣也就罢了,首长介绍完自己的大学历史。他来了一句“ok,ok,首长的英语真棒,首长刚才朗颂的这篇英语散文,真是优美极啦!”
      “散文?什么散文?”首长瞪大了眼睛问。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省委组织部长、名校博士生是个英语盲。
      这位领导历来最反感不懂装懂或弄虚作假的人。气愤地说:“原来你是一个冒牌货!名校博士生不懂英文,真是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啊!”说完愤愤地回宾馆了。
      周中斌知道自己闯了祸,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足足一个晚上。
      领导回京后叫有关部门彻查周中斌的文凭问题。经查周中斌确实是该校某级经济管理系博士研究生,学生档案齐全,当时有县长县委书记班、市长□□班,还有企业高管班等等,备案的有几百人,但这些人大多数本人基本上都没有到学校上过一天课,大都是秘书或者请别人代劳。此事主要责任在校方,有关部门勒令学校整改,并处理了一批相关责任人。
      周中斌尽管不被深究,但涉嫌文凭造假,已不适合继续在组织部门工作,所以在届中就被调整到省人大当副主任。这显然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从此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喜欢挑别人的毛病,喜欢整人,给部下出难题穿小鞋,这可能都是当年被领导戳穿他文凭问题后落下的病根造成的。
      周中斌是省人大班子的成员,资历算起来比我还老,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我要把省人大的工作搞好,肯定是件非常难的事。
      所有人员情况大体摸了一遍以后,我把重点放在处理好与周中斌的关系上。周中斌有个特点,他很惧内。据说当年他俩作为知青同到一个生产队当农民,周中斌体格文弱,干农活总是掉队,他的同伴女知青周桂花在学校时就是体育健将,体格非常人能比。她到农村插队后干起农活来得心应手,而且为人比较热心,周中斌干不完的活,她总是伸出援手,久而久之,两人产生了感情,就在回城那一年,他们结成了革命伴侣。
      开始,周桂花比周中斌进步怏,回城半年就被招到县委组织部当干部,一年后,经周桂花托人找关系,才把周中斌招进县糖业烟酒食品公司当职工,后来周桂花生了小孩,以相夫教子、照顾家庭为主,放弃了在官场上打拚,专心当周中斌的内人。
      周中斌到哪儿工作,她就随调到哪儿。这样七调八转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多大发展,最后到了退休,官职也就是个副处级的助理调研员。虽然官不大,但周中斌很是尊重她,生活上是夫人,学问上是老师,工作上是顾问和高参。每有重大事情和疑难,他总是要向她咨询,听取她的意见。
      我觉得有必要会会这位嫂夫人。一天周末,我约周中斌吃饭,强调请嫂夫人一起,因为我老婆刚从外地过来,想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老周不冷不热地答应了,毕竟我在负责人大的工作,这个面子一般人都会给的。我让秘书小李在离省人大不远的得月楼酒家要了一个包间,安排好酒菜后就让他走了。没让他参加吃饭,主要是不想冲淡家宴的气氛。
      晚上6点,我和老婆小杨先到达酒店,检查一下菜谱,然后在包厢里等候周中斌夫妇。因为是我做东,我约他们6点半到,我们则要先半小时到达,这是礼节,凡我请客,历来如此。
      利用等候客人的间隙,我对老婆作了三点交代:第一,我与周中斌谈话,尽量不要插嘴。第二,主动与他夫人闲聊,以聊生活琐事为主,尽量不要聊工作上的事。第三,配合我劝酒,尽量让周中斌夫妇喝得开心。
      老婆说:“吃饭就吃饭呗,怎搞那么复杂呢?”
      我说:“这个饭局有点特别,我想通过这餐饭,建立我们两家之间的友谊。我需要老周今后支持我的工作。”
      老婆有点不解地说:“你们这些男人呀,整天就知道工作,连老婆也变成配合工作的工具,听你的吧!谁让我是你的老婆呢!”
      我老婆这点好,里里外外的事都支持我,关心我,维护我,从来不跟我作对,结婚几十年,我们几乎没有红过一次脸。
      我们聊闲了一会,周中斌夫妇就到了。
      我和老婆走到包厢门口迎接,周中斌看到我,伸出双手和我握手,十分客气地说:“赵主任刚到人大工作,新来乍到,应该是我先给你接风才对,搞反了吧?怎么让你先请我呢?”
      我诚恳地说:“谁请谁不都一样,早就想跟周主任和嫂夫人聚一聚,正巧我老婆小杨昨天刚从外地过来,她也想认识认识周主任和嫂夫人,今天正逢周末,我不就随意安排了。”边说边把老婆小杨介绍给他们夫妇,老周也把他老婆介绍给我们认识:“周桂花,我们同姓,500年前是一家,现在更是离不开了。”说得大家都乐了起来。
      我们各自入座,一张中等餐桌,我们4个人就集中坐在半边桌上,我让老周和他老婆坐中间,我坐在老周左侧,小杨坐在他夫人右侧。我先端起酒杯提议:“这是我们两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为我们的缘份和友谊干杯!”
      老周也说:“好!好!好!干杯!”
      我们边吃边喝边聊,按照预先说好,我和老婆达成了默契,我与周中斌聊,她则与周桂花聊,我们聊经历、聊爱好,她们聊家庭、聊生活,看得出来小杨与周桂花谈得很投机。
      几杯酒下肚,老周的话也多了起来,自己提起了旧事:“老赵啊,谢谢你看得起我,请我吃饭,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是被某位高层领导点名处理过的人,很多人见我都想躲,你却还愿意和我交朋友,难得呀!不管你出于什么考虑,我都要感谢你!”
      我接着他的话说:“说什么谢呀!应该的。”
      我继续劝慰他:“你那点事儿,我也听过一些,说实话,我们上学时正赶上那个不重视读书的年代,有几个是认认真真读过书的,后来搞函授教育,不就是为了解决个文凭问题吗,又有几个人扎扎实实地学过,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特色教育嘛,大家心知肚明的,何必拿这个大做文章呢?”
      “你说得没错,我心里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老周有些激动地说。“不过也算我倒霉,遇到这么一个认真的人,而且英语说得比国语好,恰恰我天生学不会英语,听起来吱吱喳喳象鸟语,根本就记不住。”他多少有点自责地说。
      我说:“我认为你没有什么错,我们是中国人,以讲中国话为主,会不会讲外语并不特别重要。当地方领导,每天主要是与工人、农民打交道,用得着讲外语吗?再说会讲几句外国话有什么了不起,当年王明还当俄语翻译咧,他有什么本事,能和我们的领袖比吗?党和工农红军差点葬送在他手上,这还不是活生生的历史教材吗?”我有点慷慨激昂地说。
      他频频点头地说:“哎呀,你说得太对了,听了你这番话,我心里舒坦多了,那么久了,你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来,我敬你一杯!”他倒了一个‘小钢炮’,满满地和我干了一大杯。
      他夫人见我那么理解他的丈夫,也端起一杯红酒说:“赵主任,我们老周已经有好几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听你说话真是有水平啊!都能象你这样看问题,我们老周就没有什么委屈了,真的谢谢你呀!来,老周,我们一起再敬赵主任和赵夫人一杯。”
      这一晚,我们4个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敬酒,整整喝了两瓶茅台和两瓶张裕葡萄酒。一直到晚上10点多才散席。打那以后,周中斌象换了个人,精神状态发生了很大变化,那种好整人,喜欢背后搞小动作的毛病也改了,与我的关系日渐密切,两家人越走越近。
      后来,在两个当妈的撮合下,我们家的大儿子赵志强娶了他们家的小女儿周金果为妻,两家结成了亲家。
      想想好好的一个周中斌,被一张文凭所累,为此我填写了一首词《浪淘沙令.文凭》:
      寒窗声朗朗,
      学子梦乡。
      夜长烛短盼天光。
      朦胧几回登金榜,
      醒来空想。
      自信好儿郎,
      辞别爹娘。
      求取功名忘家乡。
      一日不测狂风舞,
      险落丐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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